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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是稅務局的正式通知。
一封掛號信,白紙黑字。
因爲我“逾期未申報”,並且在稅務部門初次通知後未能及時處理,我需要補繳的稅款是8.5元,但因此產生的滯納金和行政罰款,合計十五萬元。
更荒唐的是,稅務部門的通知信是被江澈藏起來的。
因爲他覺得我應該自己承擔發現問題的責任。
如果限期內無法繳清,我將面臨被強制執行和信用記錄污損的風險。
十五萬。
我拿着那封信,手抖得不成樣子。
兒子爲了八塊五,就這麼毀了我的一生。
我沒有工作,沒有存款,沒有一點辦法。
絕望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
唯一的出路,只剩下賣掉我們現在住的這套房子。
這是我唯一的財產,是我父母留給我最後的念想。
我紅着眼,在網上掛出了房子的信息。
中介的電話很快就打了過來,約我第二天就帶客戶來看房。
我答應了。
我必須活下去。
晚上,江澈從學校回來,看到茶幾上我隨手放着的中介名片。
他拿了起來,臉色瞬間變了。
“你要賣房子?”
“是。”
我看着他,聲音沙啞。
“爲什麼?”
“因爲我需要錢,去補繳你替我舉報的罰款。”
我一字一句地說。
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不行!”他斷然拒絕,“這是我們的家!你怎麼能爲了逃避自己的錯誤,就賣掉我們的家!”
“逃避?”我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江澈,我是在爲你犯下的錯,收拾爛攤子!”
“我沒有錯!”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眼神固執得可怕。
“錯的是你!是你先不遵守規則!是你違法在先!”
“你現在賣掉房子,是想讓我們的生活徹底失序嗎?這是最不負責任的行爲!”
他沖過來,搶過我手裏的手機,想刪掉我發布的賣房信息。
我死死護住。
“江澈,你給我鬆手!”
“我不鬆!我不能讓你毀了這個家!”
他力氣很大,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手機被他奪了過去。
他舉起手機,就要往地上砸。
我看着他瘋狂的樣子,看着他爲了維護他那套可笑的規則而扭曲的臉。
我突然就不掙扎了。
我只是平靜地,甚至帶着一絲詭異的微笑,看着他。
“江澈。”
我的聲音很輕,卻讓他舉着手機的動作停在了半空中。
“你這麼喜歡講規則,講合法。”
“那我們來談談,我們這個家裏,最大的一件‘不合規’的事情,好不好?”
他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我。
我慢慢地站直身體,走到他面前,直視着他的眼睛。
那雙曾經清澈明亮,如今只剩下冰冷和偏執的眼睛。
“江澈,你想知道嗎?”
“十八年前,一個沒有出生證明,沒有父母信息,被扔在橋洞下的棄嬰。”
“是怎麼‘合法’地,擁有一個戶口,一個家,一個媽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