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便利店出來已經早上十點半。小妹妹聽說夏彌雪以前是空姐，又在北京讀大學，滿眼都是星星。
她說自己成績不太理想，只能在省內讀大學，有生之年也想帶媽媽去北京看天安門，逛逛故宮博物院和頤和園。
“姐姐，你回小縣城不會覺得有落差嗎？小縣城的人總想往外跑，我的表哥們跑出去打工，三四年都不回來過年。”
“其實各有各的好。生活是自己過的，要體驗才知道，”夏彌雪溫柔地摸摸她的頭，“不用羨慕我，你以後也會靠自己出去看世界。”
“程哥……幫到我和媽媽很多，”小妹妹看着他的背影，語氣帶着探尋，“姐姐，你不是他親妹妹，可是卻有很多相似點，感情也好得像親的。”
“是嗎。”
程知嶽一直站在門口，沒抽煙，也沒玩手機，他只是看着來往的車輛和行人，不知道在想什麼。
“都很有主見，很優秀，也不容易被別人影響，我要學習。”
“好~”
“差不多了？”程知嶽適時地插入對話。
“好。妹妹，我先走了，改天聊。”
跨上程知嶽的機車，太陽已經很烈，夏彌雪緊緊摟着他的腰，微微蜷縮着身體，避免更多的部分被曬到。
她今天穿的是運動裝，款式是日常點的瑜伽服，身材曲線被勾勒得一覽無餘。夏彌雪覺得貼着哥哥騎個車沒什麼問題，可程知嶽很緊張，等紅綠燈時，他的手甚至在抖。
“程知嶽，你怎麼手抖啊？”夏彌雪貼着他的頭盔，確保他能聽見自己說話。
其實這個動作隔着頭盔真的不算很親密，可程知嶽好像反應更明顯了。
“前幾天負重訓練了。”
燈綠了，他擰緊油門沖出去。
車速比剛才快了。
一個順滑的漂移，程知嶽熟門熟路停車。
程知嶽拎着好多菜跟在她後面，夏彌雪走到四樓的樓梯轉角，忽然停在窗前。
“那邊是不是有體訓基地？”
“對。怎麼？”
“怪不得總能看體育生進出小區，早上也拍球，下午也拍，吵得很。”
“五樓也能聽到嗎？”
“不是，”她頓了頓，“我是說搭訕的人有點多，吵得很。”
“你不想被搭訕的話，可以說自己有對象，”程知嶽站的階梯比她矮一級，兩人恰好平視，“甚至可以說已婚。”
“好啊，程知嶽，拐彎抹角說我老。有對象就算了，已婚就過分了吧！女人二八一枝花，老娘才27，還是花骨朵！”她就着這個高度狠狠瞪他，平時抬頭瞪人一點氣勢也沒有，“你怎麼長這麼高，比我矮一級台階也和我一樣。”
“你也很高，”程知嶽上前一步，他拋下夏彌雪繼續往上走，“一米七三，遠超過南方女生身高均值。”
“沒人會嫌自己長得太高，除非他太矮。”
夏彌雪對自己的身高體重都很滿意。她一個人在家時，經常穿着清涼照鏡子臭美，暗自感嘆自己就是造物主的寵兒。
高二時，一個同班的男生長得不錯，衣品也好，很像某港星。唯獨身高抱歉，穿鞋才勉強和她一樣高。
夏彌雪坐在他後面，經常能靠他的側臉腦補一出港劇，男生性格也還算可愛，曾有段時間讓她很傾心。
他請一群人參加自己的生日宴，其中就有夏彌雪。後來她才知道，他請很多人只是掩人耳目，真實目標只有自己。
夏彌雪從沒去過酒吧，又沒有熟悉的夥伴同行，她很猶豫。
對方幾次誠懇邀請，還說酒吧是自己家開的，生日宴會那天絕對沒有雜七雜八的社會人員。而且十二點準時散場，絕對安全。
於是夏彌雪答應赴約。她心裏其實也有點期待和男生的接觸，但是出於安全起見，她提前讓程知嶽十二點到酒吧門口接她。
一聽是去酒吧，程知嶽瞬間臉黑，他不讓去，但又經不住她軟磨硬泡。
“不要喝離開視線的飲料。”
“不要理會任何人的搭訕。”
“不要勉強，想走就走，我提前十五分鍾到。”
酒吧的大廳卡座，十二點，音樂聲震耳欲聾。朋友們舉杯慶祝他生日快樂。男生喝得有點多，又坐在夏彌雪身邊，夏彌雪也喝多了，冰鎮果汁氣泡酒真的很容易讓人貪杯。
喝多的兩個人行爲不受大腦控制，男生越靠越近，夏彌雪身體軟綿綿的，也有點坐不穩。
“我覺得你哪裏都很好，”男生說話的氣流撓得耳朵好癢，“就是，有一點不好。”
夏彌雪不甚在意，隨口敷衍。
“哦。你說。”
“長得太高了，性格也有點強勢，不然我早就追你了。”
“……”
夏彌雪酒醒了一半，這人說什麼醉話呢。
“哦，”她仰頭喝下最後一口酒，抬頭看了眼電子鍾，“十二點了，散場。”
她站起來，拎包就走。反正局是他組的，想走只需要和他打招呼就行。
“誒，你別走啊，這才剛嗨起來呢，”男生追出來，夏彌雪大步流星，他一直追到酒吧門口，見實在挽留不住，直接上手拽她。
“你幹嘛？”夏彌雪甩開他，語氣嚴肅，“你要在這種場合糾纏不清？”
“不是，我剛才說錯話了，你，你再陪我聊一會，今天我生日呢。”
“12點過了，我要回家，”夏彌雪堅持要走，男生抓着不放，二人僵持不下之時，身後忽然傳來一人踩扁易拉罐的聲音。
男生也是在校外混的，他認得這張臉。程知嶽去年把一個官二代打進醫院，住了快一周才能下地走路。後來大家都傳他打起人像瘋子，根本不要命，惹不起。
男生嚇得手一抖，夏彌雪終於掙脫了。
程知嶽盯着他，眼神像刀子一樣鋒利。
“上車。”
“哥，我以爲你忘了呢，”夏彌雪跨上電車，“你哪來的車？”
“朋友的。”
“哥，”她摟着程知嶽的腰，臉在他肩膀蹭蹭，“長得高也有錯嗎？”
她在後視鏡裏看到程知嶽眉頭微皺。
“有誰會嫌棄自己長得高？”
“是啊，除非他不夠高。”夏彌雪眼睛進了小蟲子，她不停地揉眼睛，流出眼淚也沒把它沖出來，“哥，我眼睛進蟲子了。”
程知嶽把車停了，打開手機電筒仔細看。
“確實有小蟲，”他的氣息熱熱地撲在臉上，夏彌雪止不住地眨眼睛，“你忍一忍，我吹口氣。”
“嗯。”
折騰了一會才把蟲子弄出來。
“不癢了吧？”
“不癢了。”
凌晨的街道少有人車，穿行在昏黃的大街上，風很涼快。夏彌雪靠在程知嶽寬闊的後背，她閉上眼睛，這樣就感知不到距離和時間的變化。
有種要把車開到世界盡頭的錯覺。
如果去世界盡頭只能有一個人陪同，那第一個是媽媽，第二個是程知嶽。
“不高興？”
“沒有啊，”夏彌雪把下巴靠在他肩頭，“你怎麼這麼說？”
“以前你參加了朋友的聚會都滔滔不絕。”
“那是真正的朋友，今晚這個不算。”
“小雪，”只有他們兩個的時候，程知嶽很少叫得這麼親昵，“不管別人說什麼，哥都覺得你配得上更好的人。”
“我以後要找個和你一樣好的男朋友，比你好很難，那就一樣好，”夏彌雪從後視鏡看到程知嶽的臉肉眼可見地變紅，就連耳根也紅了，程知嶽臉皮竟然這麼薄？真有趣。可是他拒絕女生時卻很幹脆，板着臉，語氣也冷冰冰的。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學校貼吧流傳着好多你的照片，蓋了幾百層樓。”
“比如，青澀少年感神圖、隨手拍也這麼好看、成熟男人的吸引力……”
夏彌雪利用電腦課網上沖浪，能記得住的標題就這幾個。
“少看點那些，”程知嶽揉揉鼻子，嘴角微揚，“我暫時不想談戀愛。”
“不想談戀愛也有理想型吧，”夏彌雪不死心，程知嶽那麼受歡迎，不管他喜歡什麼類型的女生，應該都能互相匹配得上，“快說，你都十八歲了，肯定想過這個問題。”
程知嶽被逼得實在沒辦法，閉着眼隨便說：“我喜歡長頭發、皮膚白、眼睛大、身材高挑的女生。”
“全是外貌特征啊，有沒有性格之類的。”
“開朗一點的吧。”
“也是，你總是悶悶的，需要一個開朗的女孩逗你開心。”
“哥，你想去哪座城市讀大學？”
那時，程知嶽距離高考還有兩個月，他的成績完全可以出省讀一個很不錯的大學。他身體素質在同齡人中很突出，也許能報個軍校。
學校組織職業生涯規劃講座，有許多大學來宣講，夏彌雪還有一年多才高考，卻無法停止對未來的幻想。
她從小就愛看閱兵節目，長大後，這也是爲數不多能看得下去的電視節目。如果程知嶽有一天能穿上軍裝……夏彌雪沉浸在幻想裏，看到後視鏡裏的自己一臉傻笑。
“我想填離家近一點的，”他這回很確定，“這樣可以經常回家。”
“可你以前不是這樣說的，”夏彌雪有點詫異，“你之前說要走得遠遠的，讀書很遠，工作更遠，現在怎麼變了？”
“因爲你還在這裏。”
“我之前說要保護你，直到你讀大學。”
“可我不需要你保護，”夏彌雪有些着急，語速就快了點，“你不要爲我放棄你的理想。”
“你不需要我保護？”程知嶽笑了，眼睛明明在笑，可是嘴角卻不上揚，“如果我不來，你今晚打算怎麼脫身？”
“我……我下次直接拒絕。”
“那群人有多難纏，你知道嗎？”程知嶽語速也變快了，他眉頭微蹙。
夏彌雪從高一到高二都被一群紈絝子弟糾纏。她在校內被無中生有的謠言擾得不得安寧，在校外讓自己身處險境，她卻說不需要。
“還有我爸，如果我大學離家太遠，他又對你動手動腳，你難道高三一整年都不回家嗎？高考結束後的暑假那麼長，你怎麼辦？露宿街頭嗎？”
“就這樣你還說不需要我，”他又重復一遍，像是自嘲，又像自我開解，“我半個小時就能到家，這就是對他最好的震懾。”
“我……”夏彌雪啞口無言。
其實她明白，小聰明再多，在程國新絕對的力量壓制面前都是花拳繡腿，其實程知嶽沒在杞人憂天。
“我……我去睡大街也不要你讀不喜歡的大學，程知嶽，這不是你必須爲我做的，這對你非常不公平。”夏彌雪一陣心酸，難道真就沒有辦法了嗎？
能不能報警把程國新抓起來？可是他太狡猾，太滴水不漏，每次她都留不下任何有用的證據。
“所以，我的辦法就是最優解。程國新是很強大的對手，我們得合力才能震懾他，只有你肯定不行，”程知嶽笑了，街燈昏黃的光落入他的眼眸，溫柔得近乎傷感，“家附近也有好大學，我朋友們都在這邊，也不是完全因爲你。”
“而且我的成績又沒有好到非要出去，在哪裏讀對我來說都一樣，”他聳肩，雙手墊在腦後，很無所謂的樣子，“但是對你來說不一樣。”
“你要填你想去的城市，別管別人說什麼，離家越遠越好。工作也要合心意，”他停頓一下，又說，“找男朋友也要擦亮眼睛，不要隨便付出真心。”
“你要知道，你很珍貴。”
“別皺眉啊，真的不完全是因爲你，”程知嶽用指腹撫平她的眉宇，聲音漸漸低下去，“我有私心……也沒你想得那麼偉大。”
夏彌雪摟緊了他的腰，幾縷發絲被風吹動，撓得他臉頰有點癢。
“那到我說。”
“你不是有血緣關系的哥哥，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有血緣關系是對一個人好的基礎嗎？那你覺得程國新爲什麼對我那麼差？”
夏彌雪若有所思。
“所以好不好和人有關，和血緣關系無關。我對你好，因爲你就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