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像刀子一樣刮過陳蔡邊境的荒野。
這裏沒有哪怕一棵完整的樹皮。
黃沙漫天,視線所及之處,除了枯骨,就是奄奄一息的活人。
“咕嚕——”
這一聲腸鳴,在死寂的破廟裏顯得驚心動魄。
蘇墨靠在漏風的土牆上,胃袋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痙攣般的絞痛讓他眼前發黑。
嘴唇幹裂起皮,喉嚨裏像是吞了一把沙子,每呼吸一次都帶着鐵鏽味。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面前幾個人。
幾步之外,一個身形高大的老者盤膝而坐,即使衣衫襤褸、面如土色,脊背依然挺得筆直,像是一杆折不斷的槍。
這是孔丘。
那個被後世尊爲“萬世師表”,此刻卻像條喪家之犬一樣被困在陳蔡絕地的孔夫子。
旁邊癱着幾個弟子,最壯碩的那個漢子是子路,此刻也沒了往日的暴脾氣,像頭瀕死的餓虎,眼窩深陷,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
這就是龍國的國運副本?
這就是那個決定十幾億人生死的修羅場?
蘇墨扯了扯嘴角,想笑,卻只能發出一聲嘶啞的幹咳。
現實世界的天幕直播間裏,早已罵聲一片。
【完了!徹底完了!這次隨到的竟然是孔子!】
【我就說龍國歷史斷層嚴重!這老頭除了會念經還能幹嘛?你看隔壁燈塔國,選中的可是蒸汽時代的鋼鐵大亨,正在造火車呢!】
【八嘎!這就是龍國的聖人?我看是剩人吧!都要餓死了還端着架子!】
【這就是東亞病夫的起源嗎?上帝啊,這種文明早就該被淘汰了!】
彈幕密密麻麻,各種語言的嘲諷像蒼蠅一樣轟炸着屏幕。
官方直播間內,主持人林冰死死攥着話筒,指節發白。
她看着畫面中那個戴着金絲眼鏡、一臉文弱的蘇墨,心髒沉到了谷底。
怎麼看,這都是必死之局。
……
蘇墨閉上眼,腦海中記憶翻涌。
三天前,他還是個普通的歷史系研究生,一覺醒來,世界變了。
藍星資源枯竭,全球進入國運遊戲時代。
每個國家隨機抽取選手進入“歷史副本”,引導文明走向。
成功,國家獲得百倍資源反饋;
失敗,天災降臨,國運衰敗。
龍國因爲歷史斷層嚴重,加上前幾任選手的胡亂操作,國運已經岌岌可危。
這一次,更是地獄開局。
公元前489年,孔子遭人陷害,絕糧於陳蔡。
外有陳、蔡兩國的大軍圍困,內無一顆糧食。
按照正史,孔子一行人要餓足七天七夜,靠着野菜湯和琴聲硬挺過去。
但這是國運副本!
這裏的陳蔡聯軍,裝備精良,甚至還有少正卯那個老賊在暗中搞鬼。
別說七天,再過兩個時辰,這幫聖賢苗子就得集體去見周公。
“蘇先生……”
一聲虛弱的呼喚傳來。
子路艱難地撐起半個身子,那雙本來虎虎生威的眼睛此刻布滿紅血絲:“您是……上天派來的使者……可有……破局之策?”
蘇墨看着這個彪形大漢。
這可是仲由啊,那個能把犀牛當馬騎的猛人,現在居然餓得連說話都在抖。
破局?
拿什麼破?
拿頭去撞陳國軍隊的長戈嗎?
就在這時,一陣奇異的香味順着破廟的縫隙鑽了進來。
那是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的爆裂聲,是孜然與肉香混合的絕妙氣味。
“咕咚。”
哪怕是修爲最高的顏回,喉結也劇烈滾動了一下。
破廟外,傳來一陣肆無忌憚的大笑。
“孔丘!孔老二!”
“我就知道你們沒死絕!我家大人說了,只要你們肯從這狗洞裏爬出來,跪下磕三個響頭,承認這套‘仁義禮智信’全是放屁!”
“這只烤全羊,就是你們的了!”
那是少正卯的家奴。
赤裸裸的羞辱。
殺人誅心!
子路雙眼充血,額角青筋暴起,手指深深扣進幹硬的泥土裏,指甲崩裂出血都渾然不覺。
“欺人……太甚……”
他想站起來拼命,可膝蓋一軟,又重重摔回灰塵裏。
絕望的情緒,像瘟疫一樣在破廟裏蔓延。
連一直閉目養神的孔子,睫毛也微微顫動,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浮現出一抹難以掩飾的蒼涼。
蘇墨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
鏡片反射出一道冷冽的寒光。
這種被人踩在泥裏還要吐口唾沫的感覺,真讓人不爽啊。
既然正史走不通……
既然講道理沒人聽……
那就別怪我不講武德了。
就在蘇墨心中怒火燃到頂點的瞬間,一道冰冷的機械音突兀地在腦海深處炸響。
【檢測到宿主情緒墨瞳孔猛地收縮。
眼前出現了一塊半透明的淡藍色光幕,上面流淌着只有他能看見的數據流。
【機制說明:宿主可向副本角色傳授“錯誤”或“魔改”的知識。若角色信服度超過80%,世界法則將強制修正,使“謬誤”轉化爲“真理”!】
【新手大禮包已發放:魔改版《論語》知識庫(第一階段·肌肉篇)!】
【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垂危,是否立即提取?】
“提取!”
蘇墨在心中低吼。
刹那間,一股龐大的信息流如同決堤的洪水,蠻橫地沖進他的大腦皮層。
那是無數個日夜裏,被後世沙雕網友們各種惡搞、曲解的《論語》段子,此刻卻化作了金光閃閃的符文,強行烙印在他的認知裏。
《掄語》!
不是論語,是掄語!
“子不語怪力亂神”——不是孔子不談論怪力亂神,而是孔子不想說話,施展怪力把神打得神志不清!
“君子不重則不威”——不是君子不莊重就沒有威嚴,而是君子下手不重,就樹立不了威信!
“朝聞道,夕死可矣”——不是早上悟道晚上死也值得,而是早上打聽到了去你家的路,晚上你就得死!
這些荒謬至極的解釋,在系統的加持下,竟然形成了一套嚴密、自洽、甚至帶着某種蠻荒暴力的邏輯體系。
這就是……真理?
蘇墨只覺得一股熱流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剛才的飢餓感雖然還在,但那種因爲無力而產生的虛弱感卻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掌控一切的狂熱。
誰說儒家是弱雞?
誰說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
老子今天就要重新定義“書生”!
外面的叫罵聲還在繼續。
“孔丘!還沒餓死嗎?要不要我把骨頭扔進來給你們嗦嗦味兒?”
少正卯的家奴笑得越來越猖狂,甚至有石塊砸在了破廟的木門上,“砰砰”作響。
廟內,一片死寂。
孔子長嘆一口氣,緩緩睜開眼,目光渾濁:“由啊,若是實在受不住……”
“夫子!”
子路虎目含淚,牙關咬得咯咯作響,“仲由寧死,也不吃嗟來之食!更不願看夫子受辱!”
“好一個寧死不屈。”
蘇墨忽然開口。
他的聲音雖然有些沙啞,卻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從容與鎮定。
所有人下意識地轉頭看去。
只見那個一直文文弱弱、仿佛下一秒就會斷氣的蘇先生,竟然扶着牆壁,慢慢站了起來。
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動作優雅得像是在參加一場國宴,而不是身處滿地雞毛的難民營。
“蘇先生……”顏回愣住了。
蘇墨沒有理會衆人驚愕的目光,他緩步走到孔子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這位千古聖人。
“仲尼,你覺得,我們爲什麼會落到這步田地?”
孔子一怔,苦笑道:“時運不濟,大道不行,禮崩樂壞……”
“錯!”
蘇墨一聲厲喝,打斷了孔子的話。
這一聲中氣十足,震得破廟頂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直播間裏,幾億觀衆都傻了。
【臥槽?這蘇墨瘋了?敢吼孔聖人?】
【回光返照?還是餓傻了?】
【完了完了,不僅要餓死,臨死前還要搞內訌!】
林冰更是捂住了嘴巴,眼神驚恐。
副本內,孔子也被這一嗓子吼懵了,下意識地問道:“那依先生之見……”
蘇墨伸手探入懷中(其實是從系統空間),掏出一卷看似古舊、實則散發着淡淡金光的竹簡。
他推了推眼鏡,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眼神中閃爍着名爲“忽悠”的光芒。
“並非大道不行,而是你的‘道’,太軟了。”
“仲尼,你餓嗎?”蘇墨忽然轉換話題。
孔子下意識地點頭:“餓。”
“想吃肉嗎?”
“想。”
“那就對了。”蘇墨將手中的竹簡重重拍在孔子面前滿是灰塵的案幾上,“外面有肉,爲何不吃?”
子路怒道:“那是嗟來之食!是要我們跪下求來的!”
“誰說要跪?”
蘇墨轉過身,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弟子,最後落在門外那囂張的叫罵聲方向。
他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
“我這裏有一門失傳已久的學問,名爲《掄語》真解。”
“原本,我是不想拿出來的,畢竟這門學問太過……霸道。”
“但既然別人都欺負到頭上了,那我們也沒必要再裝斯文了。”
蘇墨蹲下身,視線與孔子平齊,那雙眸子裏仿佛燃燒着兩團鬼火。
“仲尼,你一直教導弟子說‘仁’。”
“你告訴我,何爲‘仁’?”
孔子正色道:“愛人。克己復禮爲仁。”
“迂腐!”
蘇墨冷笑一聲,隨手撿起地上的一塊幹硬土塊。
“聽惡魔的低語:
“仁,就是把你面前的人,一分爲二的技術!”
轟!
仿佛一道驚雷劈在孔子的天靈蓋上。
把人……一分爲二?
這不僅是對漢字的解構,更是對世界觀的核打擊!
按照常理,這種胡說八道只會被當成瘋子。
但此刻!
系統那詭異的法則開始運轉。
孔子只覺得腦海中一陣轟鳴,某種桎梏了幾十年的枷鎖,竟然因爲這句話而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看着蘇墨那雙充滿蠱惑力的眼睛,又看了看自己那雖然飢餓卻依稀可見寬大骨架的手掌。
把人……分成兩半?
好像……也沒什麼不對?
一股莫名的暖流,從孔子的丹田升起,那是原本因爲飢餓而枯竭的體力,竟然開始詭異地復蘇。
甚至,他的肌肉纖維,在衣服下開始微微跳動,仿佛有什麼洪荒猛獸正在蘇醒。
直播間徹底炸了。
【??????】
【他在說什麼?仁=把人劈開?】
【這特麼是孔子?這是斧頭幫幫主吧!】
【瘋了!絕對瘋了!龍國選手精神失常實錘!】
然而,蘇墨眼前的系統界面卻彈出了紅色的提示。
【叮!關鍵角色孔丘對宿主理論產生動搖!】
【信服度:15%……20%……】
【初步獎勵已發放:全員體力恢復30%,孔丘力量屬性提升!】
蘇墨感受着體內涌現的力量,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才20%就有這效果?
要是忽悠瘸了,這老頭還不得手撕高達?
他站起身,整了整衣領,對着目瞪口呆的子路和顏回勾了勾手指。
“還愣着幹什麼?”
“外面那只羊烤得差不多了。”
“走,爲師帶你們去給外面那些蠻夷……”
蘇墨推了推眼鏡,斯文中透着殘暴:
“講、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