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出院那天,陽光把醫院的白牆曬得發亮。她穿着我買的鵝黃色毛衣,站在住院部門口蹦躂,發梢沾着桂花香——和三年前她偷帶回家的那盆桂花一個味道。
“哥,我想吃巷口的糖油粑粑!”她拽我袖子,眼睛彎成月牙。
我蹲下來幫她理圍巾,指尖碰到她後頸的皮膚,突然頓住。那裏有個淡青色的印記,像片小葉子,形狀和陳默屍體上的十字架驚人相似。
“什麼時候長的?”我聲音發緊。
“什麼?”她歪頭,“胎記?從小就有啊。”
我沒接話。三天前林小滿給我發過消息:小棠後頸的皮下組織檢測到異常電流殘留,像是被某種芯片植入了神經接口。
我們剛走到巷口,老周的越野車就急刹在路邊。他搖下車窗,臉色比鍋底還黑:“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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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發現場·第七人民醫院
急診大廳拉着警戒線,穿病號服的老人蜷在牆角,渾身發抖。他手指摳着牆皮,指甲縫裏全是碎屑:“穿白大褂的……他們抓我孫女……說要取‘純淨腦波’……”
林小滿蹲在他面前,用棉籤蘸生理鹽水擦他嘴角的血沫:“您孫女叫什麼?什麼時候被抓的?”
“小芸……十歲……昨天傍晚在花園玩……”老人突然尖叫,“他們的眼睛!像玻璃球!沒有感情!”
我走進搶救室。十二號病床上躺着個穿粉色連衣裙的小女孩,胸口插着把銀色手術刀,刀柄刻着“永生會·淨化者”。她的瞳孔散着,嘴角卻掛着笑,和小棠在化工廠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死因?”我問林小滿。
“心髒被精準刺穿,沒有掙扎痕跡。”她掀開小女孩的眼皮,“角膜有激光灼燒過的痕跡,和陳默的斷指斷面一致。”
她突然抬頭,鏡片後的眼睛發亮:“哥,你看這個。”
小女孩的右手攥着半張卡片,和小棠發袋裏的朱砂袋材質相同。上面用金線繡着數字:12。
“12號實驗體。”我攥緊卡片,“陳默是7號,小棠是8號,現在輪到12號……”
“不止。”林小滿調出平板裏的監控截圖,“昨晚七點到九點,醫院有七個孩子失蹤,都是八到十二歲,和陳默、小棠失蹤時的年齡層吻合。”
老周捏着卡片的手在抖:“永生會要湊齊12個實驗體?他們的最終儀式到底要幹什麼?”
我想起化工廠穹頂的投影——無數培養艙裏的意識在向主腦匯聚,像百川歸海。
“他們在造神。”我聲音發澀,“用12個孩子的意識,合成一個擁有所有人記憶的‘永生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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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技術科
林小滿的電腦屏幕亮得刺眼,她敲擊鍵盤的速度快得出現殘影:“我黑進了永生會的舊服務器,找到了陳教授的實驗日志。”
投影幕布上彈出文字:“主腦需要12個‘純淨容器’,他們的腦波頻率必須與主腦初始代碼同頻。篩選條件:父母雙亡、長期失眠、有強烈情感執念……”
“小棠符合所有條件。”我盯着屏幕,“父母車禍,失眠,執念是見父母。”
“還有更可怕的。”林小滿點開一段音頻,電流雜音裏傳來熟悉的女聲——是小棠!
“哥,他們說我腦波和主腦最匹配……可我不想變成怪物……”
“別怕,哥一定救你。”
“可是……我好像已經開始忘記你們了……”
音頻戛然而止。我的太陽穴突突跳起來,像被人用針扎。
“這是三天前的錄音。”林小滿調出時間戳,“小棠被帶到化工廠前,偷偷錄的。”
老周重重一拳砸在桌上:“這幫畜生!利用孩子的愧疚和思念!”
我摸出兜裏的青銅十字架,金屬在掌心烙出紅印。突然,十字架劇烈震動起來,背面浮現出新的數字:00:12:07。
“倒計時?”林小滿湊近看,“和陳默胃裏的銅錢符咒頻率一致,是主腦的激活程序。”
電腦突然發出刺耳鳴叫。林小滿臉色煞白:“主腦在定位我們!它在……在讀取我的思維!”
屏幕上的代碼瘋狂滾動,最後定格成一張地圖——城南公墓,我們父母合葬的墓碑前,有個紅點在閃爍。
“它要我們去那兒。”我抓起外套,“小棠的執念在父母墓前最強烈,主腦在利用這一點。”
老周抄起槍:“我開車,小滿帶設備,我們十分鍾內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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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公墓·午夜
墓園的鬆樹在風裏搖晃,像群張牙舞爪的鬼。我攥着小棠的手,她的掌心全是汗。父母合葬的墓碑前,不知何時擺了束白菊,花瓣上沾着露水,像哭紅的眼睛。
“哥,”小棠突然拽我,“我聽到聲音……他們在叫我……”
我抬頭,月光下站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他戴着金絲眼鏡,手裏捧着個玻璃罐,裏面泡着個嬰兒大腦,血管像珊瑚般舒展。
“陳教授。”我認出他,“你不是死在拘留所了嗎?”
男人笑了,鏡片後的眼睛泛着冷光:“那只是個替身。真正的我,一直在爲永生會工作。”
“你瘋了!”林小滿舉着麻醉槍,“陳教授的屍體做過高空墜落鑑定,怎麼可能是你?”
“高空墜落?”男人攤手,“我有三十種方法僞造死亡,包括讓替身戴着我的指紋膜跳樓。”
老周的槍口抵住他太陽穴:“說!主腦在哪?”
“急什麼?”男人慢條斯理地擺好玻璃罐,“主腦需要最後兩個實驗體,你們的小棠,還有這個——”他指向墓碑,“你們父母的骨灰。”
我腦子“嗡”地炸開。
“你們父母的骨灰裏有特殊礦物質。”男人打開平板,調出地質圖,“當年那場車禍,貨車司機是永生會的人,他故意讓車撞向護欄,就是爲了讓車禍現場的岩石碎片混入骨灰。這些礦物質,是激活主腦的最後一把鑰匙。”
小棠突然尖叫。她的後頸泛起紅光,那個淡青色的胎記正在裂開,露出皮下閃爍的芯片。
“哥……好疼……”她捂着頭蹲下,“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多……”
男人舉起骨刀:“儀式必須在月圓夜進行。現在,把骨灰交出來,我可以讓她少受點苦。”
老周的槍響了。男人的左肩炸開血花,他踉蹌兩步,反而笑得更癲狂:“沒用的!主腦已經連接到全球網絡,就算你們殺了我們,意識上傳也在進行!”
我撲過去搶他手裏的玻璃罐,卻被他反手劃了道口子。鮮血滴在骨灰盒上,突然騰起幽藍的火焰。
“看到了嗎?”男人的聲音變得空靈,像是很多人在重疊說話,“主腦在回應你們。你們的父母,正在迎接小棠的到來。”
小棠的身體浮了起來。她的雙腳離地,眼睛翻白,嘴角卻掛着幸福的笑。
“哥……我來了……”
“不!”我抓住她的腳踝,她的皮膚像冰塊一樣冷,“小棠,你不屬於他們!你是我妹妹!”
男人的笑聲裏,主腦的低語越來越清晰:“歡迎加入永生……歡迎成爲神的一部分……”
林小滿突然沖過來,把麻醉槍扎進我手臂:“哥!清醒點!這是主腦的精神攻擊!”
劇痛讓我找回理智。我看着懸浮的小棠,她的身體正在透明化,像化工廠裏那些意識上傳的實驗體。
“小棠!看着我!”我嘶吼,“你是小棠!不是什麼容器!你小時候偷喝我啤酒,吐了我一身!你高考前緊張,把我枕頭都哭溼了!這些才是真的!那些都是假的!”
小棠的眼球動了動。她的嘴唇顫抖着,慢慢吐出幾個字:“……哥……啤酒……好苦……”
主腦的低語戛然而止。男人的身體僵住,接着“砰”的一聲,像被抽幹了所有力氣,癱倒在地。
“成功了?”林小滿沖過來,“小棠的腦波頻率在下降!”
小棠的身體緩緩落下。我接住她,她的體溫正在回升,後頸的芯片裂開,冒出黑煙。
“快……送她去醫院……”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弱,“主腦……還沒死……它在……網絡裏……”
老周把他銬在墓碑上,踢了踢他的腿:“留着當證物。”
我們抱着小棠往山下跑。月光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四個互相攙扶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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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ICU·黎明
小棠的手指動了動。我攥着她的手,看着監護儀上平穩的波形。
林小滿推門進來,眼裏帶着血絲:“主腦的服務器被我們定位到了,在城郊的地下數據中心。但它有自我修復功能,常規手段毀不掉。”
“需要什麼?”我問。
“量子炸彈。”她調出圖紙,“能徹底格式化主腦的核心代碼。”
老周敲了敲門:“爆破組已經就位,今晚十二點行動。”
我摸出兜裏的青銅十字架,背面還沾着陳默的血。突然,它又開始震動,這次不是倒計時,而是一段清晰的坐標。
“這是……”我抬頭看林小滿。
她的瞳孔驟縮:“是數據中心的後門。永生會自己留的逃生通道。”
“他們要轉移主腦?”
“或者……”林小滿的聲音發顫,“他們在等你。因爲他們知道,你一定會來。”
小棠翻了個身,嘟囔着:“哥,我不想喝中藥……”
我笑了,眼淚砸在她手背上。
窗外的晨光刺破雲層。這場和永生會的戰爭,終於要迎來終章。
但主腦的低語,還藏在網絡的某個角落,像條吐着信子的蛇。
而我,已經握緊了刺穿它心髒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