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8歲那年，我和弟弟被拐賣，
我每天偷偷替弟弟喝下雙份安眠藥，
終於幫他找到機會在半路逃走。
當警察找到我，我已經被戳眼挖舌毀容，在路邊乞討。
爸媽痛心大哭，拽過弟弟給我跪下。
“這輩子你都欠姐姐的，一定要養她一輩子！”
可長大後，弟弟相戀6年的女友上門。
看到我，她尖叫着逃回了家，退回了五金彩禮。
我再一次被送到大山一個老光棍家。
這一次，賣我的，是我親爸媽。
1
看到我的一瞬間，弟弟未婚妻被嚇得失聲尖叫。
我立刻就被臉色大變的爸媽趕回小房間鎖了起來。
可是，來不及了。
女孩倉皇跑回家後就打來電話，說要退還彩禮五金。
婚事，還需慎重考慮。
接完電話，弟弟沖進屋子把我狠狠拽到地上。
他神色暴怒，唾沫噴了我一臉。
“你他媽是不是故意出來害我的？”
我顫巍巍舉起手裏折的小星星。
弟弟要結婚了，我很高興。
我只是，想要把它當作禮物送給弟妹。
手背一痛，紙星星被狠狠拍在地上。
弟弟把它踩得扁扁的。
“周雙雙我警告你，妙妙是我最愛的女人，如果婚事真的黃了，我殺了你！”
脖子被狠狠掐住，我瞬間透不過氣。
我拼命張開嘴，想爲自己辯解。
可是缺了半截舌頭樣子恐怖的嘴裏，只能發出無助的“嗬嗬”聲。
我不是故意的。
我怎麼會害最愛的弟弟？
當初我們一起被拐賣，要不是我偷偷調換加了安眠藥的牛奶。
弟弟根本就不會有機會跳下車，逃出去報警。
是我，用這一身殘疾，換來他正常生活的機會。
可是現在，他好像完全忘了。
窒息感越來越強，我唯一完好的那只獨眼，慢慢泛起白色。
好在爸媽及時沖了進來，拼命拉開了弟弟。
可他們一開口，就讓我的心涼透了。
“兒子你可別犯傻！”
“你有大好的工作前途，還有家世好長得漂亮的未婚妻，犯不着爲這麼個殘廢搭上命啊！”
弟弟捂着臉，頹然坐在床邊。
“我和妙妙戀愛6年，一直瞞着這件事，就是怕她會因爲這個拖油瓶嫌棄我！”
“現在我該怎麼辦？”
我蜷縮在地上，看着三張陰沉到極點的臉。
一點點把腦袋縮進胳膊裏。
我的右手，曾經遭受到反復毒打。
骨頭長歪了，扭曲地彎着。
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很難再長好。
曾經，爸爸媽媽和弟弟不是這樣的。
他們找最好的醫生，試圖幫我治療眼睛和嘴巴。
他們甚至還想過換皮，幫我修復容貌。
可惜錢像流水一樣花出去，效果卻幾乎沒有。
慢慢地，親戚朋友都來勸。
“算了吧，她這輩子就這樣了，給口飯好好養着就行。”
“你倆掙錢也不容易，也要爲兒子的考慮啊，他將來還要買房娶老婆呢，難道日子不過了？”
那天，我爸抽了一晚上的煙。
我媽默默把我的病歷本藏了起來。
想到這些，我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
“對…..布......”
我艱難地道歉，說出的話卻含糊不清。
以後，我會更加乖的。
就算吃飯上廁所，我也可以就待在這個小房間裏。
再也不會隨便出來，給大家添麻煩了。
沒等我完整說出對不起三個字，我媽猛地盯住我。
眼裏，是說不出的堅決。
“看來，只能把你姐先嫁出去了。”
2
我愣住了。
嫁人？
我能嫁給誰？
我弟也一臉懵，問出了同樣的疑惑。
我媽咬咬牙，說她找高人算了。
“你姐跟你八字相克，只有遠遠送走，才能保你一生幸福平安。”
我獨眼中，緩緩流露出呆滯的神色。
怎麼會這樣呢？
我不會克我弟弟的。
恰恰相反，是我救了弟弟呀。
可下一秒，我媽突然情緒失控，狠狠一巴掌扇在我臉上。
“要不是小時候你非要帶弟弟去小超市買棒冰，他怎麼會被人販子拐走？”
“現在你又變成這副鬼樣子，還想一輩子對你弟弟的人生陰魂不散嗎？”
我的頭重重偏向一邊。
曾經被烙鐵燙毀容的死皮膚，其實感覺不到多痛。
可是心裏，卻像被針扎到千瘡百孔。
棒冰，是弟弟哭着鬧着想吃的。
買棒冰的錢，還是我平時不舍得花的零花錢。
我猜想，這麼多年，或許是親戚吹的耳邊風起效了。
或許，是爸媽終於厭煩了我。
第二天，我媽就聯系好了我要嫁的男人。
我弟聽到後，神色吃驚。
“媽，你要把姐嫁給山裏的老光棍？這，這......”
我媽伸手戳了戳他的額頭。
“她不嫁老光棍，你就等着一輩子打光棍吧！”
我弟遲疑的神色頓時僵住了，坐下默默不說話。
下一秒，他們看到了默默倚在房門邊的我。
我媽愣了一下，難得露出笑臉沖我招手。
“雙雙，知道弟弟要結婚的時候，你不是很高興嗎？”
“現在你也要嫁人啦，開心吧？”
一滴眼淚，緩緩從我獨眼中滑落。
我媽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了。
“傻孩子，都高興哭了！”
我弟張了張嘴，可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他從茶幾上隨後拿了顆糖果，剝好塞進我嘴裏。
泛起的甜味，卻異常苦澀。
“吃吧，趁現在多吃點。”
“還好你是個傻子，嫁過去應該也不知道什麼是痛苦吧。”
我轉過身，默默走回了小房間裏。
眼淚止不住地落下。
我好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場。
可最終也還是憋住了。
他們一直都以爲，我是傻子。
是被拐的時候，大劑量的安眠藥喝多了，造成了不可逆的腦損傷。
其實我沒有。
只是在回到學校後，我異樣的外貌，遭到了別人的嘲笑捉弄。
不過欺負我，沒什麼意思。
所以轉頭去排擠孤立我弟弟。
“呦，醜八怪獨眼龍的膽小鬼弟弟來了哈哈哈哈～”
“哎，周勤，聽說小時候是你姐護着你逃跑的，你一個大男人居然躲在女人後面，丟不丟人啊？”
我弟回到家崩潰大哭，扯爛了所有書，說再也不想去學校了。
爸媽急得唉聲嘆氣。
從那之後，我故意把所有考試都控制在10分以內。
壞學生不會考這個分數的。
只有傻子才會。
在老師的好心勸說下，爸媽如釋重負辦理了退學，把我接回了家。
“雙雙啊，你不用讀書，等你弟出息了，會養你一輩子的！”
一輩子，竟然如此短暫。
3
很快，爸媽就像所有親戚好友宣告了我要出嫁的“好消息”。
他們當然沒有說，是把我賣給了大山的老光棍。
大家還以爲，是說媒替我找了個比較偏遠的村子。
沒什麼大事的話，大概這一生也不會見幾次面了。
是啊，他們怎麼敢說真話呢。
說了，不得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一輩子。
而我這個“傻子”，更是不會到處亂說的。
沒過幾天，我就座上了車子。
爸媽和弟弟，親自開車把這份燙手山芋送出去。
從此之後，他們就徹底解脫了。
我靠在車窗上，貪婪地望着藍天白雲。
我住的小房間只有一道小窗。
對着老小區後面的垃圾回收點。
每天能看到的，只有一面斑駁灰牆。
和那些臭哄哄髒兮兮的大垃圾桶。
窗戶加了鐵欄杆，我沒法探出頭去。
連星星也看不到。
以前乞討的時候，我睡覺的地方沒有屋頂。
倒還能看見星星。
自從爸媽放棄對我的醫療治病後，我就再沒有下過樓。
有時候，我甚至開始懷念治療時的日子。
雖然傷口被反復撕開很痛很痛。
可是來來往往的人，和風景，是那麼鮮活可愛。
寒來暑往，老小區的住戶搬走又住進來新的人。
慢慢地，除了少許老鄰居，已經很少有人知道，周家還有個女兒了。
我存在的痕跡，變得很淡很淡。
哪怕有一天徹底消失，應該也不會有人知道。
不會有人在意。
也好吧。
車子不停開不停開，漸漸從繁華的都市，駛入低矮的鄉村。
再往前，就是一望無際的連綿大山了。
經過一些地方時，我總會覺得很熟悉。
這些路，就好像是8歲那年曾經走過那樣。
經過一家招牌褪了色的小超市時，我忽然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啊......流，奶......”
開了三天車，我爸的神色疲憊又暴躁不耐。
“什麼？你想喝牛奶？”
我媽皺着眉，臉色很不好看。
“周雙雙，你就不能別那麼多事嘛？我們現在哪有功夫給你買什麼牛奶！”
我弟沉默了很久，緩緩開口。
“算了，我給她買吧。”
“反正，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聽到這句話，車裏陷入了死寂。
刹車聲終於響起。
我弟打開車門，小跑進超市裏。
不一會兒，他就拎着一大塑料袋牛奶回到了我身邊。
他甚至貼心地把吸管插進瓶子裏，遞給我。
“喝吧，多喝點。”
接過牛奶瓶，我突然愣住了。
4
這花花綠綠的山寨包裝，卻異常眼熟。
我舉起來，用那只扭曲的胳膊輕輕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啊......看......”
下一秒，我弟猛然震動肩膀，掄起的胳膊狠狠砸在我臉上。
牛奶頓時從手裏脫落，一路從我胸口滾落到膝蓋。
最後摔在腳邊，濺了一車。
我弟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抱着頭沖我大吼起來。
“周雙雙，你到底還要幹嘛？”
“你就像鬼一樣，折磨了我十幾年！難道還不夠嗎？”
牛奶濺了幾滴在我媽臉上，被她萬分嫌惡地擦去。
“死丫頭，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她邊尖叫，邊哭出了聲。
似乎想要發泄出這麼多年積攢在心裏的怨氣。
“要不是我們沒日沒夜跟着警察東奔西跑，你還不知道在哪裏要飯呢！可能早就死了吧！”
“那一車被拐的小孩，你是第一個見到爸爸媽媽回家的。”
“我們帶着你治病，在家好吃好喝養着你，沒有哪裏對不起你吧？”
回應她的，是我爸格外冷漠的話語。
“我現在，寧願當初沒找回她，就讓她死在人販子手裏。”
“這樣，或許對大家來說都是解脫！”
他們一直把我當傻子。
說的話也口無遮攔，以爲我聽不懂。
卻不知道這麼多年的傷人話語，我每個字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搓了搓被胳膊肘砸痛的臉，默默彎下腰撿起牛奶。
其實，我只是想問問弟弟。
還記不記得這個牛奶包裝。
那是當初人販子每天給我們喝的。
裏面加了大量的安眠藥，可以讓小孩子昏睡一整天。
這樣，我們就不會哭鬧惹事，更不可能逃跑了。
不過我早該想到，弟弟不記得了。
因爲他壓根就沒有喝過。
都是我縮在人堆裏，迅速喝完自己的。
再偷偷把空瓶子塞進弟弟手裏。
我不是傻子，相反是所有孩子裏最聰明的。
聰明到連人販子也沒想到，會有小孩有這樣的心眼和膽量。
在他們眼皮子下偷梁換柱，默默等待機會幫弟弟逃出去。
所以，他們對我的恨意也最大。
那一批孩子，全都被賣給了人家。
唯獨我被動輒打罵，丟進乞討的隊伍裏飽受折磨。
我扭頭看向車窗外。
天又黑了。
這裏的星星很多，月光灑在爸媽和弟弟的臉上。
唯獨沒有照着我。
我扯開嘴角，無聲地笑了。
就這樣吧。
默默把手伸進自己的背包裏，我從裏面拿出一瓶農藥。
知道自己要被賣給大山老光棍那天，我就悄悄網購好了。
我偷偷擰開蓋子，和手裏的牛奶換了個位置。
沒有人發現。
我仰起頭，和當年在人販子車裏那樣，毫不猶豫地一飲而下。
我媽哭了一會兒，好不容易被我爸勸住了。
可她很快就皺了皺鼻子。
“什麼味道？這麼臭哄哄的！”
“周雙雙！不會是你拉在車裏了吧？”
我弟趕緊挪動腿坐得離我老遠，厭惡的目光狠狠掃過來。
下一秒，他看到了我手裏的農藥瓶子，徹底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