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陸凌宵糾纏五年,對外只說是他隨手豢養的玩伴。
他厭惡婚姻,總說情愛皆是枷鎖,我沒戳破,只順着他意說“我也只想自由”。
後來他投資失敗,負債累累,躲在公寓裏酗酒頹廢,連門都不肯出。
有天喝醉他居然想放煤氣自殺。
我推門而入,身後跟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一把推到他面前:“別躺着了,你兒子等着爹賺錢買變形金剛。”
他醉眼朦朧抬頭,盯着孩子酷似自己的眉眼,懵了半晌:“我們才五年,這小子怎麼都六歲了?”
可看着男孩怯生生拉他衣角,他還是紅着眼眶爬起來,笨拙地擦去孩子臉上的灰。
打那以後,他像換了副筋骨。
孩子說想要奧特曼,他熬夜兼職送外賣;老師說孩子數學差,他戴着老花鏡啃小學課本。
這天我倚在門框看他給孩子削鉛筆,笑問:“現在還想躲着不露面?還想死嗎?”
他削得格外認真,指尖都沾了木屑,頭也不抬:“辰辰說明天要帶五角星,你幫我看看這鉛筆尖夠不夠尖?”
……
我認識陸凌宵的第五年。
我依然是他對外宣稱的,隨手豢養的玩伴。
沒有名分,沒有承諾,連偶爾的溫存都帶着點施舍的意味。
陸凌宵這人,骨子裏刻着對婚姻的厭惡。
他總在酒後半眯着眼,指尖夾着煙,吐着煙圈說情愛皆是枷鎖。
說這話時,他眼底是化不開的冷,仿佛誰要是提一句結婚,就是要折斷他的翅膀。
我從不戳破,只是順着他的意,端着酒杯笑:“我也只想自由。”
話是違心的,可看着他鬆快下來的眉眼,我又覺得,能這樣留在他身邊,也挺好。
畢竟,我心裏藏着的秘密,足夠支撐我熬過這無邊無際的“玩伴”歲月。
陸凌宵是天之驕子,至少前四年半都是。
出身優渥,投資眼光毒辣,年紀輕輕就身家不菲,身邊從不缺趨炎附勢的人。
我跟着他,住最好的公寓,穿最靚的衣服,用最奢的護膚品,活成了外人眼中光鮮亮麗的金絲雀。
可只有我知道,每一次他帶着一身酒氣回來,抱着我說“還是你懂事”時,我心裏那點微弱的期待,是怎樣一點點被壓下去的。
我從不問他未來,也從不提要求,就像他說的那樣,做個只圖自由的玩伴。
直到半年前,一切都變了。
陸凌宵投資的一個大項目徹底崩盤,不僅賠光了所有身家,還背上了巨額債務。
曾經圍繞在他身邊的人,樹倒猢猻散,甚至有人上門逼債,言辭刻薄。
那是我第一次見陸凌宵失態。
他把自己關在公寓裏,斷了和外界的所有聯系,靠着酗酒度日。
曾經意氣風發的男人,蜷縮在沙發上,頭發凌亂,胡茬滿臉,眼底是掩不住的頹廢和絕望。
我給他送吃的,他要麼視而不見,要麼揮手讓我滾。
“蕭靜,別來煩我,”他聲音沙啞,帶着濃濃的酒氣,“我現在就是個廢物,給不了你想要的了,你趕緊走,找個好人家。”
我沒走。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想讓我走,他只是被現實打垮了,連站起來的勇氣都沒有了。
我每天按時來給他收拾屋子,換幹淨的衣服,做熱騰騰的飯菜,哪怕他一口不吃,我也會把飯菜溫在鍋裏。
他偶爾清醒的時候,會看着我忙碌的身影發呆,眼神復雜,卻始終沒再趕我走。
我以爲,他總會慢慢好起來的。
直到那天。
我像往常一樣拿着鑰匙開門,剛推開門,就聞到一股濃烈的煤氣味。
心髒瞬間揪緊,我快步沖進屋裏,就看到陸凌宵躺在沙發上,臉色蒼白,呼吸微弱,旁邊的煤氣閥門開得大大的。
“陸凌宵!”我驚呼着撲過去,顫抖着伸手探他的鼻息,還好,還有氣。
我慌亂地關掉煤氣閥門,打開所有窗戶通風,又拿起手機想打120。
可手指剛碰到屏幕,身後就傳來一個軟糯的聲音:“媽媽,這個叔叔怎麼了?”
我回頭,看着跟在我身後的小男孩,心裏的慌亂瞬間被一股堅定取代。
這是我的兒子,蕭辰辰,今年六歲。
也是陸凌宵的兒子。
當年我意外懷孕,本想告訴陸凌宵,可他剛因爲家裏逼婚的事發了好大的火,說這輩子都不會結婚,更不會要孩子。
我看着肚子裏的小生命,終究沒忍心打掉,也沒敢告訴他,只能偷偷生下辰辰,一個人撫養。
這五年,我一邊當着陸凌宵的“玩伴”,一邊偷偷照顧着辰辰,兩邊周旋,從未露餡。
現在,看着眼前一心求死的陸凌宵,我知道,是時候讓他知道這個秘密了。
我深吸一口氣,把辰辰往前推了推,對着沙發上的陸凌宵大聲說:“別躺着了,你兒子等着爹賺錢買變形金剛呢!”
陸凌宵似乎被我的聲音吵醒,又或許是煤氣味淡了些,他緩緩睜開眼睛,醉眼朦朧。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我臉上,帶着幾分迷茫,然後慢慢下移,落在了辰辰身上。
當他看清辰辰那張酷似自己的小臉時,眼睛猛地睜大了些,臉上的迷茫更甚。
他愣了半晌,嘴唇動了動,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我……兒子?”
辰辰被他看得有些害怕,小手緊緊攥着我的衣角,怯生生地抬頭看他,又飛快地低下頭。
陸凌宵掙扎着想要坐起來,可身體因爲酗酒和煤氣中毒的後遺症,有些發軟,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
我沒去扶他,只是站在旁邊,看着他。
他盯着辰辰的眉眼,那眉眼,簡直就是他的縮小版,尤其是那雙眼睛,連眼神裏的那點倔強都如出一轍。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支撐着坐了起來,眼眶不知何時紅了。
他伸出手,想去碰辰辰的臉,可手伸到一半,又有些猶豫,似乎怕驚擾了什麼。
辰辰猶豫了一下,鬆開我的衣角,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拉住了陸凌宵的衣角。
就是這個小小的動作,徹底擊潰了陸凌宵最後的防線。
他紅着眼眶,猛地爬起來,不顧身體的不適,笨拙地伸出手,輕輕擦去辰辰臉上不小心沾到的灰塵。
他的動作很輕,很柔,和平時那個冷漠霸道的陸凌宵判若兩人。
“小朋友,”他聲音帶着哽咽,“你叫什麼名字?”
辰辰抬起頭,看着他泛紅的眼眶,小聲說:“我叫蕭辰辰,大家都叫我辰辰。”
“辰辰……”陸凌宵重復着這個名字,眼眶更紅了,“真好,名字真好聽。”
他看着辰辰,又看看我,眼神復雜難辨,有震驚,有疑惑,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喜悅和珍視。
我別過臉,沒去看他的眼睛,心裏五味雜陳。
五年了,這個秘密終於說出口了。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會是什麼,但我知道,陸凌宵不會再想着死了。
因爲他有兒子了。
一個需要他負責,需要他保護,需要他賺錢買變形金剛的兒子。
那天之後,陸凌宵像是換了副筋骨。
他不再酗酒,不再頹廢,也不再把自己關在屋裏。
第二天一早,我帶着辰辰來的時候,他已經把自己收拾幹淨了。
頭發剪短了,胡茬也刮幹淨了,雖然眼底還有淡淡的青色,但精神狀態好了太多。
看到辰辰,他臉上露出了一個有些僵硬但很真誠的笑容:“辰辰來了,想吃什麼?叔叔……爸爸給你做。”
說到“爸爸”兩個字時,他頓了一下,聲音有些不自然,但眼神裏的期待卻藏不住。
辰辰眼睛亮了亮,脆生生地說:“我想吃番茄炒蛋!”
“好,爸爸這就給你做!”陸凌宵立刻轉身沖進廚房,那模樣,像是生怕慢了一步辰辰就會反悔。
我站在廚房門口,看着他笨拙地打雞蛋,把番茄切得大小不一,甚至差點把鹽放多,忍不住笑了。
這個曾經連礦泉水瓶蓋都懶得擰的男人,如今居然會爲了兒子,洗手作羹湯。
辰辰站在我身邊,仰着小臉問:“媽媽,他真的是我爸爸嗎?”
我摸了摸他的頭,笑着點頭:“嗯,他是爸爸。”
“那爸爸爲什麼以前不來看我呀?”辰辰的小臉上帶着一絲委屈。
“因爲爸爸以前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現在事情做完了,就來陪辰辰了。”我柔聲解釋着,心裏卻有些酸澀。
是我,耽誤了他們父子五年的時光。
陸凌宵的番茄炒蛋做得不算成功,雞蛋有點糊,番茄有點生,鹽也放少了。
可辰辰卻吃得津津有味,一邊吃一邊說:“爸爸做的真好吃!”
陸凌宵坐在旁邊,看着辰辰狼吞虎咽的樣子,臉上滿是寵溺的笑容,還時不時給辰辰夾菜:“慢點吃,別噎着。”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所有的等待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吃完飯後,陸凌宵主動提出要送辰辰去幼兒園。
辰辰開心得跳了起來,拉着他的手,嘰嘰喳喳地跟他說幼兒園裏的趣事。
陸凌宵耐心地聽着,時不時回應幾句,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看着他們父子倆並肩走出去的背影,我靠在門框上,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曾經那個視情愛爲枷鎖的男人,如今卻被一個六歲的小不點牢牢套住了。
而且,套得心甘情願。
從那以後,陸凌宵徹底變了。
他開始積極地找工作,不再好高騖遠,哪怕是最基層的工作,他也做得認認真真。
辰辰說想要最新款的變形金剛,他就白天在工地搬磚,晚上熬夜兼職送外賣,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
我看着他累得倒頭就睡的樣子,心疼地想讓他別這麼拼,可他卻笑着說:“沒事,辰辰想要,我就得給我兒子買。”
拿到工資的那天,他第一時間就去玩具店,把那款最新的變形金剛買了回來。
當他把變形金剛遞給辰辰時,辰辰開心得抱着他的脖子親了一口:“爸爸你真好!”
陸凌宵愣了一下,隨即笑得像個傻子,眼眶都紅了。
我知道,那是幸福的淚水。
後來,幼兒園老師給我打電話,說辰辰的數學成績不太好,讓家長多輔導輔導。
陸凌宵知道後,當天就去書店買了小學一年級的數學課本和練習冊。
晚上辰辰睡着後,他就坐在客廳的台燈下,戴着我給買的老花鏡(其實就是普通的平光鏡,他非要說是老花鏡),一點點啃那些小學課本。
遇到不懂的題,他還會虛心地問我。
我看着他認真演算的樣子,忍不住打趣他:“陸總,當年你做幾千萬的項目都沒這麼認真吧?”
他頭也不抬,筆尖在紙上快速滑動:“那不一樣,這是我兒子的學習,比什麼都重要。”
看着他指尖沾着的鉛筆屑,我心裏暖暖的。
曾經那個不可一世的陸凌宵,如今變成了一個爲兒子的學習操碎了心的超級奶爸。
這樣的轉變,誰能想到呢?
這天晚上,我下班回來,剛走到門口,就看到陸凌宵坐在客廳的小板凳上,手裏拿着一把小刀,正在給辰辰削鉛筆。
辰辰已經睡着了,小臉上還帶着甜甜的笑容。
燈光下,陸凌宵的側臉柔和了許多,他削鉛筆的動作格外認真,小心翼翼的,生怕削斷了筆芯,指尖都沾了不少木屑。
我倚在門框上,看着這溫馨的一幕,忍不住笑了,輕聲問:“現在還想躲着不露面嗎?”
以前他投資失敗,負債累累,總想着躲起來,連門都不肯出。
陸凌宵聞言,動作頓了一下,卻沒有抬頭,依舊專注地削着鉛筆,聲音溫和:“辰辰說明天要帶五角星,你幫我看看這鉛筆尖夠不夠尖?能不能畫得好看?”
我走過去,彎腰看了看他手裏的鉛筆,筆尖削得尖尖的,很整齊。
“夠尖了,”我笑着說,“辰辰肯定能畫個最漂亮的五角星。”
陸凌宵這才抬起頭,看着我,眼底帶着溫柔的笑意:“那就好。”
他放下小刀,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帶着一絲疲憊,卻更多的是滿足。
“靜兒,”他忽然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對不起。”
我愣了一下:“對不起什麼?”
“對不起這五年,讓你受委屈了,”他看着我,眼神裏滿是愧疚,“也對不起辰辰,錯過了他五年的成長。”
我心裏一酸,搖了搖頭:“都過去了。”
“過不去,”他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有些粗糙,帶着常年幹活留下的薄繭,卻很溫暖,“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和辰辰受一點委屈了。”
他頓了頓,又認真地說:“蕭靜,我以前說情愛皆是枷鎖,是因爲我沒遇到對的人,沒遇到讓我心甘情願被束縛的人。”
“現在,我遇到了。”
“你和辰辰,就是我的全世界。”
“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做一個好丈夫,好爸爸,好不好?”
看着他眼底的真誠和期待,我再也忍不住,眼眶紅了。
五年的等待,五年的隱忍,終於換來了他的幡然醒悟。
我用力點了點頭,聲音帶着哽咽:“好。”
陸凌宵臉上瞬間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他把我緊緊擁進懷裏,力道很大,仿佛要把我揉進他的骨血裏。
“謝謝你,靜兒,”他在我耳邊低語,“謝謝你沒放棄我,謝謝你給了我辰辰,給了我一個家。”
我靠在他的懷裏,聽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懷裏的溫度,心裏滿是幸福。
是啊,我們終於有一個家了。
一個有他,有我,有辰辰的家。
窗外的月光溫柔地灑進來,照亮了客廳裏溫馨的一幕。
我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或許還會有困難和挑戰,但只要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就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
陸凌宵,蕭靜,蕭辰辰。
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