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欲裂。
蘇臨猛地睜開眼,太陽穴如同被燒紅的鋼針反復鑽鑿,鼻腔裏充斥着廉價出租屋特有的黴味,混雜着昨夜泡面湯餿掉的酸氣。
窗外,重型卡車的喇叭聲與早市模糊的叫賣聲交織傳來。
嘈雜,卻鮮活得不真實。
他觸電般從吱呀作響的單人床上彈坐起來,目光急促掃過這間不足十平米的蝸居——斑駁掉皮的牆壁,嗡嗡搖頭卻送不出多少涼風的破舊風扇,桌上那台屏幕角落碎裂、正閃爍着幽幽藍光的二手光腦。
屏幕上,日期清晰如烙鐵燙入眼底:
公元2056年,6月11日,上午7:03分。
2056年…6月11日!
距離那場席卷全球、將人類文明打入血腥深淵的“大涅槃”事件全面爆發,還有整整三個月!
心髒被無形巨手攥緊,又瘋狂擂動,幾乎破膛而出。
重生了?回到了大涅槃之前?!
狂喜如岩漿噴涌,瞬間淹沒一切不適。前世十年如同最深噩夢閃回——猙獰嗜血的變異怪獸,絕望崩潰的逃亡人潮,武者特權階層的冰冷目光,基地市高聳壁壘內外的天壤之別…他掙扎在最底層,像陰溝老鼠,最後死在一場次級獸潮中,屍骨無存。
但現在!三個月!黃金般珍貴的三個月!他知道第一頭王級怪獸“血瞳魔猿”的誕生地,知道澳洲沙漠下第一個“古文明遺跡”的噴發時間,知道那些未來強者此刻還在那裏摸爬滾打!
這一世,搶先一步!搶占所有先機!戰神?超越戰神?甚至…踏上星空征途!
野心火焰轟然燃燒。蘇臨強壓激動,深吸渾濁空氣,強迫冷靜。
盤膝坐好,雙手結出笨拙卻熟悉的印訣——前世爛大街的《基礎鍛體術》第五套引導動作。
當務之急,感應宇宙能量,引能入體,邁出武者第一步!力量才是野心的基石!
意識沉潛,放空,追尋冥冥中的能量波動。
來了!
一絲微弱卻熟悉的感應力,如初生蠶絲探出,觸及虛空。
成功了!這感覺…
然而,就在感應力即將捕捉第一縷宇宙能量的刹那——
轟!!!
無法形容的恐怖吸力,從身體最深處爆發!不,是每一寸血肉、每一段基因的最底層!每個細胞都化作了億萬個飢餓萬載的黑洞,瘋狂咆哮、撕扯!
感應力瞬間被撕碎吞噬!
不止如此!
嗡——!
空氣凝滯,水杯震顫,隔夜水泛起急促漣漪。牆壁黴斑黯淡了一絲。
稀薄的宇宙能量被蠻橫掠奪,形成無形旋渦倒灌入體!
但這遠遠不夠!
“呃啊——!”
蘇臨慘叫着滾倒在地,身體蜷縮如油鍋大蝦。皮膚表面青筋血管恐怖暴突,時而鼓脹欲裂泛紅光,時而幹癟塌陷現灰白。極致痛苦席卷每根神經,仿佛被黑洞引力碾碎拉伸又拼湊。
眼前發黑,耳邊高頻嗡鳴。
意識如風中殘燭即將湮滅。
就在臨界點。
冰冷、漠然的低語貫穿靈魂:
【警告——未知血脈蘇醒度1%,基因序列承受力已達當前極限。】
【吞噬本能已強制激活。】
【進化之路,自此始。】
【您,準備好了嗎?】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恐怖吸力潮水般退去。
仿佛從未出現。
只留下近乎掏空的軀殼癱在冰冷地面抽搐。
蘇臨如瀕死之魚大口喘息,每次呼吸都扯得生疼。冷汗浸透T恤,在地板洇開水漬。渾身酸軟,抬指艱難。
掙扎着用軟綿手臂撐起上半身,虛弱靠床沿。汗水順發梢滴落模糊視線。
艱難抬起顫抖右手,模糊看去。
手臂皮膚下隱約浮現黯淡幽暗紋路,復雜玄奧,透出亙古死寂貪婪。隨心跳呼吸緩慢明滅,如沉睡巨獸呼吸。
這不是《基礎鍛體術》!不是任何已知修煉體系!甚至…不似人類該有之物!
這到底是什麼?!
重生狂喜野心被徹底澆滅,只剩劫後戰栗與深入骨髓的茫然驚悚。
喘息漸平,新的詭異感覺從身體最深處彌漫。
餓。
無法形容的餓。
不是胃袋空虛,是每個細胞尖叫,每段基因哀嚎,是那蘇醒“東西”瘋狂催促咆哮——吃!吞噬!能量!物質!一切!
骨髓深處的飢餓如地獄之火竄起,焚燒殘存理智。
眼睛不受控制泛血絲,呼吸粗重,目光如餓狼掃視狹小房間,最終死死定格——
桌角,半個昨天吃剩、已幹硬如石的冷饅頭。
理智尖嘯:不能吃!是垃圾!
但每個細胞瘋狂呐喊:吞了它!快!
鬼使神差地,伸出顫抖的手,抓向冷硬饅頭。
指尖觸碰粗糙表面的瞬間。
手臂幽暗紋路微不可察一亮。
下一秒,毛骨悚然的景象發生。
手中硬饅頭以肉眼可見速度失去水分色澤,變得灰敗幹癟發黑,最後…無聲瓦解化作細膩灰白粉末,從指縫簌簌滑落。
同時,一股微弱冰涼卻真實存在的細小暖流,順指尖手臂匯入體內,達四肢百骸。
靈魂深處的恐怖飢餓感,被這細微能量撫平一絲。
雖杯水車薪,卻帶來片刻“滿足”。
蘇臨徹底僵住,瞳孔縮成針尖。
呆呆看着空空手掌,又緩緩低頭看地板上那撮灰白粉末。
徹骨寒意順尾椎直沖天靈蓋,汗毛倒豎。
這力量……
咕嚕。
寂靜房間響起幹澀吞咽聲。
喉結劇烈滾動。
緩緩地、僵硬地抬頭,血絲未褪的雙眼挪動,最終越過桌上粉末,定格——
鏽跡斑斑半開窗戶的窗框上。
一只誤打誤撞飛來的灰麻雀,正一點一點啄食窗框積年灰塵。
蘇臨的目光,落在那麻雀身上。
掙扎、恐懼、茫然飛速褪去,冰冷的、源自本能的好奇與渴望悄然浮現。
他朝着窗戶,朝着麻雀,慢慢地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