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的課間，青藤中學的空氣裏像是摻了冰碴子，連風從破窗縫裏鑽進來，都帶着一股冷得刺骨的意味。
林曉坐在座位上，手指反復摩挲着口袋裏李萌的半張學生證 —— 昨天用消毒溼巾擦過的痕跡還在，暗紅色的血跡變成了淺黑色，像一塊洗不掉的污漬，貼在 “李萌” 兩個字旁邊，透着說不出的詭異。她抬頭瞥了一眼同桌的空座位，桌洞空蕩蕩的，只有昨天她藏進去的學生證邊角露在外面，像是在提醒她，這個座位的主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前兩節課是語文課，老師在講台上念着《嶽陽樓記》，“浩浩湯湯，橫無際涯” 的句子在教室裏飄着，卻沒一個人抬頭。林曉注意到，坐在第一排的陳雨，課本始終停留在第 32 頁 —— 就是趙磊消失時翻開的那一頁，她的手指在 “背影” 兩個字上反復劃着，指甲蓋泛白，像是要把紙頁戳破。
課間鈴響的瞬間，陳雨幾乎是 “彈” 起來的，動作快得不像平時那個總是低着頭的女生。她沒像其他人一樣坐在座位上，而是快步走向教室後門，手裏攥着一個皺巴巴的饅頭，像是要去什麼地方。林曉心裏一動，悄悄跟了上去 —— 她想知道，陳雨袖口上的暗紅污漬到底是什麼，也想問問她，知不知道 “西邊走廊愛留客” 是什麼意思。
走廊裏還是沒開燈，只有從窗戶透進來的天光，把陳雨的影子拉得很長。她走得很快，腳步有點慌，像是在躲什麼。林曉跟在後面，保持着幾步的距離，看到陳雨拐進了東邊走廊盡頭的儲物間 —— 那是個堆滿舊桌椅的小房間，門是壞的，關不嚴實，留着一條縫。
林曉湊到門縫邊，屏住呼吸往裏看 —— 陳雨正蹲在地上，把手裏的饅頭掰成小塊，放在一個舊課桌的抽屜裏。抽屜裏鋪着一張褪色的碎花布，上面還放着一支粉色的鋼筆，筆帽上刻着一個 “萌” 字。
是李萌的鋼筆！林曉的心髒猛地一跳 —— 她昨天在李萌的桌洞裏見過這支筆，當時以爲是李萌轉學後留下的，沒敢碰，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陳雨放完饅頭，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放在鋼筆旁邊，然後對着抽屜小聲說了句什麼，聲音太輕，林曉沒聽清。她只看到陳雨的肩膀在抖，像是在哭，袖口上的暗紅污漬蹭到了桌腿上，留下一道淺痕。
就在陳雨準備起身時，走廊裏突然傳來 “嗒嗒” 的腳步聲 —— 是張大爺的拖把聲！陳雨嚇得趕緊站起來，慌慌張張地跑出儲物間，差點撞到林曉。她看到林曉時，眼睛瞪得很大，滿是驚恐，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最後卻只是搖了搖頭，快步跑回了教室。
林曉沒敢多待，也跟着回到教室。剛坐下，她就感覺桌洞裏有東西硌着腿 —— 不是她的錯題本，也不是課本，是一個薄薄的、硬硬的東西。她心裏疑惑，慢慢把手伸進桌洞，指尖先碰到了一張粗糙的紙，帶着點潮溼的觸感，像是剛被人攥在手裏很久。
她把東西掏出來 —— 是一張折成三角形的紙條，紙是從作業本上撕下來的，邊緣參差不齊，上面用黑色水筆寫着幾行字，字跡很潦草，筆畫又粗又重，像是寫字的人很着急，又像是在克制什麼情緒。
林曉展開紙條，心髒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 上面寫着：“周三食堂別買面條，記住。” 末尾沒有日期，只有一個歪歪扭扭的署名：“陳默”。
陳默？
林曉盯着這兩個字，腦子裏一片空白。她來青藤中學才三天，認識的人屈指可數，根本沒聽過這個名字。是誰在提醒她？爲什麼偏偏是 “周三食堂別買面條”？這個人怎麼知道她會去食堂買飯？又怎麼知道她的座位？
無數個疑問像潮水一樣涌上來，林曉的手指開始發抖，紙條邊緣被她攥得發皺。她想起張大爺的警告 “西邊走廊愛留客”，想起趙磊消失前的翻書聲，想起李萌的學生證 —— 這些提醒和線索，像是一張看不見的網，把她困在中間，而 “陳默” 這個名字，就是網上新出現的一個結。
她趕緊把紙條折好，放進校服內側的口袋裏，貼着胸口 —— 這裏最安全，不會被人發現。然後她抬起頭，目光掃過教室，想看看有沒有人在盯着她，可同學們還是低着頭，沒人抬頭，沒人說話，只有窗外的樟樹葉子 “沙沙” 響着，像是在嘲笑她的慌張。
第三節課是體育課，老師讓大家在操場自由活動。林曉沒去操場，而是找了個借口留在教室 —— 她要打聽 “陳默” 是誰。教室裏只剩下幾個沒去上體育課的同學，其中就有陳雨。
林曉走到陳雨身邊，聲音壓得很低：“陳雨，你知道‘陳默’是誰嗎？”
陳雨的身體瞬間僵住，手裏的筆 “啪嗒” 一聲掉在地上。她趕緊低下頭去撿，頭發遮住了臉，林曉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聽到她的聲音在發抖：“你…… 你問他幹什麼？別…… 別打聽他，他不是我們能惹的人。”
“我只是想知道他是誰，” 林曉放軟了語氣，“有人給我留了張紙條，署名是陳默，提醒我周三別買食堂的面條。”
陳雨的肩膀抖得更厲害了，她抬起頭，眼睛裏滿是恐懼，嘴唇發白：“紙條？他給你留紙條？你…… 你千萬別看不起這個提醒，去年…… 去年就有人不聽他的話，結果……”
“結果怎麼了？” 林曉追問。
陳雨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幾乎要貼到林曉耳邊：“去年周三，食堂也賣過面條，有個高三的學長不信邪，買了一碗，當天晚上就沒回宿舍，第二天…… 第二天他的書包出現在舊教學樓的樓梯間，裏面裝着半碗沒吃完的面條，面條都黑了，還…… 還帶着血。”
林曉的後背瞬間滲出一層冷汗 —— 半碗帶血的黑面條？和趙磊語文書上的黑色指印、李萌學生證上的黑色痕跡，是不是一樣的東西？
“那陳默是誰？他爲什麼知道這些？” 林曉接着問。
“他是高二的學長，” 陳雨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敬畏，“去年他也違反過校規，是‘晚自習抬頭’，按規則應該消失的，可他卻好好的，只是被學校記了個過。從那以後，他就經常給人留紙條，提醒大家別違反隱藏的規則，可…… 可沒人知道他是怎麼知道這些規則的，也沒人敢跟他走太近，都說他‘有點怪’。”
“有點怪？” 林曉皺起眉頭，“怎麼怪？”
“他很少說話，總是一個人待在舊教學樓的樓梯間，” 陳雨的眼神飄向窗外，像是在回憶什麼，“有人看到他在樓梯間燒紙，嘴裏還念叨着什麼，還有人說，他晚上會去食堂，盯着賣面條的窗口看，一看就是很久……”
林曉還想再問，操場那邊傳來了集合的哨聲。陳雨趕緊站起來，抓起書包：“我要去操場了，你別再打聽陳默了，聽他的話，周三別買面條，不然…… 不然你會和去年那個學長一樣的。” 說完，她快步跑出教室，袖口上的暗紅污漬在陽光下格外顯眼。
林曉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在椅子上，心髒 “咚咚” 地跳。她掏出胸口的紙條，再一次展開 ——“周三食堂別買面條，記住”，字跡潦草，卻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嚴肅。她想起陳雨說的 “帶血的黑面條”，想起張大爺拖把上的腥味，突然覺得胃裏一陣翻涌。
午休時，林曉去了食堂 —— 她想提前看看食堂的窗口，有沒有賣面條的跡象。食堂裏人不多，只有幾個同學在打飯，都低着頭，快速地吃着，像是怕耽誤時間。賣飯的窗口有三個，左邊兩個窗口賣米飯和菜，右邊一個窗口用一塊黑布遮着，看不到裏面。
林曉走到右邊窗口前，剛想掀開黑布，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別碰那塊布。”
林曉嚇了一跳，回頭看到一個男生站在她身後 —— 他穿着高二的校服，比林曉高半個頭，頭發很短，眼睛很亮，卻透着一股冷意，嘴角抿成一條直線，看起來很不好接近。他的校服袖口上，別着一個銀色的徽章，上面刻着 “青藤中學” 四個字，徽章有點舊，邊緣磨得發亮。
“你是…… 陳默？” 林曉試探着問。
男生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盯着右邊的窗口，聲音沒什麼起伏：“周三別來這個窗口，也別問爲什麼。”
“是你給我留的紙條？” 林曉追問。
男生還是沒回答，只是轉身要走。林曉趕緊跟上他：“你怎麼知道周三會賣面條？你怎麼知道違反規則的後果？你是不是知道消失的同學去哪裏了？”
男生停下腳步，回頭看了林曉一眼，眼神裏帶着一絲復雜的情緒，像是同情，又像是警告：“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活下去的唯一辦法，就是聽我的話，遵守規則，別試圖找真相，真相往往比消失更可怕。” 說完，他快步走出食堂，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林曉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裏的疑惑更深了 —— 陳默到底是誰？他爲什麼要提醒她？他說 “真相比消失更可怕”，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和張大爺、和消失的同學、和會變字的校規手冊，到底有什麼關系？
下午的課，林曉一句也沒聽進去。她反復琢磨着陳默的話，琢磨着陳雨的描述，琢磨着紙條上的警告。她拿出錯題本，在昨天的記錄下面，慢慢寫下：
“周二課間，桌洞發現紙條，內容：‘周三食堂別買面條，記住’，署名‘陳默’。向陳雨打聽得知：陳默爲高二學長，去年因‘晚自習抬頭’違反校規，未消失（僅記過），疑似知曉隱藏規則。去年周三食堂曾賣面條，高三學長食用後消失，遺留書包內有‘帶血黑面條’。陳默常待舊教學樓樓梯間，行爲詭異（燒紙、盯食堂窗口）。今日午休在食堂遇疑似陳默的男生，其警告‘別問爲什麼，聽我的話活下去’，提及‘真相比消失更可怕’。
疑點：1. 陳默如何知曉隱藏規則及違反後果？2. 去年學長遺留的‘帶血黑面條’與趙磊指印、李萌學生證痕跡是否關聯？3. 陳默與舊教學樓、張大爺是否有關聯？4. 陳默提醒的目的是保護還是另有圖謀？”
筆尖劃過紙面，留下清晰的字跡。林曉把錯題本合上，放進桌洞，然後摸了摸胸口的紙條 —— 還在，貼着胸口，能感受到紙的粗糙感。她抬頭看向窗外，樟樹的影子在地上晃動，像是一個個黑色的手指，朝着教室的方向伸過來。
放學時，林曉特意繞開了舊教學樓 —— 她怕遇到陳默，也怕遇到張大爺。走到校門口，她看到張大爺正在值班室門口燒紙，紙錢的灰被風吹得飄起來，落在地上，像是黑色的蝴蝶。張大爺看到她，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看了她幾秒鍾，然後又低下頭，繼續燒紙，嘴裏念叨着什麼，聲音太小，林曉沒聽清。
回到家，林曉把紙條拿出來，放在台燈下仔細看 —— 紙條的紙是青藤中學統一用的作業本紙，上面除了 “周三食堂別買面條，記住” 和 “陳默” 的署名，還有一個淡淡的印記，像是用手指蘸着墨畫的圈，和校規手冊封面上的印記一模一樣！
林曉的心髒猛地一縮 —— 這個印記，她在李萌的學生證上見過，在趙磊的語文書上見過，在張大爺手裏的紙上見過，現在又在陳默的紙條上見到了。這個圈到底是什麼意思？是某個組織的標記？還是規則的象征？或者是…… 消失的同學留下的信號？
她把紙條和校規手冊、李萌的學生證、趙磊的語文書（她昨天偷偷從趙磊的桌洞裏拿出來的）放在一起，四個東西上都有黑色的痕跡或印記，像是被一根看不見的線串在一起。林曉盯着這些東西，突然覺得，青藤中學的秘密，就藏在這些黑色的痕跡裏，而陳默，就是解開秘密的關鍵人物之一。
晚上，林曉做了個夢。她夢見自己在周三的食堂，走到右邊的窗口，掀開黑布，裏面站着一個沒有臉的人，手裏端着一碗黑色的面條，面條裏泡着幾根頭發，像是女生的馬尾辮。沒有臉的人把面條遞給她，聲音沙啞：“吃吧，吃了就能見到消失的同學了。” 林曉嚇得後退，卻撞到了一個人 —— 是陳默。陳默抓着她的手，想把她拉走，可她的腳像被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沒有臉的人拿着面條，一步步靠近她，面條裏的頭發越來越長，纏上了她的手腕……
林曉猛地從夢裏驚醒，渾身是汗。她走到書桌前，打開台燈，看着桌上的紙條和校規手冊，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周三絕對不能去食堂買面條，絕對不能相信任何人，除了自己的錯題本和手裏的線索，什麼都不能信。
周三早上，林曉出門時，特意在書包裏放了一個面包 —— 她決定周三中午不去食堂，就在教室吃面包，這樣就能避開賣面條的窗口，避開可能的危險。走到樓下，她看到那棵樟樹的樹幹上，又多了一根紅色的繩子，繩子上掛着一個新的木牌，上面寫着 “周三，忌面食”，字跡是用黑色水筆寫的，和陳默紙條上的字跡很像。
林曉的心跳又開始加速 —— 是陳默掛的嗎？他爲什麼要在這裏掛木牌？他到底在保護她，還是在監視她？
她沒敢多看，快步走向學校。陽光照在身上，卻沒有一點暖意。林曉知道，周三的青藤中學，一定藏着比之前更危險的東西，而她能做的，就是握緊手裏的線索，聽陳默的警告，活下去，一點點靠近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