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淺是被餓醒的。
胃裏空得發慌,像是有只小爪子在裏面撓,連帶着五髒六腑都跟着抽痛。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淺灰色的,幹淨得沒有一絲紋路,倒像是青丘那片終年不化的雪原。
鼻尖縈繞着淡淡的刺鼻的味道,混雜着某種清冽的草木香,是那個“金燦燦”的男人身上的味道。
謝淺動了動耳朵,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鋪着柔軟毛巾的紙箱裏,旁邊還放着個小小的陶瓷碗,碗裏盛着些糊狀的東西,散發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
“嘔……”謝淺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差點把昨天僅存的一點力氣吐出來。
這是什麼?是有人想謀害本大王嗎?
他在青丘的時候,吃的是清晨帶露的靈草,喝的是山澗裏浸過月光的泉水,偶爾饞了,會去抓只肥美的山雞
山雞,那玩意兒最好吃了,大姐一只我一只,二姐一只我一只……
謝淺搖了搖頭,吸了吸口水,看着碗裏那團灰撲撲的東西,尾巴尖都氣歪了。
這就是富貴人家給寵物吃的東西?還不如他前幾天在垃圾桶裏撿到的半塊面包呢。
“醒了?”
清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謝淺瞬間繃緊了身體,抬頭就看見沈碩清穿着一身家居服站在那裏。
純棉的白色襯衫,黑色長褲,沒了白天那身拒人千裏的冷硬,多了幾分煙火氣,可周身那團金光依舊耀眼,看得謝淺心頭又癢了起來。
男人走過來,彎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沒動過的碗:“不合胃口?”
謝淺別過臉,用屁股對着他,以示抗議。
他可是高貴的狐族,怎麼能吃這種廉價的東西?至少也得是……嗯,至少也得是昨天那只橘貓說的進口罐頭,金槍魚味的!
沈碩清挑了挑眉,似乎有點意外。寵物醫生說這只小家夥看着像是餓了很久,給他準備的是最容易消化的幼貓糧,按理說應該狼吞虎咽才對。
他拿起陶瓷碗聞了聞,沒什麼異味,是正規品牌的幼貓糧泡了羊奶粉。他對這些沒什麼研究,是助理臨時買來的。
“挑食?”沈碩清的語氣聽不出喜怒,指尖輕輕敲了敲紙箱邊緣,“不吃就餓着。”
謝淺聽見這話,耳朵瞬間耷拉了下來。他偷偷回頭看了眼男人,對方正低頭看着手機,側臉冷硬,似乎真的沒打算管他。
一股委屈涌上心頭,他堂堂青丘美狐,何曾受過這種委屈?要不是天雷傷了內丹,體型縮水,他至於在這裏看人臉色討食吃嗎?
越想越氣,越想越餓,謝淺忍不住對着沈碩清的褲腳“嗷嗚”了一聲,聲音又細又弱,像撒嬌,又像控訴。
沈碩清抬眼,對上那雙溼漉漉的黑眼睛,裏面明晃晃地寫着“餓”和“委屈”,他沉默了幾秒,起身走向廚房。
謝淺看着他的背影,心裏七上八下的。
他不會是被自己惹惱了,要把自己丟出去吧?這裏雖然沒有靈草,沒有山雞,可至少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還有……還有這團能滋養修爲的金光。
要是他生氣了,那狐也是可以道歉了,走開是怎麼回事啊,不知道本狐是受不了冷暴力的嗎
正忐忑着,沈碩清回來了,手裏拿着個小小的碟子,裏面放着幾塊切得細碎的雞胸肉,冒着淡淡的熱氣。
謝淺的眼睛瞬間亮了。
是肉!雖然不是烤的,沒有靈椒粉,但那股純粹的肉香,已經足夠讓他口水直流了。
沈碩清把碟子放在紙箱邊,看着小東西像陣風似的撲過去,埋着頭狼吞虎咽,連嘴邊的毛都沾了肉末。
他的動作很快,卻不顯得粗魯,反而有種小動物特有的急切和可愛。
“慢點吃,沒人搶。”沈碩清的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了些。
謝淺才不管他,埋頭苦吃。雞胸肉煮得很爛,帶着淡淡的鹽味,是他這幾天吃過最美味的東西。
他吃得太急,不小心噎了一下,咳嗽起來,小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
沈碩清皺了皺眉,轉身去倒了點溫水,用幹淨的勺子舀了一點,遞到他嘴邊。
謝淺猶豫了一下,還是湊過去,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溫水順着喉嚨滑下去,舒服多了。他抬眼,看見男人正專注地看着他,眼神似乎沒那麼冷了,心裏忽然有點暖。
這個人類,好像也不是看起來那麼冷淡嘛
狐就說嘛,狐可是最靚最優秀的狐,沒有誰能逃脫狐的魅力。
搖了腰尾巴,謝淺開始慢慢的享受美食。
吃完雞胸肉,謝淺滿足地打了個飽嗝,舔了舔嘴邊的肉末,開始打量這個臨時的窩。
這裏似乎是個儲物間,不大,但收拾得很幹淨。窗外有樹影晃動,提醒着他身處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該洗澡了。”沈碩清看着他髒兮兮的皮毛,眉頭又皺了起來。
謝淺還沒反應過來“洗澡”是什麼意思,就被沈碩清拎了起來。他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卻被男人穩穩地按住了。
“別動。”
沈碩清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謝淺莫名地就安靜了下來。
他被帶到一個鋪着白色瓷磚的房間,這裏比儲物間亮多了,牆壁上嵌着一面巨大的鏡子,謝淺在鏡子裏看見了自己——一只瘦骨嶙峋、毛色黯淡的小紅狐狸,跟以前威風凜凜的自己簡直判若兩狐!!
“醜死狐了,該死的蠢天雷,……”謝淺氣呼呼地別過臉。
沈碩清把謝淺放在洗手台上,轉身去準備洗澡用的東西。一個小小的盆子,一瓶寵物專用沐浴露,還有幾條柔軟的毛巾。
溫水倒進盆裏,冒着淡淡的熱氣。沈碩清試了試水溫,覺得差不多了,才把謝淺放進去。
“嗚!”冰涼的水接觸到皮毛的瞬間,謝淺嚇得差點跳起來。他最怕水了!在青丘的時候,除非必要,他從不靠近河邊,更別說把整個身子泡在水裏了!
“別動。”沈碩清按住他亂動的身子,拿起沐浴露,擠了一點在手心,揉搓出泡沫,然後輕輕地抹在謝淺的皮毛上。
沐浴露有股淡淡的花香,還挺好聞的。可謝淺還是不喜歡,水浸溼了他的皮毛,讓他感覺渾身沉重,很不舒服。
他掙扎着想要爬出去,卻被沈碩清牢牢地按住了。
“乖一點,洗完就不臭了。”沈碩清的聲音放得很柔,帶着一種安撫的意味。
謝淺被他按得動彈不得,只能委屈地嗚咽着。他能感覺到男人的手在他的皮毛上輕輕揉搓,動作很輕柔,沒有弄疼他。泡沫沾滿了他的全身,像穿了一件白色的外套。
沈碩清仔細地清洗着謝淺的皮毛,尤其是那些沾了灰塵和泥土的地方。小家夥很瘦,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手下突出的骨骼,心裏莫名地有點不是滋味。
他想起昨天在路邊看到它時,它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像只被全世界拋棄的小獸。
“好了,沖水了。”
溫水沖掉身上的泡沫,帶走了污垢,也帶走了那種沉重的感覺。謝淺漸漸安靜下來,甚至有點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男人的手很溫暖,動作很輕柔,讓他想起了小時候,母親用舌頭舔舐他皮毛的感覺。
洗完澡,沈碩清用毛巾把謝淺裹起來,輕輕擦拭着他身上的水珠。謝淺的皮毛很長,吸水性很好,擦了半天還是溼噠噠的。
“看來得用吹風機。”沈碩清說着,轉身去拿吹風機。
吹風機發出嗡嗡的響聲,謝淺嚇得一驚,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
“別怕,很快就好。”沈碩清把吹風機調到低檔,小心翼翼地對着謝淺的皮毛吹着。
溫暖的風拂過皮毛,帶來一種舒服的感覺。謝淺漸漸放鬆下來,甚至有點享受地閉上了眼睛。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皮毛在一點點變幹,變得蓬鬆。
沈碩清一邊吹,一邊用手輕輕梳理着謝淺的皮毛。溼漉漉的紅毛漸漸變得蓬鬆柔軟,像一團燃燒的火焰,在燈光下泛着漂亮的光澤。
“原來毛色這麼亮。”沈碩清看着煥然一新的小家夥,眼神裏閃過一絲驚訝。
洗幹淨的謝淺,完全不像一只流浪狐,紅色的皮毛如同被精心雕琢的美玉,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溫潤細滑的觸感更是讓人心顫。
謝淺看着他被自己美貌震驚的樣子,高傲的抬起頭,哼,愚蠢的人類,本狐可是青丘第一美狐,美貌只是自己最微小的優點好不。
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謝淺忍不住搖了搖尾巴,
吹完毛,沈碩清把謝淺放回那個鋪着毛巾的紙箱裏。幹淨柔軟的毛巾裹着身體,渾身暖洋洋的,謝淺舒服地打了個哈欠,眼皮開始打架。
沈碩清看着他昏昏欲睡的樣子,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他轉身走出儲物間,輕輕帶上了門。
謝淺很快就睡着了。這一次,他沒有做關於天雷的噩夢,而是夢見自己回到了青丘,躺在柔軟的草地上,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母親正用舌頭舔舐着他的皮毛,舒服極了。
第二天早上,謝淺是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沈碩清站在門口講電話,語氣很嚴肅。
“……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沈碩清掛了電話,走進來,看了看紙箱裏的謝淺,眉頭皺了皺。
他今天有個重要的會議,本來打算叫寵物醫院的人過來給小家夥做個體檢,現在看來是沒時間了。
“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沈碩清對着謝淺說了一句,像是在跟一個能聽懂話的孩子交代。
謝淺歪着頭看着他,沒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但他能感覺到男人似乎要離開。他有點慌,下意識地想跟上去,卻被沈碩清攔住了。
“乖乖待在這裏。”
沈碩清轉身離開了,大門關上的聲音傳來,整個屋子瞬間變得安靜下來。謝淺趴在紙箱裏,心裏空落落的。
他不知道這個男人什麼時候會回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待在這裏,他感覺的出來金燦燦似乎並不想收留自己。
他在紙箱裏待了一會兒,覺得很無聊,便小心翼翼地爬了出來。他想看看這個“金燦燦”的男人住的地方到底是什麼樣子。
這是一棟很大的房子,裝修得很簡潔,幾乎沒什麼裝飾,顯得有些冷清。
客廳裏有一個巨大的落地窗,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的花園。謝淺好奇地跑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花草樹木,覺得有點親切,又有點陌生。
他在房子裏轉了一圈,沒什麼好玩的東西,反而覺得越來越餓。昨天那點雞胸肉早就消化完了,他的肚子又開始咕咕叫了。
謝淺想起昨天沈碩清給他拿雞胸肉的地方,好像是廚房。他搖着尾巴,朝着廚房跑去。
廚房很大,很幹淨,各種廚具擺放得整整齊齊。謝淺在廚房裏嗅了嗅,希望能找到點吃的。
他跳上櫥櫃,在上面東聞聞西看看,終於在一個盤子裏發現了幾塊剩下的雞胸肉。
“太好了!”謝淺興奮地撲過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就在他吃得正香的時候,外面傳來了開門的聲音。謝淺心裏一慌,以爲是沈碩清回來了,趕緊跳下櫥櫃,想找個地方藏起來。
他可不想被發現自己偷偷跑進廚房偷吃東西。
可他剛跳下櫥櫃,就看見一個穿着西裝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不是沈碩清。這個男人身上也有金光,但比沈碩清的要淡一些,也雜一些。
“這是哪裏來的小狗?”男人看到謝淺,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
謝淺不認識這個男人,卻莫名的有點害怕,往後退了退,警惕地看着他。
男人笑了笑,走過來,彎腰想摸摸謝淺的頭。謝淺下意識地躲開了。
“還挺怕生。”男人也不勉強,直起身,“是碩清那小子弄回來的?”
他轉身在廚房裏找了點東西,然後拿着一個公文包,轉身離開了。
謝淺看着他離開的背影,鬆了口氣。
看着盤子裏剩下的雞胸肉,也沒有胃口了,就回到那個紙箱裏,繼續睡覺。
不知睡了多久,謝淺被一陣嘈雜的聲音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爬出來,走到客廳,看見沈碩清和早上那個中年男人正站在客廳裏說話。
“……爸,您怎麼突然過來了?”沈碩清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無奈。
“我過來看看你,順便跟你說點事。”中年男人的聲音很溫和,“下午有個酒會,在鉑悅酒店,你跟我一起去。”
“我下午還有個會……”
“推掉。”中年男人打斷他,“這個酒會很重要,你必須去。”
沈碩清沉默了幾秒,點了點頭:“好。”
謝淺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他聽到了“酒店”兩個字。他想起之前聽那只橘貓說過,酒店是個好地方,裏面有很多好吃的,還有很多富貴的人。
中年男人似乎準備走了,他看了看沈碩清,又看了看躲在角落裏的謝淺,笑了笑:“這小狗還挺可愛的,叫什麼名字?”
沈碩清看了謝淺一眼,皺了皺眉:“還沒起名字。”
“既然是只紅毛狗,就叫小紅吧。”中年男人隨口說道。
“小紅?”謝淺愣住了,這是什麼破名字?他可是有名字的,他叫謝淺!青丘的謝淺!
他不滿地對着中年男人“嗷嗚”了一聲,以示抗議。
中年男人被他逗笑了:“看來它不喜歡這個名字。”
沈碩清沒說話,只是看了謝淺一眼,眼神裏似乎帶着點笑意。
中年男人走了,沈碩清也開始準備出門。他換了一身西裝,比昨天更顯挺拔英俊,周身的金光也似乎更亮了些。
謝淺看着他,心裏有點着急。他想跟着去那個叫“酒店“”的地方,那裏肯定有很多好吃的,說不定還能找到點有助於恢復修爲的東西。
沈碩清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蹲下來,摸了摸他的頭:“我要出去一趟,你在家裏乖乖待着。”
謝淺哪裏肯聽,他跟着沈碩清跑到門口,看着他穿上鞋,打開門。
“聽話。”沈碩清把他抱起來,放回紙箱裏,然後關上門,離開了。
謝淺看着緊閉的大門,急得在紙箱裏打轉。他一定要跟去!
他記得沈碩清家的窗戶是可以打開的。謝淺跑到客廳的落地窗前,努力地跳起來,用爪子扒拉着窗戶的把手。
試了好幾次,窗戶終於被他打開了一條縫。
他用力擠了出去,落在外面的花園裏。花園裏種着很多花草,謝淺沒時間欣賞,他朝着大門的方向跑去。
大門是關着的,但下面有一條縫隙。謝淺試了試,剛好能擠出去。
他終於跑出來了!謝淺興奮地搖了搖尾巴,朝着沈碩清離開的方向追去。
沈碩清的車還沒走遠,謝淺拼盡全力地追着。他的體型太小了,跑起來很費勁,很快就被甩得遠遠的。但他沒有放棄,憑着那股對金光的感應,一路追着。
不知跑了多久,謝淺累得氣喘籲籲,舌頭都伸了出來。他抬頭一看,眼前出現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樓,上面寫“鉑悅酒店”四個大字。
是這裏!謝淺眼睛一亮,他能感覺到,沈碩清的氣息就在裏面!
他興奮地朝着酒店大門跑去,可剛跑到門口,就被兩個穿着制服的保安攔住了。
“去去去,哪裏來的野狗!”一個保安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想把他趕走。
謝淺不甘心,他朝着大門裏面望去,似乎能看到那團熟悉的金光。他想沖進去,卻被保安一腳踢開了。
“嗷嗚!”謝淺疼得叫了一聲,委屈地看着保安。
“趕緊滾,別在這裏礙事!”另一個保安也呵斥道。
謝淺被他們趕得遠遠的,但他沒有離開。他蹲在不遠處的角落裏,看着酒店大門,心裏想着辦法。他一定要進去!
就在這時,他看到一個穿着服務生制服的年輕人推着一輛餐車從旁邊的側門走了進去。謝淺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他等那個服務生走遠了,悄悄地跑到側門旁邊。側門沒有關嚴,留着一條縫。謝淺小心翼翼地擠了進去。
裏面是一個走廊,鋪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軟軟的。謝淺屏住呼吸,沿着牆壁悄悄地往前走。
這裏的氣味很復雜,有食物的香味,有香氛的味道,還有很多人的氣息,但他還是能清晰地感覺到沈碩清的氣息就在不遠處。
他跟着那股氣息,來到一個宴會廳門口。裏面很熱鬧,傳來很多人的說話聲和笑聲。謝淺悄悄地探出頭,朝着裏面望去。
宴會廳很大,裝修得很豪華,水晶吊燈發出璀璨的光芒。很多穿着華麗的人在裏面交談着,手裏拿着酒杯。而在宴會廳的角落裏,謝淺看到了沈碩清。
他正和一個穿着旗袍的女人說話,臉上沒什麼表情,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