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姜黎的手機在床頭櫃上震動起來。
不是鬧鍾，是條陌生號碼的短信：【沈明哲在醫院停車場，帶了三個保鏢。】
她猛地坐起身，指尖劃過屏幕時帶了點顫。這號碼和昨天提醒她咖啡被動了手腳的匿名號不一樣，卻同樣精準得讓人脊背發寒。是誰？敵是友？
來不及細想，她套上外套抓起包就往外沖。樓道裏的聲控燈被腳步聲驚醒，昏黃的光線下，她後頸的碎發被冷汗浸溼——爺爺剛出手術室，絕對不能出事。
打車到醫院時，天剛蒙蒙亮。停車場入口的監控攝像頭被人用黑布罩着，姜黎貼着牆根繞到側面，果然看見沈明哲靠在車邊抽煙，三個穿黑西裝的男人站在不遠處，眼神直勾勾盯着住院部的大門。
“沈總倒是清閒。”她從陰影裏走出來，聲音被晨風吹得有些散。
沈明哲回頭，煙蒂在指尖碾滅：“姜小姐來得比我想的早。”他朝住院部抬了抬下巴，“老爺子手術成功？恭喜。”
“不如沈總直接說來意。”姜黎攥緊了包帶，包裏有她昨晚準備的錄音筆，“堵在這裏，是想再威脅我一次？”
“威脅多沒意思。”沈明哲從口袋裏掏出個牛皮紙信封，“這裏面是你爸媽車禍的補充報告，當年處理事故的交警籤的字，說看到沈明宇的車出現在現場附近。”他把信封拋過來，“換你手裏陸則衍的黑料，公平吧？”
姜黎接住信封的手頓住了。陸則衍的黑料？她哪裏有？
“別裝了。”沈明哲嗤笑，“你昨天從陸氏集團出來時，手裏拿着的U盤，不是他的商業機密是什麼？你們這種人，不就是靠出賣消息換活路？”
原來他在跟蹤自己。姜黎指尖摩挲着信封邊緣，忽然笑了：“沈總要是想對付陸則衍，不如自己去找料。我這種‘過氣小花’，哪有本事接觸到資本核心？”
“那就別怪我對老爺子不客氣了。”沈明哲的眼神冷下來，抬手示意保鏢上前。
姜黎下意識後退半步，後背抵住冰冷的牆壁。就在這時，一輛黑色賓利悄無聲息地滑進停車場，車燈掃過沈明哲的臉時，他的保鏢猛地停住了腳步。
陸則衍降下車窗，手腕搭在窗框上，語氣懶懶散散：“沈總一大早堵着我劇組的女主角，是想搶戲？”
沈明哲的臉色變了變：“陸總說笑了，我和姜小姐敘舊。”
“敘舊到動保鏢？”陸則衍推開車門，黑色皮鞋踩在露水打溼的地面上，“姜黎，過來。”
姜黎沒動，反而把牛皮紙信封往身後藏了藏。這個動作落在陸則衍眼裏，成了她和沈明哲私下交易的證據。他眼底的溫度沉了沉，卻沒說什麼，只是盯着沈明哲：“沈總要是沒事，就請回吧，我劇組的人還要開工。”
沈明哲深深看了姜黎一眼，轉身鑽進車裏。引擎聲遠去後，陸則衍才開口，語氣裏帶着不易察覺的嘲諷：“姜小姐倒是神通廣大，剛搭上我，就敢和沈明哲私下交易。”
“我沒有。”姜黎攥緊信封，“這是他給的……”
“是什麼不重要。”陸則衍打斷她，“記住你的身份，你是我投資的女主角，要是敢背着我搞小動作，後果自負。”他轉身要走，又想起什麼似的，“你爺爺的醫藥費，我會讓助理打到醫院賬戶，不用你費心‘賺外快’。”
車揚塵而去，姜黎站在原地，手裏的信封像塊烙鐵。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陸則衍的信任有多廉價，而她的處境，比想象中更難。
回到劇組時，片場已經炸開了鍋。
“聽說了嗎？姜黎昨天從陸總車上下來，今天就被沈總堵了！”
“肯定是拿了陸總的料賣給沈總啊！這種人當年被黑不是沒道理的！”
“趙峰哥說得對，我看她就是想踩着陸總和沈總上位！”
趙峰站在人群中間，故意提高了音量：“我早就說過，這種心術不正的人不能進組，顧導，你可得三思啊！”
顧明宇皺着眉，看到姜黎進來，剛想說話，就被林薇拉到一邊。林薇壓低聲音：“顧導，別問，現在越解釋越亂。蘇曼的人在旁邊拍呢，就等着抓把柄。”
姜黎順着林薇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幾個拿着手機的場務，鏡頭正對着她。她深吸一口氣，摘下背包往化妝間走，路過趙峰身邊時，被他故意絆了一下。
“哎呀，不好意思姜小姐，我沒看到你。”趙峰假惺惺地道歉，“你走路可得小心點，別摔了，耽誤拍戲就不好了。”
姜黎扶住牆，沒像昨天那樣直接懟回去。她抬起頭，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淡淡說了句：“謝謝趙老師提醒。”
這個反應讓趙峰愣住了，周圍的人也沒料到。在他們印象裏，姜黎要麼像三年前那樣張揚，要麼像昨天那樣帶刺，這種平靜得近乎隱忍的樣子，反而讓人摸不透。
走進化妝間，林薇趕緊關上門：“你沒事吧？剛才趙峰太過分了！”
“沒事。”姜黎坐在化妝鏡前，看着鏡中自己蒼白的臉，“他們想鬧，就讓他們鬧。我現在需要的是證據，不是爭吵。”她打開背包，把牛皮紙信封拿出來，“幫我查查這個交警的下落，還有沈明宇當年的車禍報告。”
林薇看到信封上的醫院抬頭，眼睛亮了：“這是……”
“沈明哲給的。”姜黎翻開裏面的紙，“他說這裏有我爸媽車禍的線索，但要我拿陸則衍的黑料換。”她忽然頓住，指尖停在報告末尾的籤名上——那個交警的名字，和當年處理她爸媽車禍的交警同名。
林薇湊過來看：“這籤名看着像僞造的，但地址是真的，這個交警去年退休了，住在城南老小區。”她拿出手機記下來，“我下午去看看。”
“小心點。”姜黎叮囑道，“沈明哲的人可能盯着。”
“放心。”林薇笑了笑，“我在這圈子混了這麼多年，這點本事還是有的。”她忽然想起什麼，“對了，你的金手指……”
“金手指”是昨天晚上林薇偶然說漏嘴的。姜黎三年前被雪藏後，意外發現自己能在接觸到某些物品時，看到與之相關的片段——比如摸到蘇曼送的手鏈，能看到她偷偷刪除監控錄像的畫面；碰到當年陷害她的導演的茶杯，能看到他和蘇曼分錢的場景。這能力時靈時不靈，她一直沒敢告訴別人，昨天圍讀劇本時不小心觸發，被林薇發現了。
“還能用嗎？”林薇問。
姜黎搖搖頭：“昨天碰了沈明哲的車，只看到一片模糊的紅色，不知道是什麼。”
“慢慢來。”林薇給她上粉底，“這種能力肯定有觸發條件，我們慢慢試。”
正說着，化妝間的門被推開，蘇曼穿着精致的病號服走進來，身後跟着一群助理。“黎黎，不好意思來晚了。”她笑靨如花，眼神卻在姜黎臉上掃來掃去，“聽說你早上被沈總堵了？沒嚇到吧？”
“托蘇小姐的福，還活着。”姜黎語氣平淡，拿起劇本擋住臉。
蘇曼像是沒聽出她話裏的刺，走到她身後，假裝看化妝：“黎黎，你別往心裏去，沈總那人就這樣，脾氣不好。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麼會認識他啊？”她故意湊近，聲音壓低，“是不是陸總介紹的？我就說陸總對你不一樣嘛……”
姜黎的手指在劇本上輕輕敲了敲，忽然感覺到指尖傳來一陣刺痛——是碰到了蘇曼放在化妝台上的口紅。
眼前瞬間閃過一個畫面：昨天晚上，蘇曼的臥室裏，她拿着手機，對秦昊說：“把姜黎和沈明哲見面的照片發出去，再買幾個營銷號，就說她腳踏兩條船，把陸總和沈總當棋子。”
畫面消失時，姜黎的心跳得飛快。她終於明白，爲什麼早上的流言傳得那麼快，原來蘇曼早就布好了局。
“蘇小姐的口紅顏色很好看。”姜黎忽然開口，拿起那支口紅，“是新款嗎？”
蘇曼愣了一下：“嗯，朋友送的。”
“借我試試？”姜黎沒等她回答，就擰開蓋子往唇上塗。觸感微涼的瞬間，又一個畫面閃過——蘇曼拿着這支口紅，在某個晚宴上遞給一個男人，男人接過時，手指在她手背上劃了一下，兩人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那個男人，姜黎認得，是業內有名的投資商，也是陸則衍的死對頭。
姜黎放下口紅，對着鏡子笑了笑：“確實好看，不過不適合我。”她轉過身，看向蘇曼，“蘇小姐今天的戲是和我對手吧？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蘇曼被她看得有些發毛，勉強笑了笑：“當然。”
開拍前，顧明宇特意把姜黎和蘇曼叫到一起講戲。“這場戲很關鍵，”他指着劇本，“姜黎飾演的心理醫生，要在看似平靜的對話裏，拆穿蘇曼飾演的病人的謊言。蘇曼，你要演出那種表面柔弱，實則在試探的感覺，明白嗎？”
兩人都點了點頭，可站到鏡頭前，蘇曼卻故意頻頻出錯。
“卡！蘇曼，你台詞錯了！”
“卡！蘇曼，你走位偏了！”
“卡！蘇曼，情緒不對，不是害怕，是挑釁！”
第三次NG時，蘇曼眼眶紅了，對着顧明宇鞠躬：“對不起顧導，我昨晚沒睡好，狀態太差了。”她轉過身，看向姜黎，“黎黎，是不是我影響你了？要不你先休息會兒，我調整一下？”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仿佛是她在體諒姜黎。周圍的議論聲又起來了：“肯定是姜黎故意刁難蘇曼！”“就是，自己沒本事，還不讓別人好好演！”
趙峰更是直接喊：“顧導，我看姜黎就是不想讓蘇曼好過！當年她搶蘇曼角色的事又不是第一次了！”
姜黎握着劇本的手緊了緊，指甲嵌進掌心。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反駁，就會被鏡頭拍下來，坐實“耍大牌”的罪名。她深吸一口氣，走到蘇曼面前，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水：“蘇小姐要是累了，就去休息十分鍾，我等你。”
蘇曼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愣在原地。顧明宇趕緊打圓場：“對對對，蘇曼你去喝杯咖啡，調整一下狀態。”
蘇曼走後，林薇湊到姜黎身邊：“你就這麼忍了？”
“不忍能怎麼辦？”姜黎看着鏡頭，“現在的我，連生氣的資格都沒有。”她忽然笑了笑，“不過沒關系，好戲在後頭。”
十分鍾後，蘇曼重新站到鏡頭前。這一次，她沒再出錯，反而演得格外賣力，眼淚說來就來，把病人的柔弱和委屈演得淋漓盡致。
輪到姜黎的戲份時，她飾演的心理醫生只是平靜地看着蘇曼，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你說你怕黑，”她忽然開口，語氣平淡，“可你手腕上的手表，是夜光款，而且昨天晚上，你去了24小時便利店買咖啡，監控拍到你沒開手電筒。”
蘇曼飾演的病人臉色一白：“我……我那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姜黎微微前傾身體，眼神銳利如刀，“還是說，你根本不是怕黑，是怕有人看到你晚上去了哪裏？”
“卡！完美！”顧明宇激動地站起來，“姜黎這個眼神絕了！就是這種平靜下的鋒芒！”
蘇曼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她沒想到姜黎會臨時加詞，更沒想到這段即興發揮會如此精彩，把她的風頭全搶了。
陸則衍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監視器旁邊，看着屏幕裏姜黎的臉。她的手指敲擊桌面的節奏，和昨天在醫院停車場時一模一樣，冷靜，克制，帶着一種近乎殘忍的理智。他想起沈明哲的話，想起她藏在身後的牛皮紙信封，心裏的疑團越來越大——這個女人，到底在算計什麼？
午休時，姜黎剛走到休息室門口，就被陸則衍叫住。
“跟我來。”他沒等她反應，就徑直往保姆車走去。
車裏，陸則衍把一份文件扔到她面前：“這是沈明哲挪用沈氏集團公款的證據，你要是想報復他，用這個。”他看着她，“別再搞那些見不得人的交易，掉價。”
姜黎拿起文件，指尖拂過上面的銀行流水，忽然觸發了能力。
畫面裏，陸則衍坐在書房裏，對着電腦屏幕上的沈明哲資料冷笑：“想動我的人，先掂量掂量自己。”他旁邊放着一份和她手裏一模一樣的文件，旁邊還有一行字：“姜黎父母車禍，沈明哲是關鍵人物。”
畫面消失，姜黎的心跳漏了一拍。原來他在查她父母的事？那他剛才爲什麼要說那種話？
“怎麼不說話？”陸則衍挑眉，“是不是沒想到我會給你這個？”
“陸總到底想幹什麼？”姜黎抬頭看他，“一邊懷疑我和沈明哲交易，一邊又給我對付他的證據，你不覺得矛盾嗎？”
“矛盾？”陸則衍靠在椅背上，“我只是不想我的女主角，因爲和沈明哲這種人糾纏，影響了我的戲。”他頓了頓，“至於你和他的‘舊情’，我沒興趣管，只要別耽誤拍戲就行。”
姜黎把文件放回他面前：“這份證據，陸總自己留着吧。沈明哲，我會自己對付。”她推開車門，“還有，我和他沒什麼舊情，陸總要是不放心，可以隨時換人。”
車外的陽光很刺眼，姜黎卻覺得心裏一片清明。陸則衍的懷疑像一面鏡子，照出了她的天真——她以爲只要解釋，就能被信任，卻忘了在這個圈子裏，證據永遠比嘴說有用。
下午拍的是姜黎和趙峰的對手戲。趙峰飾演的病人對心理醫生進行人身攻擊，台詞裏夾槍帶棒，全是影射姜黎當年的黑料。
“你這種人，表面裝得清高，背地裏不知道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
“被人罵是活該！我要是你，早就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你爸媽知道你這麼不要臉嗎？”
最後一句台詞落下時，全場都安靜了。這句已經超出了劇本範圍，是赤裸裸的人身攻擊。顧明宇剛想喊卡，就被姜黎用眼神制止了。
她飾演的心理醫生忽然笑了，不是憤怒，也不是委屈，而是一種近乎悲憫的平靜。“你以爲用這種話就能刺痛我？”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趙峰，“其實你只是在害怕，害怕別人知道你偷偷挪用病人的治療費去賭博，害怕你老婆知道你和護士的醜事。”
趙峰的臉瞬間慘白如紙，像是被人狠狠揪住了把柄。
“卡！”顧明宇激動地站起來，“姜黎這段即興太絕了！趙峰，你怎麼回事？表情跟不上啊！”
趙峰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話來，只能惡狠狠地瞪着姜黎。他不明白，姜黎怎麼會知道他挪用公款和出軌的事？
姜黎沒理他，徑直走到休息區。林薇遞過來一瓶水，壓低聲音：“你剛才用了能力？”
姜黎點頭：“碰到他的劇本，看到了一些畫面。”
“太險了。”林薇後怕地說，“要是被人發現你能未卜先知，肯定會被黑得更慘。”
“我知道。”姜黎喝了口水，“但有些賬，該算算了。”她看向不遠處的趙峰，“他和蘇曼勾結，不止一次陷害新人，這次就算是替那些人討個公道。”
傍晚收工時，姜黎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護士說爺爺醒了，狀態很好，讓她放心。她鬆了口氣，剛想回小區，就看到陸則衍的車停在門口。
“上車。”陸則衍搖下車窗，“帶你去個地方。”
“不去。”姜黎轉身就走。
“關於你爸媽的車禍。”陸則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查到一些東西。”
姜黎的腳步頓住了。
車在城郊的一家茶館停下。包廂裏，陸則衍推過來一份檔案：“沈明宇當年的車禍，和你爸媽的車禍，刹車系統都被動過手腳。”
姜黎的手指抖了抖，翻開檔案，裏面是警方的原始記錄，還有一份刹車零件的檢測報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