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化工廠的煙囪在晨霧裏吐着黑煙,像根插在地獄的煙杆。我蹲在廢棄卡車後,用袖子擦了擦戰術眼鏡上的霧氣——鏡片上還沾着昨晚炸彈爆炸的焦糊味。老周在我左邊,槍托抵着肩窩,槍口對準廠門;林小滿背着法醫箱,指尖捏着支錄音筆,嘴唇抿成條直線。
“目標確認,三號倉庫有活動跡象。”耳麥裏傳來狙擊手的報告。我看了眼手表,上午七點整,和短信約定的時間分秒不差。
“行動。”我按下耳麥,貓着腰沖向廠門。
鐵門虛掩着,鏽跡斑斑的門軸發出垂死的呻吟。推開門的瞬間,濃烈的酸腐味撲面而來——不是普通化工味,是福爾馬林混着血腥氣,像有人把停屍房搬進了反應爐。
“三點鍾方向,兩個守衛。”老周的槍先響了。
子彈擦着我耳朵飛過,擊中右側守衛的眉心。左側那個剛摸到對講機,我抬腳踹翻他,膝蓋壓着喉嚨把槍抵在他太陽穴:“永生會在哪層?”
他吐着血沫笑:“你們……來晚了……儀式……已經開始了……”
我甩了他一記耳光,他癱在地上,喉間發出咯咯的笑聲。
林小滿蹲下來翻他的口袋,摸出個金屬徽章——永生會的“聖環”標志,和陳默屍體上的十字架紋路吻合。
“一樓是實驗室,二樓是培養艙,三樓……”他斷斷續續地說,“是祭壇……”
我們順着樓梯往上沖。二樓走廊的牆皮大塊剝落,露出裏面的紅磚,每塊磚縫裏都嵌着指甲蓋大小的玻璃罐,裏面泡着眼球、手指,還有半張嬰兒的臉。
“操。”老周踢開腳邊一個罐子,福爾馬林濺在他戰術靴上,“這他媽是人體零件收藏館。”
林小滿突然拽住我胳膊。她的指尖在發抖,指着走廊盡頭的玻璃門——透過模糊的玻璃,能看到裏面擺着十幾台金屬手術台,每台上面都躺着人,胸口插着管子,像被摘了殼的螃蟹。
“那些是……活人?”我喉嚨發緊。
“生命體征微弱。”林小滿舉起紅外測溫儀,“體溫都在35度以下,像……像被冬眠了。”
二樓的警報突然炸響。紅光閃爍中,我們撞開一間實驗室的門。
裏面像個瘋狂科學家的巢穴:培養槽裏泡着巨型胚胎,血管像紅色藤蔓纏在玻璃上;手術台上堆着帶血的手術刀,牆上的監控屏幕裏,三樓祭壇的場景清晰可見——穿白大褂的人圍成圈,中間是個石台,石台上躺着個人,穿白裙子,亞麻色卷發。
“陳默!”我失聲喊。
不對。陳默的屍體還在精神病院,可石台上那具屍體的側臉……和小棠有七分像。
“是替身。”林小滿湊近屏幕,“發型、身高都對,但右耳後沒有小棠的痣。”
老周已經沖上三樓。我跟着跑上去,子彈在耳邊呼嘯。三樓的穹頂有個破洞,月光漏下來,照在祭壇中央的石台上。
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對着我們,手裏舉着把骨刀。他轉過臉,我認出那張臉——是上周慈善晚宴上和陳默碰杯的地產商,王董。
“來得正好。”他笑着舉起骨刀,刀尖挑開石台上人的頭發,“讓你們看看,永生的第一步。”
石台上的人猛地睜開眼。
是小棠。
她的白裙子浸透了血,右耳後的朱砂痣清晰可見。她盯着我,嘴唇動了動,沒發出聲音。
“小棠!”我撲過去,卻被兩個守衛攔腰抱住。老周的槍響了,子彈擦着王董的耳朵打進石台,碎石飛濺。
“別急啊。”王董後退兩步,骨刀劃過小棠的臉頰,“這是淨化儀式。她自願的,說要去見爸媽。”
“你他媽騙她!”我掙脫守衛,一拳砸在他臉上。他吐着血沫笑:“騙?她父母車禍死後,天天做噩夢。我們給了她解脫,還給了她和父母團聚的機會。”
林小滿沖過來,法醫箱砸在地上:“你瘋了!這不是永生,是謀殺!”
“謀殺?”王董指向穹頂的投影,畫面裏是無數個培養艙,“看看這些‘素材’,都是自願加入的。等他們的意識上傳到主腦,就能共享記憶,獲得永生。小棠是最純淨的容器,她的腦波頻率和主腦完美契合。”
我盯着小棠。她的眼睛慢慢聚焦,突然對我笑了——那是我熟悉的笑,像小時候我幫她藏布及格試卷時的樣子。
“哥……”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我終於……能見到爸媽了……”
“不許睡!”我抓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冷得像冰,“小棠,你看着我,那些都是騙你的!爸媽不會在什麼主腦裏,他們在天上看着我們!”
王董的笑聲更癲狂了:“晚了。儀式已經啓動,她的意識正在剝離。”
石台四周的儀器發出蜂鳴。小棠的身體開始抽搐,眼球慢慢翻白。我想把她抱起來,卻發現她的皮膚正在變得透明,像塊融化的蠟。
“不!”我吼得破了音。
林小滿突然拽我胳膊:“看這個!”她舉起從王董身上摸來的平板,屏幕上是永生會的實驗日志。最後一條停在凌晨三點:“7號實驗體意識上傳成功,主腦能量達到臨界值。明日零點,啓動最終儀式,開啓永生之門。”
“7號實驗體……”我猛然想起陳默屍體上的十字架,“陳默是7號?小棠是8號?”
王董捂着流血的鼻子冷笑:“聰明。陳默想退出,我就用他引你們來。現在,他的意識已經在主腦裏了,你們的小公主……”
“砰!”
老周的槍響了。王董眉心多了個血洞,直挺挺倒下去。
“愣着幹什麼?”老周踹開守衛,“帶上人質,撤!”
我抱起小棠。她的身體越來越輕,像捧着一捧水。林小滿跟在我身後,不停地說:“她還有生命體征!快,去救護車!”
下樓時,整棟樓開始震動。培養槽一個個炸裂,裏面的液體像洪水般涌出來,混着血和福爾馬林,漫過我們的腳踝。
“主腦要崩潰了!”林小滿在通訊器裏喊,“他們在銷毀證據!”
我們沖出化工廠大門的瞬間,身後傳來劇烈的爆炸。火光沖天,照亮了半邊天空。我低頭看小棠,她的睫毛上沾着血珠,像睡着了。
救護車鳴笛聲由遠及近。老周拍我肩膀:“先送醫院,她還有救。”
我搖頭。小棠的手在我掌心裏動了動。我湊近她耳邊:“小棠,哥帶你回家。”
她的睫毛顫了顫,慢慢睜開眼。這次我看清了,她眼底沒有迷茫,只有深深的愧疚。
“哥……對不起……我太想他們了……”她的聲音像遊絲,“他們說……只要我幫忙……就能見到你……”
“沒事了。”我攥緊她的手,“都過去了。”
但她沒有再回應。監護儀的滴答聲裏,我盯着她逐漸平穩的呼吸,突然想起三年前她失蹤那天,枕頭下的紙條:“哥,我去一個能讓你不孤單的地方。”
原來她早就計劃好了。
三小時後·醫院ICU
林小滿摘下口罩,眼眶通紅:“奇跡。她的腦損傷比預期輕,可能是長期冬眠保護了神經。”
我坐在病床邊,握着小棠的手。她的指甲縫裏還沾着化工廠的機油,像沒擦幹淨的童年蠟筆畫。
“哥,”她突然開口,“他們說……爸媽在主腦裏等我……”
我喉頭發緊:“小棠,聽我說。爸媽的墓碑就在城南公墓,明天我們去燒紙。那些都是騙你的,沒有主腦,沒有永生,只有我們仨。”
她眨眨眼,眼淚順着眼角流進鬢角:“我知道……剛才醒了,我想起小時候你給我扎辮子,扎得特醜……”
我笑了,眼淚砸在她手背上:“那還不是因爲你總動。”
監護儀的滴答聲裏,我摸出兜裏的青銅十字架。陳默的,小棠的,還有永生會的。
老周推門進來,手裏提着保溫桶:“排骨藕湯,小滿熬的。”
“放這兒吧。”我看了眼小棠,“她醒了會說香的。”
林小滿收拾東西要走,被我叫住:“陳教授的案子,查得怎麼樣了?”
她頓了頓:“他電腦裏的實驗數據被加密了,但我恢復了部分。永生會的核心是‘意識上傳’,需要大量活人做樣本。陳教授可能是發現了倫理問題,才被滅口。”
“主腦在哪?”
“不知道。”她搖頭,“但根據日志,最終儀式需要7號到12號實驗體的意識。陳默是7號,小棠是8號……”
我攥緊十字架:“不管怎樣,我會毀了那個主腦。”
小棠翻了個身,嘟囔着:“哥,我想吃你煮的酒釀圓子……”
我轉頭看她,陽光透過窗簾灑在她臉上,還是三年前那個扎馬尾的小姑娘。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響。這場和永生會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但這一次,我不是孤軍奮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