聾老太她看着王龍那雙赤紅的眼睛，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恐懼！那是瀕死之人才會有的眼神！這小子……這小子真的敢殺人！
她色厲內荏地嘟囔了幾句含混不清的罵人話，連滾帶爬地，也顧不上拍打身上的泥土，手腳並用地、狼狽不堪地鑽回了，通往中院的那扇小門，消失了。
世界，終於暫時清靜了。只剩下院子裏冰冷的空氣，和屋裏傳來的壓抑哭聲。
王龍站在門口，深吸了幾口冰冷的空氣，試圖壓下胸腔裏翻騰的氣血和那股毀滅一切的沖動。他緩緩轉過身，走回屋內。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地上那被撕碎、被踩髒的通知書碎片。他蹲下身，動作變得異常輕柔，甚至帶着一種虔誠。
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極其小心地，一片一片，將那些碎片撿起來，仿佛在撿拾自己破碎的心髒和這個家庭支離破碎的希望。
他仔細地拂去上面的灰塵和鞋印，嚐試着將它們拼湊在一起。那“清北大學”的字樣，即使破碎，依然刺眼。
然後，他走到母親那個視若性命、油漆斑駁的舊木箱前。打開箱子，裏面是幾件打滿補丁的舊衣服。他伸手，
摸向最底層，那裏有一個用手帕層層包裹、藏得嚴嚴實實的小包。
他的動作很慢，很鄭重。解開一層又一層的手帕，仿佛在開啓一個塵封的秘密，一個家族最後的尊嚴。
手帕終於完全打開。
兩枚一等功勳章！三枚二等功勳章！
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它們依然閃爍着冰冷、沉重、不容置疑的光芒！那是由鮮血和生命鑄就的榮耀！
旁邊，是一張對折着的、邊緣已經磨損發黃的紙張，上面蓋着鮮紅的、莊嚴的大印——這是父親王源存在過的證明，
是這孤兒寡母在這禽獸環伺、充滿惡意的四合院裏，唯一的、卻被世界刻意遺忘和踐踏的護身符！
原主十八年來遭受的白眼和擠兌，母親強撐病體、夜以繼日糊火柴盒的佝僂背影，妹妹因爲飢餓而發出的細微哭聲，
院裏禽獸們（易中海的道貌岸然、劉海中的官迷心竅、閻埠貴的算計摳搜、傻柱的混不吝、許大茂的陰損挑釁）
平日裏的冷嘲熱諷和赤裸裸的窺伺，聾老太太剛剛那囂張到極點的欺辱，和撕毀通知書的惡行……
所有的一切，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他的靈魂上！
信息不發達？資料沒更新？
放屁！
這分明是赤裸裸的忽視！是赤裸裸的欺負老實人！是吃定了他們孤兒寡母無依無靠！
還有這被撕碎的通知書！這是斷人前途！是殺人不用刀！是不共戴天之仇！
忍？
忍個屁！
老子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在鬼門關走過一遭！還怕你們這些活在陽間的魑魅魍魎？
你們不是想在四合院這一畝三分地裏，玩你們那套道德綁架、欺軟怕硬的把戲嗎？
老子不陪你們玩了！
老子要掀桌子！要把這看似牢固的天，捅個窟窿！
王龍眼中閃過一絲瘋狂到極點的冷靜和決絕。他要鬧！要把事情鬧到最大！大到上面的人想裝作看不見都不行！大到誰都捂不住這個蓋子！
他小心翼翼地將拼湊好的通知書碎片、兩枚一等功勳章、三枚二等功勳章、那份發黃卻重若千鈞的證明文件，
用一塊幹淨的粗布，仔仔細細地包裹好，仿佛在整理一件足以改變命運的武器。
然後，他將其緊緊地、鄭重地揣進懷裏，貼肉放着，那金屬的冰涼觸感，反而讓他滾燙的心髒稍微平靜了一些。
他走到床邊。李慧蘭已經被王雪搖醒，但眼神空洞，只是無聲地流淚，仿佛魂魄已經隨着那張通知書一起被撕碎了。王雪哭得幾乎脫力，小臉埋在母親懷裏。
“媽，” 王龍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可怕，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仿佛鋼鐵般的堅定，“小雪。”
母女倆茫然地抬起頭，看着他。
“在家好好待着。” 王龍一字一句地說，目光掃過母親和妹妹，“把門從裏面插好。
誰敲門，都別開。哪怕是易中海，是劉海中，是閻埠貴，是街道辦的人，哪怕是天王老子來了，都別開！聽清楚了嗎？”
“龍兒……你……你要去哪兒？” 李慧蘭驚恐地抓住兒子的手腕，那只手冰涼，還在劇烈地顫抖，
“你千萬別做傻事啊！媽……媽不能再沒有你了……” 她的眼淚又涌了出來。
王龍看着母親那雙因爲病痛和絕望而失去光彩的眼睛，心中一陣刺痛，
但他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任何鬆動，反而擠出一個冰冷而堅定的笑容，他反手用力握了握母親冰涼的手。
“媽，放心。”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種奇異的、讓人安心的力量，“你兒子，不是去做傻事。”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窗外那方灰蒙蒙的天空，語氣斬釘截鐵：
“我是去……給咱們老王家，給我那死得不明不白的爹，給您，給小雪，也給我自己……”
“……討一個早就該屬於我們的公道！一個天經地義的公道！”
說完，他不再猶豫，猛地轉身，大步走出屋子。來到小院，他拿起那把鏽跡斑斑的老舊鐵鎖，“咔嚓”一聲，從外面將木門牢牢反鎖。
他站在院中，最後看了一眼這個破敗卻承載了原主十八年記憶的家，看了一眼那扇通往充滿禽獸的中院的小門。
然後，他抬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1959年10月四九城那冰冷、幹燥、帶着煤煙味的空氣，仿佛要將這世道的不公和壓抑一同吸入肺中，再徹底呼出。
頭也不回地，他邁開腳步，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南鑼鼓巷95號院那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涌的門洞。
他一路疾走，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堅定。逢人便問，方向明確無比——
軍區駐地！衛戍司令部！他要找的，是這座城市裏，最具力量、最講紀律、也最應該認可他父親功勞的地方！
當他終於看到那莊嚴肅穆、有持槍衛兵如同標槍般挺立、散發着無形威嚴的大門口時，王龍的心跳反而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就是這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