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茂密的樹冠切割成細碎的光斑,灑在鋪滿腐葉的地面上。空氣裏那股奇異的、充滿生機的能量(後來她才知道,這叫“靈氣”)比懸崖邊更加濃鬱,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洗滌她疲憊不堪的靈魂,也讓她因車禍而隱隱作痛的四肢百骸感到一絲舒緩。
楚馨瑤在森林邊緣駐足片刻。身後是萬丈懸崖和瑰麗奇幻的懸浮仙山,眼前則是幽深靜謐、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原始森林。她沒有猶豫太久,便邁步走了進去。
現代職業裝的高跟鞋早已在車禍中不知所蹤,此刻她赤着雙腳。細嫩的腳底踩在冰冷溼潤的腐殖層和尖銳的枯枝上,帶來陣陣刺痛,但她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便繼續前行。這點疼痛,比起過去一年裏日夜啃噬內心的絕望和疲憊,實在算不得什麼。
森林裏並非死寂。遠處傳來不知名野獸的低吼,近處有窸窸窣窣的蟲鳴,偶爾還有體型奇異的飛鳥撲棱着翅膀掠過樹梢,羽毛在月光下閃爍着金屬般的光澤。一切都提醒着她,這裏絕非她熟悉的那個世界。
她走得很慢,很謹慎。清冷的眸子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警惕地觀察着四周。她需要水,需要食物,更需要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度過這異世的第一夜。手腕上的翡翠手鐲在行走間偶爾會觸碰到皮膚,那股溫潤的涼意成了她與過去唯一的、也是最後的聯系,也讓她混亂的心緒保持着一絲奇異的清明。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傳來潺潺水聲。楚馨瑤精神一振,循聲而去。撥開一叢散發着淡藍色熒光的蕨類植物,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出現在眼前。溪水在月光下流淌,泛着粼粼銀光,靈氣似乎也格外活躍。
她蹲下身,先是用手捧起水,仔細嗅了嗅,確認沒有異味,才小心翼翼地喝了幾口。溪水甘冽清甜,帶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瞬間驅散了喉嚨的幹渴和身體的些許疲憊。她甚至感覺額角車禍留下的傷口,那隱隱的痛楚也減輕了些許。
就在她準備清洗一下臉上和手上的血污時,異變陡生!
“嘶嘶——”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鳴聲從她身後的密林中響起,帶着濃重的腥氣!
楚馨瑤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她猛地轉身,只見一條足有水桶粗細、通體覆蓋着暗紅色鱗片的巨蟒,正從一株扭曲的巨樹後緩緩探出猙獰的頭顱!它的眼睛是冰冷的豎瞳,閃爍着嗜血的紅光,猩紅的信子吞吐不定,死死鎖定了溪邊的她!
那巨蟒的體型和散發出的凶戾氣息,遠超她認知中的任何猛獸!一股冰冷的、帶着死亡氣息的威壓撲面而來,讓她呼吸都爲之一窒!
逃!
這是楚馨瑤腦海中唯一的念頭!她毫不猶豫地轉身,朝着溪流下遊的方向拔腿狂奔!赤腳踩在溼滑的溪邊石頭上,好幾次都差點摔倒,但她根本顧不上疼痛,求生的本能驅使着她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
然而,她的速度在巨蟒面前顯得如此可笑。
“轟隆!”
巨蟒龐大的身軀碾過灌木叢,帶起一陣腥風,速度奇快無比!它似乎並不急於立刻吞掉獵物,而是帶着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不緊不慢地追趕着,巨大的蛇頭離楚馨瑤的後背越來越近,腥臭的氣息幾乎噴吐在她的脖頸上!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清晰!楚馨瑤的心髒狂跳,幾乎要沖破胸腔!她咬緊牙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絕望的奔逃中,她眼角的餘光瞥見前方不遠處,溪流因爲地勢形成了一個不大的落差,水流變得湍急,下方似乎是一個被藤蔓半遮掩的水潭。
沒有時間思考了!
在巨蟒張開血盆大口,帶着腥風噬咬下來的瞬間,楚馨瑤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向前一撲!
“噗通!”
冰冷的潭水瞬間將她淹沒!巨大的沖擊力讓她沉入水底。她奮力掙扎着向上遊去,剛冒出頭,就看到那條恐怖的巨蟒也緊跟着沖入了水潭!龐大的身軀砸起巨大的水花,猩紅的豎瞳在水下如同兩盞鬼燈,死死盯着她!
水潭不大,根本無處可躲!
楚馨瑤的心沉到了谷底。難道剛獲得新生,就要葬身蛇腹?不!她不甘心!前世被命運玩弄,負債累累,活得如同行屍走肉!好不容易掙脫出來,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她還沒開始爲自己而活!
一股強烈的、源自靈魂深處的不甘和憤怒,如同火山般在她冰冷的胸腔內爆發!
就在這時,她手腕上的翡翠手鐲,毫無征兆地爆發出強烈的碧綠色光芒!那光芒並不刺眼,卻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潤與生機,瞬間將她包裹!
光芒出現的刹那,水中那條凶戾無比的巨蟒,動作猛地一滯!它那冰冷的豎瞳中,竟然人性化地流露出一絲……驚懼?仿佛遇到了什麼天敵克星!
緊接着,更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楚馨瑤感覺到,手腕上的鐲子仿佛變成了一個無形的旋渦!潭水中蘊含的濃鬱靈氣,以及周圍森林裏彌漫的生機能量,如同百川歸海般,瘋狂地朝着鐲子涌來!不,不僅僅是涌向鐲子,更有一部分精純無比的能量,透過鐲子,絲絲縷縷地滲入了她的身體!
這股能量溫和而磅礴,迅速流遍她的四肢百骸。之前奔跑和落水帶來的疲憊、腳底的刺痛、額角的傷口,在這股能量的滋養下,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恢復!更讓她震驚的是,她感覺自己的五感在瞬間變得無比敏銳!她能清晰地“看”到水中懸浮的每一粒微塵,能“聽”到遠處樹葉上露珠滴落的聲音,甚至能“感知”到那條巨蟒體內狂暴而混亂的生命能量,以及它對這碧綠光芒的深深忌憚!
巨蟒發出一聲帶着恐懼的低吼,龐大的身軀猛地向後縮去,似乎想遠離這令它不安的光芒。但它龐大的身軀在水潭中轉身不便,動作顯得有些笨拙。
機會!
楚馨瑤眼中寒光一閃!前世爲了還債,她做過無數底層工作,甚至學過一些簡單的格鬥術防身。此刻,在靈氣的滋養下,她的身體仿佛充滿了力量,思維也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看準巨蟒因爲忌憚光芒而露出的短暫破綻,身體如同離弦之箭,猛地從水中竄起!她沒有選擇攻擊巨蟒堅硬的頭部或覆蓋鱗片的身軀,而是將目標鎖定在巨蟒因爲轉身而暴露在水面上的一小段相對柔軟的腹部!
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也顧不上什麼招式,只是將全身的力量,連同那股涌入體內的奇異能量,全部灌注在右手,五指並攏如刀,帶着一股決絕的狠裏,狠狠地朝着那處腹部插了下去!
“噗嗤!”
一聲悶響!出乎意料地,她的手指竟然真的刺破了那堅韌的鱗片,深深沒入了巨蟒的皮肉之中!一股滾燙腥臭的液體噴濺而出!
“嘶——吼!!!”
巨蟒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劇痛讓它徹底瘋狂!龐大的身軀在水潭中劇烈翻滾、拍打,掀起滔天巨浪!整個水潭仿佛沸騰了一般!
楚馨瑤一擊得手,立刻抽身後退,借着巨蟒翻滾掀起的浪頭,奮力朝着岸邊遊去。她知道自己那一擊不可能殺死這龐然大物,只能趁它劇痛發狂時逃命!
她狼狽地爬上岸,頭也不回地朝着密林深處鑽去。身後,巨蟒痛苦的嘶吼和拍打水面的巨響還在持續,但似乎並沒有立刻追上來。
她不敢停歇,拼命奔跑,直到肺葉如同火燒,雙腿沉重得再也抬不起來,才靠着一棵巨大的、散發着微弱熒光的古樹癱坐下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劫後餘生!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上面還沾着暗紅色的、帶着腥味的蛇血。手腕上的翡翠手鐲,光芒已經斂去,恢復了溫潤的碧綠,但鐲身似乎比之前更加通透瑩潤了幾分。
剛才那一瞬間的爆發……是這鐲子的力量?還是……這個世界的力量?
她抬起手,嚐試着去感知空氣中那些奇異的能量。這一次,她清晰地“看”到了!空氣中漂浮着無數細小的、顏色各異的光點,它們如同有生命的精靈,在緩緩流動。其中一些淡綠色的光點,似乎對她格外親近,隨着她的呼吸,正緩慢地融入她的身體,帶來一絲絲清涼舒適的感覺。
這就是……靈氣?修仙?
楚馨瑤靠在樹幹上,仰望着從樹冠縫隙中漏下的點點星光。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她蒼白卻帶着一絲堅毅的側臉。經歷了剛才的生死一線,她的眼神比初臨此世時更加深邃,也更加冰冷。
這個世界,果然危機四伏。但似乎……也蘊含着無限可能。
她輕輕撫摸着腕間的玉鐲,感受着體內那股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暖流。
活下去。變強。
這個念頭,從未如此刻般清晰而堅定。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破空聲由遠及近!
楚馨瑤瞬間警覺,身體緊繃,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警惕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只見一道青色的流光,如同流星般劃破夜空,穩穩地落在了她前方不遠處的空地上。光芒散去,露出一個身影。
那是一位身着青色道袍、背負長劍的年輕男子。他面容俊朗,氣質出塵,此刻正帶着一絲驚訝和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狼狽不堪、衣衫破損卻眼神銳利的楚馨瑤,以及她身邊那灘尚未幹涸的、帶着腥味的暗紅水漬。
他的目光,尤其在楚馨瑤手腕上那只碧綠的翡翠手鐲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色。
“咦?凡人?”青衣男子開口,聲音清朗,帶着一絲疑惑,“竟能在這‘血鱗蟒’出沒的‘迷霧林’邊緣活下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