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塊浸了墨的布，慢悠悠地蓋下來。凍土村的煙囪裏升起最後一批炊煙，很快被寒風卷散在暮色裏。
韓小羽坐在炕沿上，假裝看電視——那是台老舊的顯像管電視，屏幕上滿是雪花點，聲音刺啦刺啦的。他心裏卻在盤算着時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口袋裏的定位器，那裏的震動越來越清晰，像在給他倒計時。
李秀琴在灶台邊收拾碗筷，嘴裏哼着不知名的小調，聽着挺輕快，卻掩不住一絲疲憊。她時不時回頭看韓小羽一眼，眼神裏總帶着點擔憂，像是怕他又“起夜摔着”。
“小韓，今晚別再亂翻身了，炕沿高，當心再磕着。”她一邊擦桌子一邊說。
“哎，知道了李大娘。”韓小羽應着，心裏有點發虛。
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接着是王嬸的大嗓門：“秀琴妹子在家不？”
李秀琴擦了擦手去開門：“他王嬸，啥事啊？”
王嬸擠進門，手裏還端着個碗，碗裏是幾個剛蒸好的菜團子。她眼睛一進門就往韓小羽身上瞟，那眼神跟探照燈似的，看得他渾身不自在。
“沒啥大事，剛蒸了點菜團子，給你送兩個。”王嬸把碗往灶台上一放，拉着李秀琴往一邊湊，壓低聲音說，“妹子，我跟你說個事，你可別往外傳……”
韓小羽豎着耳朵聽，隱約聽見“外鄉人”“禁地”“發光”幾個詞，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李秀琴的聲音帶着點驚訝：“真的假的？你聽誰說的？”
“還能有假？二牛家那口子親眼看見的，說昨晚禁地那邊亮得跟白天似的，還有人看見王粱柱跟那外鄉人在雪地裏說話呢！”王嬸的聲音壓得更低了，“你說這外鄉人是不是有啥問題？咱村老輩人說，禁地動不得，動了要招禍的……”
韓小羽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昨晚的事還是走漏了風聲。
李秀琴皺着眉：“他王嬸，別瞎猜。小韓是個好娃，粱柱也不是莽撞人，他倆能有啥問題？”
“我不是瞎猜啊妹子。”王嬸急了，“你想啊，這外鄉人穿得怪模怪樣，一來就打聽禁地，昨晚又鬧出那麼大動靜……保不齊是來咱村偷東西的！那禁地底下指不定有啥寶貝呢！”
“別瞎說！”李秀琴的聲音沉了下來，“小韓在我家住着，我信得過他。再說了，咱村能有啥寶貝？不就這幾畝凍土嘛。”
王嬸被噎了一下，撇撇嘴：“我也就是跟你說說，你心裏有數就行。最近村裏不太平，又是雪又是風的，還是小心點好。”她說完，又意味深長地看了韓小羽一眼，轉身走了。
院門關嚴後，屋裏靜悄悄的，只有電視的雪花聲“刺啦”響着。
李秀琴轉過身，看着韓小羽，眼神裏帶着點復雜：“小韓，你……”
“李大娘，我……”韓小羽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
李秀琴卻嘆了口氣，擺擺手：“別說了。不管別人咋說，你在我這兒住着，我就信你。只是……那禁地確實邪性，你別再去了，聽見沒？”
韓小羽看着老人眼裏的擔憂，鼻子一酸，重重地點了點頭：“嗯，我不去了。”
他知道，這個承諾是假的。但他不能讓李秀琴擔心。
等李秀琴睡熟後，韓小羽悄悄起身。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櫺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換上納米保溫服，又套上外套，剛要拉開門閂，就聽見院牆外傳來王粱柱的聲音，很低，像蚊子哼：“走了沒？”
韓小羽心裏一緊，趕緊推開門。王粱柱蹲在柴火垛後面，臉上蒙着塊布，只露出兩只眼睛。
“你咋來了？”韓小羽壓低聲音問。
“再不來，你就得被村裏的唾沫星子淹死。”王粱柱站起身，“二牛家那口子把昨晚的事捅出去了，現在全村都在傳你是來偷東西的，說你會‘妖法’。”
韓小羽心裏一沉：“那裝置……”
“放心，東西都運到看山房了。”王粱柱往村西頭的方向努努嘴，“快走，趁現在沒人。”
兩人貓着腰，借着牆根的陰影往村外走。一路上果然碰到幾個打着手電巡邏的村民，嘴裏還嘀嘀咕咕地說着“外鄉人”“禁地”之類的話。
韓小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在王粱柱熟門熟路，帶着他繞小路，硬是沒被撞見。
快到禁地時，王粱柱忽然停下腳步：“等會兒進去了，不管聽見啥動靜都別出來。村裏幾個老人被說動了，可能會去禁地‘燒香驅邪’，別被他們撞見。”
韓小羽點點頭。他能想象那些老人的樣子——一輩子守着凍土村的規矩，把禁地當成神聖不可侵犯的地方，如今聽說“外人動了禁地”，肯定會急。
兩人跨過柵欄，深一腳淺一腳地往看山房走。雪地裏隱約能看見幾串腳印，王粱柱說那是二牛他們白天留下的。
看山房果然破舊，屋頂漏着洞，門軸早就鏽死了，王粱柱是直接踹開的。屋裏堆着些幹草，角落裏放着他們要的東西：幾卷塑料布、一捆鐵絲、還有小山似的稻草和棉被。
“抓緊時間弄。”王粱柱把東西拖到屋子中央，“我出去望風，你照着你說的弄，弄不明白就喊我。”
韓小羽點點頭，拿出定位器。屏幕上的紫光在黑暗中格外亮，他對照着上面的能量分布圖，開始用鐵絲搭建簡易的框架。塑料布鋪在框架上，用來隔絕能量外泄；稻草和棉被堆在周圍，形成緩沖層。
這些活兒看着簡單，做起來卻費勁。韓小羽手忙腳亂地弄了半天，鐵絲框架塌了好幾次，手心都被扎破了。
“笨手笨腳的。”王粱柱不知啥時候進來了，看着他的樣子直皺眉，伸手接過鐵絲，“我來弄，你說咋弄。”
韓小羽指揮着，王粱柱動手。出乎意料，這個常年跟土地打交道的漢子，手竟格外巧，鐵絲在他手裏彎來折去，很快就搭好了一個穩固的框架。
“成了。”王粱柱拍了拍手，“接下來咋弄？”
韓小羽拿起定位器，走到框架中央：“等冰石的能量達到峰值時，把這個放在中間，它會引導能量順着框架釋放……”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老人的咳嗽聲。
“遭了，是村裏的老人來了！”王粱柱臉色一變，“快躲起來！”
兩人趕緊鑽進角落的幹草堆裏，屏住呼吸。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幾道手電筒的光束掃了進來，伴隨着幾個蒼老的聲音：“就是這兒，昨晚有人看見亮光是從這兒發出來的……”
“肯定是那外鄉人搞的鬼！咱趕緊燒香驅驅邪……”
韓小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覺到身邊的王粱柱攥緊了拳頭。
看來，這場仗不僅要跟風暴打，還得跟村裏的流言蜚語鬥。
他悄悄摸出定位器，屏幕上的紫光越來越亮，像是在催促着——時間，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