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土坎之上,風過枯草的細微簌簌聲忽然消失了片刻。一個模模糊糊、比孩童拳頭大不了多少的黑影,從覆滿積雪的土坎邊緣,不輕不重地滾落下來。啪嗒一聲,悶悶地砸在雪窩邊緣的積雪上,陷進去一個淺坑,濺起幾點微小的雪屑。

不是追兵!沒有殺氣!

張宇緊繃如弦的神經驟然一鬆,這細微的鬆弛甚至讓他眼前猛地一黑,幾乎瞬間被冰冷的疲憊吞沒。他死死咬住下唇,尖銳的疼痛刺入麻木的意識,強行讓自己清醒。他掙扎着跪直身體,朝着那滾落物蹣跚爬過去幾步。

一棵被凍得硬邦邦的、皮殼呈現出深褐色的鬆塔。幾片鱗狀的外殼被剛才的沖擊崩開,散落在周圍雪地,露出了裏面緊緊擠在一起的幾粒飽滿、色澤發黃、還沾染着鬆脂的鬆子。

張宇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幾粒鬆子上!喉嚨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幹渴灼燒的感覺被一股更強烈的欲望取代。鬆子!油脂豐富的鬆子!是燃火的極品引火物!

他幾乎是撲過去,抓起那顆冰冷的鬆塔,用僵硬笨拙的手指,奮力地掰開、摳挖着裏面凍得極硬的鬆子!指甲與堅硬外殼刮擦發出刺耳的噪音,甚至刮破了指腹也顧不上了!每一粒被他摳出的鬆子,都被他小心翼翼、近乎虔誠地放在雪地裏相對幹淨的一小塊凹處。

一小堆鬆子,終於聚攏起來。

他沒有再去看向土坎上方。無論是風無意卷落,還是別的什麼,此刻都毫無意義。這微不足道的幾粒鬆子,就是秦老六活下去的最後一線微光!

有了鬆子,希望重新在冰點之下燃起微焰。他再次撲向那堆自己積攢的枯枝——大多是細小的、潮溼的灌木碎枝和從低矮處拗斷的、沾滿積雪的嫩枝。最底層鋪上一層從樹下硬摳出來的、勉強算最幹燥的細碎鬆針和枯草碎屑。

他拿起兩根相對平直、幹燥度稍好的小樹枝,學着鑽木取火的姿勢,用盡力氣搓動。冰冷刺骨的樹枝摩擦着手掌早已凍裂的血口子,鑽心的痛。但每一次摩擦,卻只能激起極其細微、肉眼幾乎看不見的、瞬間被寒風吹散的煙氣。

不行!力量不夠!頻率太低!手指關節在冰冷和摩擦中快要失去知覺,木棍在幹燥物上淺淺的刻槽紋絲不動,連煙都吝於發出!

胸腔裏火燒火燎的疼痛隨着每一次用力的呼吸劇烈地翻涌上來,腥甜的氣息堵在喉嚨口,眼前陣陣發黑,冷汗混雜着血水冰碴在額頭凝結。他盯着那堆冰冷溼柴,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之氣猛地沖上腦門!

“給老子——着啊——!”

壓抑到極致的低吼從肺腑深處猛然炸開!如同瀕死野獸絕望的嘶嚎!他不再是嚐試鑽木,而是猛地抓起地上那塊原本被他用破衣纏繞、準備當作重物使用的扁石!

右臂爆發出最後的、帶着自毀般決絕的力量!筋肉在撕裂邊緣發出無聲的尖鳴!帶着尖銳棱角的石塊,被他高高舉起,用盡所有殘留的氣力,朝着堆在最中間、幾粒油脂鬆子旁的一小簇最纖細幹燥的引火碎屑和一塊相對鬆軟幹燥的朽木塊上,狠命地砸了下去!

砰!咔嚓!

石塊棱角與朽木塊沉悶的撞擊聲、碎裂聲同時響起!沉悶的撞擊之後,緊接着是一串極細微、卻讓張宇心髒瞬間停跳的——噼啪聲!

一縷微弱的青煙,極其固執地從碎裂朽木和鬆子碎屑擠壓的核心處,嫋嫋升起!並且在寒風的撕扯下,頑強地、顫巍巍地彌散開來!不再是轉瞬即逝的虛影,而是真實的煙!

青煙!

那縷在絕望寒風中掙扎搖曳的青煙,如同絕境中驟然顯現的微光,刺破了張宇眼中彌漫的死氣!胸腔裏撕裂般的疼痛都被這奇跡般的景象強行壓下!他不敢有絲毫停頓,生怕下一秒這縷微弱的希望就會消散!

他幾乎將整個臉都湊近那剛被砸開的小小縫隙,顫抖着、屏住呼吸,朝着那冒煙的核心區域,用盡肺裏所有殘存的空氣,輕輕地、長長地、小心地吹去。

呼——

氣流如同小心翼翼的微風拂過。起先並無太大變化,煙似乎更散了些。

不能停!再來!

吸氣!肋骨刺痛的阻礙被他以意志強行忽略!再次俯身!更近!更穩!更悠長!

呼——呼——呼——

他如同一座破敗的風箱,用自己殘破的軀體艱難地鼓動着。每一次長長的吹氣,都帶着胸腔深處沉悶的嗡鳴,帶着無法抑制的、咳出血沫的沖動,他死死壓住!

青煙在吹拂下猛地一顫!不再是搖曳欲散,而是驟然一縮!

一顆極其微小的、如同墜入凡塵的黯淡火星,在那堆被砸碎的鬆子油屑和朽木纖維中心,猛地跳躍了出來!

橘紅色的光點!比針尖還要細小!微弱得在慘白的雪光下幾乎難以辨認!但它就在那裏,在煙氣的包裹下,執着地閃動着!

“着了!!” 張宇喉嚨裏滾出一聲壓抑不住的低吼,帶着血沫的鐵鏽味!狂喜如同電流擊穿麻木的四肢百骸!所有的意志力都灌注在接下來的動作上!

他飛快地、幾乎是用哆嗦的手指,撿起旁邊早已準備好的幾片碎如紙屑的鬆塔內層薄殼——極其易燃!顫抖着、如同捧着世間最珍貴的寶物,將那鬆塔薄殼小心翼翼地蓋在那顆跳動得隨時可能熄滅的、脆弱如幻影的火星之上!

薄殼覆蓋上去的刹那,火星掙扎了幾下,青煙變得濃稠。張宇的心髒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他再次俯身,嘴唇貼近那層薄殼,更輕、更穩、更持續地,緩緩地吹氣。

呼……

橘紅色的光芒在鬆塔薄殼的遮掩下,微微亮了一瞬!

呼……

薄殼的邊緣驟然亮起一道焦黃的卷邊!隨即,那道焦黃如同蜿蜒的火蛇,迅疾地擴散開去!

轟!

微小的爆燃聲!一股金紅色的細小火焰猛地從那鬆塔薄殼的縫隙中鑽出,歡快地躍動着!火舌如同新生的精靈,貪婪地舔舐着周圍的鬆子碎屑和朽木粉末!

火!真正的火!

橘紅色的溫暖光芒瞬間刺破了這片冰冷死寂的雪窩角落!刺穿了覆蓋在張宇和秦老六身上的絕望冰殼!跳躍的光芒將張宇被凍得青紫、沾滿血污泥雪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他那雙因爲失血、寒冷和疲憊而布滿血絲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這簇豆大的火焰,眼中有狂喜,更有一種近乎虛脫的後怕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情形!

他立刻,如同最精密的機械,將這簇脆弱無比的小火苗小心翼翼地移到那堆早已準備好的柴堆最核心處!一層層、由細到粗、從最幹燥的鬆針、細枝開始,將柴火小心地架上去。

火焰貪婪地舔舐着新的燃料,發出細微而令人無比安心的噼啪聲。青煙滾滾而起,帶着驅散嚴寒的熱意。火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豆大一點,迅速壯大成一小堆穩定燃燒的篝火!

溫暖!橘紅色的光暈和跳躍的暖意如同有形的液體,溫柔地覆蓋住身體。那足以凍結靈魂的寒冷被一點點逼退,僵硬麻木的四肢百骸在熱浪的包裹下,如同凍結的河流漸漸解凍,帶來一陣陣酸麻脹痛的暖流。

張宇一直緊繃到即將碎裂的身體,終於在這久違的、真實的暖意包裹下,微微鬆弛了一些。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恐懼,暫時被隔絕在火光之外。他長長地、帶着劇烈顫抖地呼出一口濁氣,胸腔裏積壓的淤血似乎也隨着這一口氣吐出了少許,雖然依舊撕裂般疼痛,但呼吸似乎暢快了一絲絲。

他幾乎是癱軟下來,靠坐在離火堆很近的土坎避風處。滾燙的篝火暖流烘烤着他冰冷的單衣和背上的傷口,火辣辣的感覺中帶着一種死裏逃生的麻痹舒適。他貪婪地吸收着這來之不易的熱量,閉上眼,感受着生命力一點點回流。

但這放鬆沒有持續太久。幾息之後,他猛地睜開眼!目光投向雪窩深處!

秦老六!

他掙扎着挪到雪窩旁。微弱火光的映照下,秦老六的境況比在風雪林中更清晰地展露出來。那張青紫色的臉在暖意下似乎稍稍褪去了一絲死氣,但烏紫的嘴唇上凝結的冰霜並沒有完全融化,只是化作了溼漉漉、帶着冰冷寒氣的薄薄水光。他的胸膛依舊幾乎看不見起伏,整個人毫無生氣地蜷在積雪堆成的冰冷床鋪上,宛如一具剛從凍土裏拖出來的屍體。一股更濃重的、混合着腐肉和寒冷氣息的惡臭從他被積雪蓋住的肩部傷口處隱隱散發出來。

張宇的心往下沉。火焰帶來了生的暖意,但秦老六流失的熱量和瀕臨死亡的虛弱遠非這堆小火可以迅速逆轉。傷口感染在寒冷中可能只是暫時減緩,一旦稍有暖意,很可能死灰復燃,更加凶猛!失血造成的低溫症更是致命的威脅,他的心髒隨時可能在微弱的搏動中徹底停下!

必須盡快處理傷口,補充熱量!

他撲到篝火邊,小心地抽出幾根燃燒的、冒着濃鬱黑煙的溼柴,用刀削去表面難以燃燒的溼潤部分。然後,他將目光投向那堆辛辛苦苦收集、好不容易引燃的篝火。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不能等柴完全幹透!秦老六等不起!

他抓起自己之前被雪水浸透、還沒來得及完全烘幹的破衣爛衫,將它們連同從包袱裏翻出來(原主攜帶的、已經發黴變硬)的幾塊破布,一起裹在幾根削好的溼柴頂端,做成一個簡易的引火棒。然後,他小心翼翼地將這個引火棒伸向篝火核心。

噗!

濃烈刺鼻的黑煙猛地爆發出來,嗆得張宇一陣劇烈咳嗽,牽動胸肋傷勢,眼前發黑。但引火棒頂端裹着的破布猛烈地燃燒起來,迅速地點燃了溼柴勉強削去表皮的幹燥內部!一個小型的、帶着濃煙的“火把”在瞬間成型!

張宇拿着這個火把,如同捧着一簇希望,掙扎着回到秦老六身邊。他掀開蓋在傷口上方的大部分積雪,露出那被破布條勉強包扎的肩膀。火光跳躍,照亮了那烏黑腫脹、被粗暴剜掉腐肉後綻開的恐怖創口。邊緣紅腫發亮,中間粉紅色的肉芽暴露在外,被凍得僵直,深陷的傷口裏,淡黃色的膿液混合着暗紅的血水,在火光下緩慢地滲出、凝結成半透明的冰晶混合物,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甜惡臭。

張宇的眼神變得無比凝重。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糟。這絕不僅僅是清理傷口那麼簡單。感染已深,低溫症持續……他需要藥!需要熱食!否則任何清創都是徒勞,甚至會加速死亡!

但現在……到哪裏去弄?

他的目光落在火堆旁,那幾顆滾落下來的、已經烘烤得外殼微微焦黑發燙的鬆子。這是唯一的……熱量來源。

他剝開鬆子焦硬的外殼,露出裏面被烤熟後散發的香氣。滾燙!蘊含着豐富的油脂和熱量!他自己拿起一顆塞進嘴裏,忍着燙囫圇咽下,一股微弱的暖流順着喉管滑下。然後,他跪在秦老六身邊,用顫抖的手,費力地撬開對方緊咬的牙關。秦老六的氣息微弱冰冷,牙關緊閉的程度遠超常人。

“六爺!咽下去!”張宇低吼着,聲音沙啞破碎。他將幾顆烤得焦燙滾熱的鬆子仁強行塞進秦老六微張的牙縫。冰冷的舌尖接觸到滾燙的油脂,秦老六僵直的身體似乎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張宇立刻用手指抵住,小心地輔助他口腔微弱的動作,幫助碾碎那鬆子仁,並努力將他後仰的頭微微抬起,防止嗆咳。

極其緩慢,帶着瀕死者本能的微弱吞咽抵抗。幾顆滾燙的油脂鬆子,終於艱難地、一點點滑落下去。

一股細微到幾乎難以察覺的暖流,是否能在那冰冷的髒腑深處點燃一絲火苗?張宇無法確定。他只能不斷地重復,用更多的鬆子油脂去沖擊那幾乎停擺的生命。

夜,在篝火跳躍的暖光與周遭無盡的冰冷黑暗中拉扯着。寒風依舊在土坎上方嗚咽掠過,只是被擋住大半,顯得遙遠。火堆的暖意在這狹窄的避風處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瀕臨熄滅的生命孤島。

張宇不敢睡。每一次困倦如同山倒般襲來,他都強行咬破嘴唇或狠狠掐自己的傷口用劇痛驅趕。他不斷地添加着能找到的溼柴,盡管濃煙嗆人,火舌搖擺不定,但他知道,這簇火,是維系兩人生命最核心的弦,斷了,一切皆休。秦老六的身體始終冰冷,胸口那微弱的起伏比冬夜蟄伏的蟲鳴還要輕淺。張宇隔一段時間就去觸摸他的頸脈,那搏動依舊微弱遙遠,如同凍土深處遙遠的鼓點。每一次微弱的跳動,都讓張宇心中的焦慮如同火焰舔舐幹柴般滋長。

天亮了。

但光明並未驅散絕望。天空灰蒙蒙的,依舊帶着化不開的陰鬱寒意。昨夜勉強支撐的火堆,最終變成一堆仍在悶燒、散發着最後餘熱的白灰色灰燼。熱量迅速消散。

秦老六的狀況沒有絲毫好轉,反而那肩部的創口在溼冷的空氣和殘存的暖意下,又開始緩緩滲出新的、帶着惡臭的膿血。他臉上那青紫的色澤似乎更深沉了一些,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不能再等了!

張宇的眼神褪去了殘存的疲憊和迷茫,只剩下一種被磨礪到極致的冰冷鋼硬。他撕下自己衣服內側最後幾片相對幹淨的布條,浸透了冰冷刺骨的雪水,再次爲秦老六清洗了傷口邊緣的膿血污穢,盡管這清洗幾乎杯水車薪,聊勝於無。再用秦老六身上相對完整的破襖布片重新包扎好,勒緊,至少不再暴露在外。他沒有再將秦老六埋在積雪裏——白天的氣溫稍有回升,積雪會融化浸透。他將秦老六費力地拖離冰冷的雪窩,安置在已經變得冰冷的火堆灰燼旁背風的凹地。用自己那件幾乎撕成碎條的破單衣,盡量蓋住他冰冷的上半身。

然後,他站直身體,挺直的脊背牽動着肋下的劇痛,讓他眼前微微一黑。他死死咬住牙關,目光投向土坎上方——那顆鬆塔滾來的方向。昨夜那可能的風,也可能是其他生靈的痕跡,是唯一指向外界、指向可能生機的方向。那裏,是唯一的出口!

他拔出腰間那柄刃口翻卷、沾着黑紅凝固污穢的短刀,反手緊握。沒有再看秦老六,一步一步,朝着土坎上方攀爬。動作笨拙而沉重,每一步都留下深陷的腳印和細微的血跡——那是他胸前傷口的裂痕在滲血。他像一頭沉默的、走向絕地獵食的獨狼。

翻上土坎,視野驟然開闊。眼前是一片被積雪覆蓋、坡度緩緩向上的山坡林地。昨夜的風雪掩蓋了許多痕跡,但仔細看去,仍能在稀薄的雪層上,發現一道極其細微、幾乎被枯草和雪沫重新覆蓋的拖痕痕跡——不像人,更似某種小型獸類在雪面快速溜過留下的淺淺劃痕,斷斷續續地指向山坡更高處稀疏的鬆林方向。

張宇舔了舔幹裂出血的嘴唇,喉嚨裏發出粗糲的喘息。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沿着這若有若無的痕跡,向上艱難跋涉。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體力在迅速流失,視野開始模糊晃動。就在這時,下方山谷裏,一陣風送來了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聲音。

嘎吱…嘎吱…

那是踩踏厚實積雪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節奏緩慢,帶着一種有目的性的沉重!

有人來了!

張宇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猛地撲倒在一處被積雪半掩的土埂後面!冰冷的雪沫再次涌入脖頸,激得他一個寒顫。他屏住呼吸,像一塊覆雪的岩石,只露出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從土埂邊緣的枯草縫隙間,死死向下望去。

山谷被層層疊疊、掛滿雪花的樹冠分割,視線並不開闊。但在他潛藏點側下方不遠,大約隔着四五十步的一個小山坳裏,那聲音的來源清晰地顯露出來。

並非追兵!

一個穿着破舊厚重麻布棉襖、頭上裹着髒污頭巾的漢子。漢子年紀約莫四十上下,臉上刻着風霜的紋路,嘴唇因寒冷而發紺。他佝僂着背,肩上扛着一柄磨得油亮、卻缺了一角的柴斧!他背後,用草繩拖着半人高、捆扎得厚實的一大捆溼漉漉的柴薪。顯然,是附近山村的樵夫,正在這寒冬清晨,艱難地出來討生活。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裏跋涉,沉重的柴垛壓彎了他的腰,每一步都踏得積雪嘎吱作響,口鼻呼出的白氣在身前拉得老長。

樵夫!

一個山裏的樵夫!

張宇的心髒驟然狂跳!不是恐懼,而是看到一個能接觸到山下世界的人的激動!這個樵夫,就是信息的渠道!是他和秦老六活命唯一的希望!

但如何解除?突然現身?一個衣衫襤褸、渾身是血的陌生人,出現在這人跡罕至的林子深處,只會引起這亂世中最本能的警惕和恐懼。直接求助?求對方幫助兩個身受重傷、來歷不明的人?可能性微乎其微!

需要一個切入點!

他冰冷的視線如同無形的鷹喙,飛速掃過那樵夫和他所處的環境。

危險!首先排除追兵威脅!證明無害!

資源!對方有砍柴的工具!有山裏的生活痕跡!必然知道附近能活命的去處!

交易!自己有什麼?只有一條命!一份情報?

一個近乎殘忍、但在這絕境中卻又無比直接有效的念頭,如同毒蛇般在張宇冰冷的心中悄然成形!

他用冰冷的手指,撥開旁邊被薄雪覆蓋的草叢,選了一塊靠近山路邊緣、棱角足夠尖銳的石塊。然後,他抬起自己的左小臂,那細長虯結的肌肉在寒風微微顫抖着。他狠狠一咬牙!眼神中沒有任何波瀾!

沒有多餘的猶豫!他的右手猛地握住冰冷的石塊,堅硬的棱角瞬間割破了手掌凍傷的舊裂口。但他渾然不顧!左手小臂猛地繃緊,青筋凸起!手起石落!帶着積攢的最後一股凶厲狠勁,冰冷的石塊棱角如同匕首尖端,精準而狠厲地、朝着自己小臂外側肌肉厚實的部位,斜斜地狠狠劃拉了下去!

“呃——!”一聲被強行壓回喉嚨的痛哼從張宇唇齒間擠出!額頭的青筋瞬間暴起!皮肉被強行撕裂的劇痛如同電流狠狠貫穿神經!溫熱的鮮血瞬間如小泉般涌出,在寒冷的空氣中迅速凝結成刺目的紅褐色冰渣,染紅了手臂和身下的積雪!

鮮血的氣息,帶着死亡的沖擊力,瞬間彌漫在冰冷的空氣裏。

他死死咬着牙,任由那錐心的劇痛在身體裏肆虐翻滾,目光卻依舊如同最精準的標尺,死死鎖定着下方那個正扛着沉重柴禾、緩慢行進的樵夫。

然後,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刺骨的空氣灌入灼痛的肺葉,強行壓下喉嚨裏的血腥味。一個帶着極度驚恐、虛弱,卻又清晰得足以穿透林間薄霧的聲音,如同垂死的幼鹿哀鳴,驟然在山谷間響起:

“救……救命!!山匪!有山匪!……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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