>第一節 寒潭孤影
雲嶺之巔,萬壑蒼茫。有孤峰名“忘塵”,拔地千仞,直刺青冥。峰頂不生凡木,唯古鬆數株,虯枝盤結,霜皮斑駁,不知歷幾劫風雨,猶自傲立蒼穹之下,吞吐煙霞。其冠如蓋,蔭蔽一方石坪,坪中有寒潭一泓,水色幽玄,深不見底,映天光雲影,亦映千年孤寂。
潭畔磐石之上,端坐一人。
素衣勝雪,長發如墨,未着簪環,任其流瀉肩背,垂落石間,與蒼苔暗合。容顏清絕,似冰雕玉琢,眉目間卻凝着亙古寒霜,非是冷厲,而是歲月沉澱下,一種與塵寰煙火隔絕的疏離。雙眸微闔,睫羽低垂,似在入定,又似神遊八荒。氣息悠長,幾與山風同息,與鬆濤共鳴,渾然一體,仿佛她非是盤坐石上,而是自洪荒之初便已長存於此,是這孤峰、古鬆、寒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此人,名喚白虞燼。
山風驟起,穿林打葉,鬆濤聲如萬壑龍吟,由遠及近,席卷峰頂。白虞燼衣袂翻飛,發絲亂舞,身形卻紋絲未動,磐石般穩固。風過處,幾片歷經寒冬猶自頑強附於枝頭的枯鬆針,簌簌落下,打着旋兒,飄向那幽深的寒潭。針尖觸及水面,漾開圈圈漣漪,細微的破碎聲在風吼鬆鳴中幾不可聞。
白虞燼的眼睫,卻於此際,極其細微地顫動了一下。
那漣漪,非是尋常水波。每一圈蕩開,光影交錯間,竟似有無數破碎的畫面、模糊的人聲、金戈鐵馬之音、絲竹管弦之樂……瞬息閃現,又倏忽湮滅。那是時光長河無意間遺落於此的碎片,是無數個湮滅於塵土中的王朝興衰、悲歡離合,被這忘塵峰頂奇異的寒潭所吸附、封存,又在風起鬆落之際,悄然泄露一絲半縷。
一滴水珠,自她低垂的眼睫末端悄然滑落,晶瑩剔透,劃過玉白的臉頰,無聲地墜入潭中。“嗒”,輕響微不可察,卻在漣漪中心蕩開一道更深的波痕。那波痕裏,映出的不再是破碎光影,而是一張模糊卻溫潤的少年面龐,帶着春日暖陽般的笑意,唇齒開合,似在呼喚一個早已被遺忘的名字。
白虞燼的指尖,在寬大的袖袍下,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那潭中幻影,如煙散去,只餘一潭幽暗,倒映着她千年不變的清冷容顏。
“呵……”一聲極輕極淡的嘆息,從她唇間逸出,瞬間便被凜冽的山風撕碎,不留痕跡。那嘆息中,無悲無喜,唯餘一縷穿透萬古的蒼涼,比這忘塵峰頂的寒霜更冷徹骨髓。
長生……世人皆道是神仙眷顧,是跳出輪回的大自在。可誰又知,這“長生”二字,於她白虞燼而言,不過是一道無形無質、卻沉重得足以壓垮星辰的枷鎖?它鎖住的,是魂魄,是歸途,是將她生生剝離於滾滾紅塵之外,成爲這天地間一介孤絕的看客。看滄海桑田,看星移鬥轉,看相識之人皆化爲冢中枯骨、冊上墨痕,看愛恨癡纏盡歸塵土,唯餘她一人,背負着所有記憶的重量,踽踽獨行於時光的荒原。
寒潭水波漸平,復歸沉寂。白虞燼緩緩睜開雙眸。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瞳孔深邃,宛如蘊藏了整個宇宙的星海,又似封凍了萬載玄冰的幽谷。初看澄澈明淨,細觀之下,卻有無盡歲月在其中流淌、沉澱、凝固。目光平靜無波,掃過腳下翻滾的雲海,掠過遠方層疊如黛的群山,投向那渺不可測的天際盡頭。那目光,穿透了空間的距離,仿佛也穿透了時間的屏障,落在某個早已消逝的朝代,某座早已傾頹的宮闕,某個早已被黃沙掩埋的戰場……
風,依舊在呼嘯。鬆,依舊在低吟。峰頂的寒意,砭人肌骨。白虞燼卻恍若未覺。她只是靜靜地坐着,如同一尊被時光遺忘的神祇雕像,守着這一峰一鬆一潭,守着那淹沒在歲月洪流中、無人知曉也無人傾聽的過往。
>第二節 山下人間
忘塵峰下,三百裏外,有城郭名“綏安”。
時值大胤朝隆和十七年,正月剛過,寒意未消。綏安城內,卻是另一番景象。朱雀大街兩側,商鋪鱗次櫛比,幡旗招展。販夫走卒吆喝聲、車馬粼粼聲、酒肆茶樓裏的談笑聲,匯成一股喧囂而充滿生氣的洪流,在初春微冷的空氣中涌動。
“哎!聽說了嗎?東市新開了家‘醉仙樓’,那廚子據說是宮裏退下來的御廚!一道‘金玉滿堂’,嘖嘖,那滋味……”
“嘿!你這消息早過時了!城南李員外家的千金,前幾日在‘上元燈會’上被鎮北侯世子看中啦!這潑天的富貴……”
“快讓讓!快讓讓!西大營的軍爺巡街了!”
“新鮮的山筍!剛挖的!水靈着呢!”
人間煙火,紅塵百態,活色生香。這便是凡俗世間的模樣,鮮活、嘈雜、充滿了對未來的熱望與眼前的計較。生老病死,婚喪嫁娶,功名利祿,愛恨情仇……一切都遵循着天地運轉的法則,在短暫的生命裏激烈地上演、落幕。
城西一條相對僻靜的巷弄深處,有間小小的書肆,名爲“鬆風齋”。門臉不大,兩扇木門半開着,透出裏面陳設的簡單與清幽。一架架書卷散發着淡淡的墨香與舊紙特有的氣息。掌櫃是個須發皆白、精神卻頗爲矍鑠的老者,姓陳,正戴着老花鏡,小心翼翼地用漿糊修補着一本殘破的古籍。
一個穿着半舊青布長衫的年輕書生走進店來,熟稔地向陳掌櫃作了個揖:“陳老,您要的《南華經義疏》殘本,我托人從舊京尋來了,只是缺了兩頁,您看看可使得?”說着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層層打開,露出一本泛黃的書冊。
陳掌櫃眼睛一亮,放下手中活計,接過書,仔細翻看起來,口中嘖嘖有聲:“好,好!雖缺兩頁,然此版本稀見,字跡清晰,已是難得!小柳啊,辛苦你了!”他抬頭看着書生清瘦的面容和洗得發白的袖口,嘆道:“你如今在縣學廩生裏也算拔尖,開春的府試定要下場一搏。這書錢,權當老朽提前賀你高中的添儀,不必給了。”
書生柳明軒聞言,臉上微紅,忙擺手道:“陳老厚愛,明軒心領。但書值幾何,明軒尚有束脩積蓄,萬萬不可……”
兩人正推讓間,書肆的門簾被輕輕掀開。一股清冽的氣息,仿佛帶着山巔鬆雪的寒意,瞬間涌入這小小的、彌漫着舊書墨香的空間,讓店內的溫度似乎都降了幾分。
柳明軒和陳掌櫃不約而同地停下動作,循着那氣息望去。
門口,立着一位素衣女子。
正是白虞燼。
她不知何時下了那孤絕的忘塵峰,踏入了這萬丈紅塵的一隅。依舊是那身不染塵埃的白衣,墨發簡單束於身後。她靜靜地站在那裏,身姿挺拔如修竹,容顏清冷似寒玉,與這擁擠、略顯雜亂的舊書肆格格不入,仿佛一幅工筆仕女圖被突兀地剪下,貼在了市井風俗畫上。
她的目光,並未落在店中二人身上,而是緩緩掃過那一排排書架,掠過那些承載着文字與思想的卷冊。那目光沉靜如水,卻又仿佛能穿透書頁的阻隔,直視其背後的歷史塵埃與人心幽微。當她視線最終落回陳掌櫃手中那本《南華經義疏》殘本上時,眼中似乎有極其細微的波瀾一閃而過,快得讓人以爲是錯覺。
陳掌櫃閱人無數,此刻心中也涌起驚濤駭浪。眼前這女子,氣質太過獨特,非仙非凡,不似人間應有。他定了定神,放下書,拱手問道:“這位……仙子,光臨小店,不知有何見教?”他竟下意識用上了“仙子”二字。
柳明軒更是看得呆了,只覺得這女子身上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讓他移不開眼,卻又不敢直視其容光,心中砰砰直跳。
白虞燼的視線終於轉向陳掌櫃,櫻唇輕啓,聲音清越如山泉擊石,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卻又平淡無波:“掌櫃,可有《青陽散記》?”
《青陽散記》?陳掌櫃和柳明軒俱是一愣。這書名生僻得很,絕非當世流行讀物。陳掌櫃皺眉思索片刻,搖頭道:“抱歉,仙子。老朽經營書肆數十載,經史子集、話本雜談也算略有所藏,卻從未聽聞此書。敢問……是何朝何人所著?”
“前朝,昭明年間,一位……隱士。”白虞燼的聲音依舊平淡,聽不出失望。
“前朝昭明?”陳掌櫃倒吸一口涼氣,“那……那距今少說也有二百餘載了!兵荒馬亂,典籍散佚……這等冷僻的筆記雜錄,怕是……”他無奈地搖頭,意思不言而喻。二百年前一個小小隱士的散記,能流傳下來的幾率微乎其微。
白虞燼沉默了片刻。這結果,似乎在她意料之中。二百年,於凡人已是滄海桑田,足夠一個王朝覆滅、另一個王朝崛起,足夠數代人生死更迭。一本無足輕重的雜記,湮滅在時光裏,再正常不過。
只是,那書裏,曾記載過一種名爲“忘憂草”的植物,生於忘塵峰絕壁,百年一開花,其香能令人暫忘煩憂。她記得,當年那個總是笑得溫煦如春陽的少年,曾指着書頁對她說:“阿燼,若有一日你倦了這長生孤寂,我便爲你采來此草,讓你睡一個無夢的好覺。”言猶在耳,斯人已渺。連記載着這草的書,也尋不到了。
一種更深的寂寥,無聲地纏繞上來,比忘塵峰頂的寒風更冷。
她不再言語,微微頷首,算是謝過掌櫃。轉身欲離,素白的衣袂在略顯昏暗的店內劃出一道清冷的弧光。
“仙子留步!”柳明軒不知哪裏來的勇氣,脫口而出。
白虞燼腳步微頓,側首,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並無壓迫,卻讓柳明軒瞬間感到一股無形的、源自歲月長河本身的巨大壓力,幾乎讓他窒息。他強自鎮定,作揖道:“晚……晚生柳明軒,在縣學讀書,也喜搜羅些舊書雜記。仙子所求之書雖未得,然綏安城西郊‘慈恩寺’藏經閣中,或有前朝殘卷孤本,或可……或可一試?”他聲音有些發顫,卻努力把話說完。
“慈恩寺……”白虞燼低聲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塵封的記憶深處,似乎有某個角落被觸動了一下。是了,那座寺廟,在她上一次踏足此地時,似乎還叫“普濟禪院”?香火鼎盛,鍾聲悠遠。如今,連名字都改了嗎?
“多謝。”她淡淡吐出兩個字,不再停留,身影已飄然消失在門外巷弄的光影之中。
書肆內,那股清冽的氣息久久不散。
陳掌櫃長籲一口氣,擦了擦額角不知何時滲出的細汗,喃喃道:“奇人……真乃奇人……”他看向猶自望着空蕩蕩門口發呆的柳明軒,語重心長道:“明軒啊,此等人物,絕非池中之物。萍水相逢,莫要……莫要牽念過甚。”他閱盡滄桑,隱隱覺得那女子身上帶着一種非此世間的疏離與沉重,絕非年輕書生所能觸碰。
柳明軒回過神,臉上紅暈未褪,心中卻似被投入一顆石子,漣漪久久難平。那驚鴻一瞥的清冷身影,那雙仿佛看透萬古滄桑的眼眸,已深深烙印在他心間。
>第三節 古刹鍾聲
綏安城西,臥佛山下,慈恩寺的金頂在午後微弱的陽光下反射着黯淡的光。寺廟規模不小,殿宇重重,古木參天,然朱漆剝落,牆垣斑駁,顯出幾分頹敗氣象。寺中香客寥寥,遠不復當年“普濟禪院”的盛況。只有幾個小沙彌在庭院裏無精打采地掃着落葉。
白虞燼的身影出現在山門前。她並未走正門,而是如同山間一縷輕風,悄無聲息地繞過前殿,徑直向後山僻靜的藏經閣行去。步履輕盈,點塵不驚,寺中僧侶竟無一人察覺。
藏經閣位於寺廟最深處,倚山而建,是一座三層木樓。樓體古舊,梁柱上的彩繪早已褪色剝落,木質也顯露出深沉的褐色,散發着濃重的黴味和舊紙混合的氣息。沉重的木門緊鎖着,上面掛着一把鏽跡斑斑的大銅鎖。
白虞燼在門前站定。她並未看那銅鎖,目光穿透厚重的木門,仿佛已看到裏面層層疊疊的書架和堆積如山的經卷典籍。空氣中有無數細微的塵埃在光線中飛舞,無聲地訴說着時光的流逝。
她伸出素白如玉的右手,指尖並未觸及鎖身,只是在虛空中輕輕一拂。動作優雅而自然,如同拂去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咔噠”一聲極其輕微的脆響,那把看似堅固的銅鎖,內部的機簧仿佛被無形之力瞬間摧毀,鎖扣自行彈開,掉落在地,揚起一小片灰塵。
沉重的木門,無風自動,發出“吱呀——”一聲悠長而喑啞的呻吟,緩緩向內打開。一股更濃鬱的、混雜着陳腐紙張、木頭朽壞和塵埃的氣息撲面而來。
閣內光線昏暗,只有幾縷微光從高處的雕花木窗縫隙中艱難地透入,照亮空氣中漂浮的億萬塵粒。高大的書架排列森然,如同沉默的衛兵,上面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書卷、經匣、卷軸。許多書冊已積滿厚厚的灰塵,蛛網在書架角落悄然結網,一些小蠹蟲在書頁間無聲地啃噬着時光。
白虞燼步入其中,步履無聲。她的目光如無形的流水,快速而精準地掃過一排排書架。那些書名——《金剛經疏鈔》《大乘起信論講記》《隆和地志》《綏安風物考》……無數文字信息涌入她的識海,又在瞬間被過濾、篩除。她要找的,是那本早已湮滅於歷史塵埃、連名字都幾乎無人記得的《青陽散記》。
指尖拂過蒙塵的書脊,觸感粗糙而冰冷。每一本書,都像是一塊時間的化石,封存着某個瞬間的思想、情感或記錄。她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微弱精神印記——僧侶的虔誠誦念、學者的孜孜以求、甚至抄寫者手腕的酸楚……這些屬於凡人的、短暫而鮮活的印記,與她那浩渺無盡的歲月長河相比,渺小如塵埃,卻又在觸碰的瞬間,帶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刺痛。
長生者,非是無情,而是情太深,痛太久,終至麻木,或不得不將其深鎖。
她的腳步停在一排最爲破舊、堆放也最爲雜亂的書架前。這裏多是些殘缺不全的雜書、地方志、甚至是一些字跡潦草的筆記手稿,顯然是被認爲價值不高而隨意堆棄於此。厚厚的灰塵幾乎掩蓋了一切。
白虞燼的目光,落在一堆被壓在幾本破舊縣志下的、泛黃發脆的散頁上。她伸出手,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琉璃,拂去上面厚厚的積塵。
幾片殘破的紙張顯露出來。紙張邊緣焦黑卷曲,似遭過火焚水浸,字跡漫漶不清。然而,當她指尖觸及其中一張殘頁時,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熟悉的感應,如同沉睡千年的琴弦被無意撥動,在她心湖深處激起一絲幾不可察的漣漪。
她小心翼翼地將其抽出。殘頁上,勉強可辨幾行豎排的墨跡,用的是前朝昭明年間流行的館閣體,筆鋒圓潤內斂:
“……壬寅春,訪友於雲嶺之陰,偶見異草生於絕壁石罅。葉狹長,色如翠玉,中有銀線。詢之樵叟,言此草名‘忘憂’,百年方得花,其香殊異,嗅之可令人暫忘憂思,酣然入夢,無悲無喜,如歸鴻蒙……”
正是《青陽散記》中關於“忘憂草”的記載!雖只餘此殘頁,且無圖無更詳述,但那“百年方得花”、“嗅之可令人暫忘憂思”的字句,清晰地烙印在白虞燼眼中。
是他當年指給她看的那段文字。
指腹輕輕摩挲着殘頁上模糊的字跡,仿佛能感受到書寫者當年落筆時的專注與好奇,也仿佛能穿透時光,再次觸碰到少年溫熱的指尖。然而,指尖傳來的只有紙張粗糙冰冷的質感,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名爲“失去”的永恒寒意。
百年花開?於她這長生者而言,百年不過彈指。可當年許諾爲她采花之人,又在何處?連這記載花草的殘頁,都已如此脆弱不堪,隨時會化爲齏粉。
“鐺——鐺——鐺——”
寺中晚課的鍾聲,驀然敲響。那渾厚而蒼涼的聲音穿透藏經閣厚重的牆壁,在幽暗的空間裏回蕩,震動着漂浮的塵埃,也震動着白虞燼手中那張薄脆的殘頁。
鍾聲悠悠,帶着佛門的肅穆與對紅塵的悲憫,一聲聲,仿佛敲打在時光的節點上。每一記鍾鳴,都像是敲碎了一段過往,又像是在爲這無始無終的長生,做一次徒勞的注腳。
白虞燼站在昏暗中,殘頁在手,鍾聲入耳。閣外,夕陽最後的餘暉透過高窗,在地板上投下幾道狹長的、斜斜的光柱,光柱中塵埃狂舞,如同無數掙扎的靈魂。光柱之外,是無邊的、正在迅速蔓延的黑暗。
她孤身立於光暗交界之處,身影被拉得很長很長。那清冷的容顏在明滅的光影裏,無悲無喜,唯有一雙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飛舞的塵埃,也倒映着萬古長夜般的孤寂。
寒潭漣漪,人間煙火,古刹殘卷……這一切,不過是她漫長歲月長河中,偶然濺起的一朵微小浪花,轉瞬即逝。
長生之路,依舊在腳下延伸,通向那未知的、永恒的寂寥深處。
鬆間明月,又將升起,照過千秋萬代,也照着她,這天地間無根的飄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