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母看着碗裏的白面和雞蛋，都愣住了。
這……這簡直是過年都難有的吃食！
葉父也怔住了，看着碗，又猛地抬頭看向女兒，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
葉母的手下意識地在衣服上擦了擦，卻沒有立刻坐下。
她抬起眼，仔細地打量着葉蓁蓁，眼神裏充滿了難以置信。
前幾天女兒還爲了拒婚要死要活，整天在家哭天搶地、蠻橫無理，怎麼被撈起來病了一場，就像換了個人？
不僅主動出來做了飯，用的還是這樣金貴的細糧和雞蛋？
她張了張嘴，聲音裏帶着一絲小心翼翼：“蓁蓁，這……這面……你沒事吧？”
話一出口，她又覺得不對，趕忙補充道，
“我是說……你這身子才剛好點，怎麼起來做這個了？這些精貴東西，你哪來的……”
“爸，媽，這是大嫂私下藏起來，準備給她和大哥開小灶的……”
這話還沒說完，吳桂蘭和葉建國就從屋裏沖了出來。
“葉蓁蓁！”
吳桂蘭氣得渾身發抖，她指着那碗面，聲音尖利得幾乎破音：
“你偷拿我的東西還有理了，這是我……”
葉蓁蓁不緊不慢地轉過身，用圍裙擦了擦手上的水汽，眼神平靜地看向快要跳腳的吳桂蘭。
“大嫂，”她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蓋過了她的尖叫：
“你這話說的不對。這家裏的糧食，什麼時候成‘你的’了？”
她目光掃過臉色僵硬的葉建國，又落回到吳桂蘭身上：
“既然是葉家的東西，我做給爸媽吃，有什麼不對？”
說着，葉蓁蓁還故意停頓了一下：“還是說，大哥大嫂你們覺得，爸媽不配吃這碗面？”
吳桂蘭被這話噎得滿臉通紅，嘴唇哆嗦着卻說不出一個字。
葉蓁蓁不再理會他們，自顧自地坐下，挑起一筷子面條輕輕吹了吹，便從容地送入口中。
面條爽滑，雞蛋香嫩，她吃得坦然自若。
葉父葉母對視一眼，目光復雜地落在面前那碗冒着熱氣的面條上。
他們哪裏會不明白？
大兒媳婦偷偷往娘家倒騰東西，背着他們偷偷開小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只是礙着情面和大孫子，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如今這……怕是蓁丫頭把老大媳婦藏的那點私房都給翻出來了。
葉父眉頭皺起又鬆開，最終化爲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他率先拿起筷子，對老婆子低聲道：“吃吧。”
葉母見狀，也默默拿起了筷子吃了起來，卻忍不住又抬頭深深看了小女兒一眼。
眼前的蓁蓁安靜吃飯的樣子，透着一種陌生的沉穩，讓她心裏涌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堂屋裏，一時間只剩下細微的吸溜面條聲，和碗筷碰撞的輕響。
吳桂蘭僵在原地，瞪着吃得正香的三人，一口氣堵在嗓子眼，上不來也下不去。
旁邊的葉建國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角，拼命給她使眼色，那桌子上只有三個碗！
吳桂蘭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葉蓁蓁這個殺千刀的！居然只盛了三碗！根本沒準備他們的！
“葉蓁蓁！”吳桂蘭的聲音因憤怒而變得扭曲，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跟你大哥還有大寶的呢？！”
就在這時，裏屋的門簾“唰”地被掀開，一個虎頭虎腦、約莫七八歲的男孩揉着惺忪的睡眼跑了出來，正是吳桂蘭的寶貝兒子葉大寶。
他使勁吸溜着鼻子，循着香味兒跑到吳桂蘭跟前。
“媽，好香啊！我要吃白面條！”
葉大寶扯着吳桂蘭的衣角嚷嚷，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是雞蛋！我聞到雞蛋味兒了！我要吃雞蛋！”
正在氣頭上的吳桂蘭被寶貝兒子一鬧，更是火冒三丈，無處發泄的怨氣猛地轉向了葉大寶。
她一把甩開葉大寶的手，尖聲道：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聞啥聞？屁都沒你的份！”
她猛地抬手指向正在吃雞蛋的葉蓁蓁，聲音拔得又高又銳，恨不得把房頂掀了：
“看看你那個好姑姑！背着我們吃獨食呢！精細的白面、金貴的雞蛋，全進了她一個人的肚子！
這個家早晚要被她一個人掏空敗光！你還想吃？喝西北風去吧！”
葉大寶被親媽這劈頭蓋臉一頓吼，先是一愣，隨即小臉一垮，看着桌上快空了的碗和葉蓁蓁，哇地一聲就撒潑哭嚎起來：
“我不管！我就要吃雞蛋！我要吃白面！哇——”
孩子的哭鬧聲、吳桂蘭尖利的罵聲瞬間充斥了整個葉家院子，比早上的叫罵還要混亂。
葉母看着孫子那張哭得通紅、滿是委屈的小臉，再硬的心腸也軟了下來。
“哎喲，奶奶的寶兒，不哭了，不哭了啊……”
葉母連忙放下筷子，跑到廚房拿了只幹淨的碗回來，將自己還沒動幾口的面條，挑了一大半出來，再夾了個完整的荷包蛋進去。
“來，大寶，乖，奶奶這兒有，奶奶給你吃。”她端着那大半碗面，幾乎是討好地遞到葉大寶面前。
正撒潑打滾的葉大寶一看有吃的，哭聲立馬小了下去，抽噎着就要伸手來接。
“媽！”吳桂蘭見狀不願意了，“我跟建國還沒有吃的呢？”
“桂蘭！你們沒吃的，就到廚房再去做點兒，再這兒一直吵，像什麼話！”
一直沉默的葉父突然沉聲開口，打斷了兒媳的話。
他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吳桂蘭，又看向正小心翼翼哄着孫子的老伴，最終重重嘆了口氣，低頭繼續吃面。
葉母卻像是沒聽見，看着孫子狼吞虎咽地吃着她分出來的面和雞蛋，嘴裏喃喃着：“慢點吃，慢點，別噎着……”
而處於風暴中心的葉蓁蓁，卻只是冷眼看着吳桂蘭拿親兒子當槍使。
她不慌不忙地將最後一口面條吃完，甚至優雅地擦了擦嘴角，這才抬起眼。
她的眼神裏沒有憤怒，只有嘲諷。
“大嫂，你剛才不是跳着腳罵我敗家，我哪敢多做？”
她語氣輕飄飄的，卻像針一樣扎人：
“我多做一碗，豈不是更要被你說成是掏空家底的賊了？”
她語氣平淡無波：
“至於大哥和大嫂你們……餓一頓也餓不壞，就別浪費糧食了，晚上再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