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執法弟子將整座清月峰搜了個底朝天,也未能找到我的蹤跡。
反而驚動了被我安置在後山竹林,早已修爲盡失、安享晚年的父母。
他們互相攙扶着趕來,看到洞府內的狼藉。
我爹氣得渾身發抖,指着重華便是一聲怒喝。
“重華!你害死了我女兒還不夠,還敢來毀她的洞府!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畜生,怎麼不遭天譴?”
他一個凡人之軀,竟想沖上去拼命。
拳頭還未落下,就被重華周身的護體靈氣震開。
反手一揮,靈力化作利刃,“咔嚓”一聲,我爹的臂骨應聲而斷,臉色瞬間煞白。
重華皺着眉,眼神冰冷地將他推倒。
“老東西,你倒是心狠,連自己的女兒都舍得咒罵。”
我爹踉蹌倒地,手臂以詭異的角度扭曲着。
我娘嚇得尖叫起來,瘋了般朝重華撲去,卻被他一道靈力掃中,狠狠摔在地上。
我心口一窒,想去扶起我娘,魂體卻徑直穿過了她的身體。
耳邊是阿九崩潰的嘶吼。
“重華!當年若不是我主人耗費半生修爲,爲你尋來上古神藥,你早已在天劫下灰飛煙滅!你怎麼可以恩將仇報?”
重華神色微微一頓。
當年,他修行出了岔子,引來九重紫雷天劫,宗門上下都以爲他必死無疑。
是我,不顧自身安危,闖入上古禁地,九死一生,才爲他尋來唯一的生機。
那之後,我修爲倒退,根基受損,休養了百年才恢復。
他臉上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剛要開口。
忽然,一道柔弱的身影御劍而來,急匆匆地落在洞府外。
“師兄,找到楚靈師姐了嗎?那段留影石的內容已經傳遍了九州,好多同門都在用傳音玉簡議論我,我好怕......”
柳鶯鶯臉色蒼白,哭得梨花帶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重華立刻將她攬入懷中,滿眼心疼,臉色再次沉了下去。
“我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告訴我,楚靈在哪兒?”
阿九麻木地流着淚。
“我說了,主人已經隕落了,是你不信。”
重華冷笑一聲。
“我只是將她投入萬魔窟思過,她有那麼脆弱?被幾個低等魔物碰一下就會死?”
“既然你們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又何必再留情面?”
我苦澀一笑,是啊,只是低等魔物,可那日我在萬魔窟經歷了什麼,他一無所知。
他竟讓人從鎖妖塔裏牽出幾只飢腸轆轆的血眼妖狼,又將我凡人的父母和阿九一並關進了玄鐵囚籠之中。
我驚愕地看向重華,殘魂劇烈地波動起來。
血眼妖狼齜着獠牙,猩紅的眼睛裏滿是嗜血的凶光,死死盯着籠中的父母和阿九。
不要!
我搖着頭,無聲地哭喊。
可沒有人能聽見。
我眼睜睜地看着妖狼一步步逼近囚籠。
阿九臉色慘白,抓着籠門哭着嘶吼。
“重華,你瘋了!別傷害我主人留下的親人,我求你,求求你!主人真的已經死了,我沒有騙你,真的沒有!”
“她的仙身就葬在後山落霞坡的仙冢裏,你去看看就知道我沒有說謊,你去看啊!”
一名執法弟子在重華的示意下打開了我爹所在的囚籠,妖狼像是被囚禁了數百年,聞到生人血肉的氣息,猛地撲了過去。
慘烈的哭喊和野獸的嘶吼瞬間充斥了整個洞府。
我爹的大腿被妖狼活生生撕下一塊血肉,頓時鮮血淋漓,那撕心裂肺的慘叫刺激着每一個人的神魂。
我娘瞳孔驟縮,捂着耳朵驚恐尖叫,身體緊貼着鐵欄蜷縮成一團,嘴裏不斷呢喃着。
“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突然,她撲到籠邊沖重華厲聲吼道。
“她死了!死了!我女兒被你害死了!”
重華黑眸一沉,怒不可遏地盯着我娘。
下一秒,他面無表情地笑了起來。
“楚靈說過,違背心魔誓言的人,當受萬蟻噬心之苦。既然你們都這麼喜歡撒謊,今日我便讓你們都嚐嚐這滋味。”
原來他還記得。
在我與他尚有情誼之時,有一次,他閉關療傷,卻騙我說只是小憩。我知曉後又氣又心疼,便與他立下心魔誓言,若再有欺瞞,便罰對方受萬蟻噬心之苦。
他佯裝懼怕,發誓再也不騙我。
沒想到,一句曾經的戲言,竟會報應在我至親的身上。
一瓶漆黑的“噬心蟻”被拿了出來。
我沖過去想打翻那玉瓶,魂體卻徑直穿過了執法弟子的身體。
那弟子一手揪住我娘的頭發,一手粗暴地撬開她的嘴。
我無助地嘶吼着,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黑色的毒蟻一只只爬進我娘的嘴裏,鑽入她的喉嚨。
她口中溢出黑血,喉間發出“嗬嗬”的聲響,臉上布滿了極致的痛苦。
我心如刀絞,後悔認識重華,後悔愛上他。
我撲過去對他拳打腳踢,嘶吼着想喚醒他的理智。
一股陰冷的寒意迎面襲來。
重華皺了皺眉,下意識拂袖一揮,卻什麼也沒有觸碰到。
他看着眼前慘烈的一幕,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煩躁與不安。
他揮手叫了停。
妖狼被弟子們強行拖了出去,我爹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裏,四肢上露出森森白骨,臉上全是深可見骨的爪痕。
我娘痛苦地張着嘴,七竅流血,面色青黑。
重華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切,冷聲問道。
“到了現在,你們還要護着楚靈?”
“她做出那等惡毒之事,我只是想讓她出來認個錯,又不是要她的命,你們至於嗎?快說,她到底在哪?”
阿九面如死灰,只是麻木地重復着我已經死了,仙身就葬在後山仙冢。
這話再次激怒了重華。
“阿九!你寧願眼睜睜看着他們爲你主人的過錯去死,也要維護那個魔女是不是?”
“好,好得很!你們主仆,果然都是一副蛇蠍心腸!”
柳鶯鶯躲在重華身後,眼底閃過一抹快意,卻挽着他的手臂勸道。
“師兄,我只是想讓楚靈師姐出來澄清一下,伯父伯母是無辜的,阿九也是忠主心切。”
“都怪我,是我不該出現,打擾了你和師姐的生活,我就不該回來......”
“既然師姐不肯幫我澄清,那就算了吧,反正那留影石已經被各大宗門傳遍了,這正道是容不下我了,我......我便自行了斷,再也不回來了。”
她抹着淚,抬手間,露出了手腕上一道深可見骨的新傷,靈力正從傷口處不斷逸散。
重華瞳孔緊縮,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你又自殘了?鶯鶯,我告訴過你,不要拿別人的錯來懲罰自己,你怎麼就是不聽?”
“你若真有個三長兩短,你讓爲兄怎麼辦?我承受不起再失去你一次的代價!”
柳鶯鶯抽回手,苦澀地笑道。
“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師兄,所有人都認爲我下賤,用禁術害人!我不想每日都活在別人的猜忌裏,不想聽那些污言穢語,更不想走在宗門裏被人指指點點!”
“我真的怕......我不明白師姐爲什麼要這麼對我?污蔑我也就罷了,我可以解釋可以忍,可她爲什麼要將我推入萬魔窟,甚至用幻術留下那樣的影像,讓我一生都背負污名,這和殺了我有什麼區別?”
柳鶯鶯說着,竟真的朝石壁撞去。
重華臉色大變,眼疾手快地將她攔腰抱住,聲音顫抖。
“不要!鶯鶯你別激動,我會讓楚靈滾出來澄清的,那些都不是真的,我求你,冷靜一點!”
柳鶯鶯癱軟在他懷裏,泣不成聲。
阿九被這一幕刺激到了,它比任何人都清楚柳鶯鶯的真面目。
它抓着鐵欄,厲聲吼道。
“柳鶯鶯,你裝什麼!我主人從未害過你,是你一次次構陷她!她不過是撞破了你吸食凡人精氣,你就要害死她!你才是真正的蛇蠍毒婦,遲早要遭天譴!”
重華怒火攻心,隔空一掌扇在阿九臉上。
他揪着阿九的鬃毛,將一枚留影石懟到它眼前。
“你說鶯鶯誣陷楚靈?畜生,你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這是誣陷嗎?”
阿九猛地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留影石中的畫面。
我的殘魂也隱隱有了猜測,可當那畫面清晰地呈現在我眼前時,一股刺骨的寒意從魂魄深處蔓延開來。
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