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了,氣兒也順了點。這時,門簾一掀,一個穿着紅格子上衣、臉蛋紅撲撲的年輕媳婦笑着走了進來,是鄰居翠花。
“大娘,聽說瑤瑤醒了?俺來看看她!”
翠花嗓門敞亮,一屁股坐在陸瑤旁邊的板凳上,上下打量她,“俺說瑤瑤,你可是醒了!你可把俺叔俺大娘嚇毀了!”
她湊近些,壓低聲音,一臉八卦和不解:“俺剛聽說,你要跟清顧哥……散夥?嫩是不是真睡迷糊了?爲啥呀?”
陸瑤一抹嘴,正準備把自己的“反包辦婚姻”理論再闡述一遍,翠花卻自顧自地說開了。
“陸大哥多好啊!人長得盤亮條順,跟畫上的人似的,還是部隊上的首長,多出息,關鍵是對你那真是沒得說。咱十裏八鄉,你打聽打聽,誰家男人能像他那樣,有點好東西都緊着往家捎,把你護得跟眼珠子似的?這樣的男人,你打着燈籠也難找,你咋還不要了呢?”
她話音剛落,養母像是找到了知音,也趕緊從裏屋的抽屜裏翻出一張照片,遞到陸瑤眼前。
“瑤瑤你望望,你好好望望清顧!你咋能不認得他了呢?”
陸瑤本來打定主意不看,可眼角餘光還是掃到了。
照片上是一個穿着65式軍裝的年輕男人,沒戴帽子,理着利落的平頭。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條堅毅的線,肩膀寬闊,整個人透着一股硬朗又精神的勁兒。
不得不說,這長相,這氣質,完全吊打她那個只會打遊戲的渣男前任八百條街!
咕咚。 陸瑤聽見自己咽口水的聲音,心裏的小鹿不爭氣地撞了一下。
但是,原則問題不能妥協!
她甩甩頭,把那張帥臉從腦海裏趕出去,義正詞嚴地說。
“他長得帥、有出息,跟我有什麼關系?他是我哥!我們倆在一個戶口本上長大的!就算沒有血緣關系,這也是亂倫!是包辦婚姻!是萬惡的舊社會留下來的毒瘤!我必須離婚,追求自由!”
“亂……亂倫?”
翠花和養母都傻眼了,這詞兒太嚇人了。翠花張大了嘴,半天才合上,訥訥地說:“可……可你們這不算啊,咱這兒童養媳都這樣……”
“我不管別人!反正我不接受!”陸瑤梗着脖子,心裏那點因爲顏值而產生的小動搖,被現代倫理徹底鎮壓。
休息了一晚,養足了精神,陸瑤的離婚決心更加堅定。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她就起來了。養父母知道攔不住,唉聲嘆氣地給她準備行囊。
老太太給她烙了好幾張玉米面摻白面的餅子,用籠布包好,又煮了幾個雞蛋,塞進一個印着“紅衛”字的綠色帆布挎包裏。
老頭子則把家裏攢的五塊錢和幾張糧票小心翼翼塞到她手裏,千叮萬囑。
“路上瞅好人,到了地方趕緊給清顧打電話……別鬧,好好說……”
陸瑤把挎包往肩上一背,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發了,目標:軍區,目的:離婚。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首先,從村裏到能坐長途車的縣城,她就走了將近兩個小時,腳上的布鞋磨得她腳後跟生疼。
到了縣城的汽車站,那場面更是讓她傻眼。
所謂的車站,就是幾間破平房,院子裏停着幾輛看起來飽經風霜的老式公共汽車,車身上滿是泥點子,像剛從泥塘裏撈出來。排隊的人擠作一團,個個大包小裹。
好不容易擠上車,車裏彌漫着一股汽油、汗水和煙草混合的復雜氣味。座位是硬塑料的,窗戶關不嚴,車一開起來,哐當哐當響,感覺隨時要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