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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靜姝把一生都奉獻給了鎮北侯府,直到快八十歲,才頭一回想爲自己要點什麼。
她讓丈夫顧鴻遠給自己求個誥命。
顧鴻遠連夜起身寫折子。
聖旨在她八十大壽這天送到府上。
宣旨太監卻說:“老夫人,這誥命是顧侯爺求給柳姨娘的。”
所有人都說不可能。
因爲整個大夏都知道,鎮北侯顧鴻遠有多愛夫人沈靜姝,就有多厭惡那個姨娘柳如煙。
沈靜姝也這麼覺得。
她與顧鴻遠少年相識,是夫妻,也是戰友。
她脫下戎裝,封存戰功,爲他看守家宅。
顧鴻遠則鎮守邊疆,月月家書不斷。每次回京,總是先回府看她,再進宮面聖,皇帝都沒轍兒。
成婚六十多年,他們生有一女四子。
雖然只有女兒健康長大,但顧鴻遠特別疼愛這個女兒。
不僅給她求了門特別好的親事,還百裏紅妝送嫁震動京師。
就連侯府爵位,都許諾給女兒的孩子繼承。
反觀柳如煙。
身爲罪臣之女,本該充作官妓。
顧鴻遠爲報答她的救命之恩,才收留了她。
她卻給顧鴻遠下藥,懷了他的孩子,還撒下彌天大謊,明明生的女兒,偏說是兒子,想以此母憑子貴,搶奪侯府主母之位。
直到那孩子在外與人打架,被識破女兒身,讓那群流氓拖進了死胡同慘死......
柳如煙嫌丟人,不肯去認屍。
最後還是她沈靜姝做主把人領回來,好好安葬了。
此事鬧得滿城風雨,丟盡鎮北侯府的臉面,顧鴻遠險些殺了柳如煙。
他怎麼可能爲這種只知爭風吃醋,給侯府抹黑的人求誥命!
太監說:“這是顧侯爺特意向皇上求的恩典。請封的折子,還是康王妃親自遞到御前的。”
衆人皆愣:“康王妃不是老夫人最疼愛的女兒嗎?這胳膊肘怎麼還往外拐?”
沈靜姝絲毫不信,一定是哪個環節出現了誤會。
她拄着拐杖,去尋臥病在床的丈夫,要問個清楚。
正好看見,女兒顧婉清正在床前伺候。
沈靜姝剛要推門,就聽見顧鴻遠的聲音:“婉清,誥命已給了你娘,你不可再提往事。沈靜姝將你養大,也陪我一輩子,如今老了......該給她留些體面。”
沈靜姝的手停在門前。
顧婉清不甘心的問:“父親,你就這麼護着沈靜姝?那我娘呢?她可是被沈靜姝害死的!”
“你娘的死,不全怪沈靜姝。當年是她先犯下大錯,將沈靜姝的女兒偷偷換成了你,還把那個孩子養成不男不女的樣子,不得善終,自己才憂思成疾一病不起......”
沈靜姝身子一晃,險些栽倒。
顧鴻遠這話什麼意思?
她疼了六十年的顧婉清,竟是柳如煙的骨肉?
那個慘死的孩子,才是她的親生女兒?
眼前瞬間閃過那孩子的慘狀。
沈靜姝只覺得天旋地轉,心口像被什麼狠狠揪住,一口氣堵在喉間,喘不上來。
就聽顧婉清說:“這能怪我娘嗎?她是怕我跟着她一個姨娘吃苦,才出此下策!”
“她老人家對我一片苦心,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柳如煙才是我康王妃的親娘”
顧鴻遠厲聲打斷她:“絕對不行!侯府的體面比什麼都重要!你雖是康王妃,可別忘了出身侯府!”
“至於你娘......她雖不是沈靜姝所害,卻是因她得的心病,我已經替她報過仇了。”
他長嘆一聲,聲音裏帶着沉痛。
“你娘才是我真心所愛,我答應過她,會把侯府的一切都留給你......所以,靜姝後來生的孩子,我都讓人私下處置了。她一個女兒四個兒子的命,給你娘抵命,還不夠嗎?”
沈靜姝雙目圓睜,氣得渾身發抖。
原來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心裏一直存着其他女人!
原來她費盡心思養大的女兒,恨不得讓她死!
顧鴻遠移情別戀非柳如煙不可,可以與她和離,甚至可以休了她!
爲什麼非要牽連她的孩子們?
五個孩子......五個啊!
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沈靜姝當場淚如雨下。
她氣急攻心,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濺在雪白的窗紙上,觸目驚心。
身子一歪,後腦重重嗑在堅硬的門檻上,瞬間沒了意識。
......
下一秒,沈靜姝在一陣嬰兒啼哭聲中驚醒。
她茫然看着懷中的新生兒,又望向熟悉的臥房......
她竟重生了,重生在剛生下女兒的這一天!
她急忙掀開襁褓,檢查孩子的小腳趾。
幹幹淨淨,什麼都沒有。
沈靜姝心猛地一沉,孩子已經被柳如煙換了!
她記得清楚,前世爲女兒整理遺體時,那小腳趾內側分明有個月牙胎記。
沈靜姝立馬喊來心腹丫鬟。
“春桃,小姐出生後都有誰碰過?”
“回夫人,只有產婆。她剛來看過,說要再確認一次是小姐還是公子,好去給侯爺報喜。”
沈靜姝赤着腳就往外追:“快攔住她!”
春桃帶人在院門口攔下了產婆。
她懷裏果然還抱着個沉睡的女嬰,小腳趾內側赫然有一個月牙胎記。
沈靜姝的眼神凶狠嚇人。
“回去告訴柳如煙,就說孩子換成了,沒人察覺。否則......她是怎麼威脅你的,我必加倍奉還。”
產婆嚇得面無人色,連連叩首:“老奴明白,老奴這就去回話......”
她抱着柳如煙的親生女兒走了。
窗外雷聲轟鳴,沈靜姝緊緊摟着失而復得的女兒,在心中發誓。
這一世,她一定護住自己的女兒,離開顧鴻遠,讓所有算計她的人,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