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又是一聲巨響。
孤雲城的城牆劇烈震動,大量的碎石和塵土掉下來。
林川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往城牆上垛口後面的陰影裏躲得更深了些。
冷,刺骨的冷。
北燕州的寒風卷着雪沫,刮得人生疼。林川身上單薄的囚衣早就溼透了,黏糊糊的貼着皮膚,帶走了他本就不多的體溫。
他渾身發抖,分不清是因爲冷,還是因爲害怕。
或許兩者都有。
“頂住!都給老子頂住!”
城牆上,一個刀疤臉將軍正嘶啞的大喊,他就是孤雲城的守將陳平。他的重甲上全是血污,左臂的傷口深得能看見骨頭,正在流血,他卻好像沒感覺到。
頂住?拿什麼頂?
林川透過垛口的縫隙望向城外。
城外,黑壓壓的北燕大軍鋪滿了雪地,看不到頭。遠處的投石車不停的怒吼,把磨盤大的石頭砸向城牆。每一次撞擊,林川都感覺腳下的磚石在震動。
末日降臨,不過如此。
操。
林川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三天前,他還是個博士生,因爲實驗意外,一睜眼就成了現在的林川。一個在赤地之災裏失去所有親人、艱難活命的流民。
他還沒想明白怎麼回事,就被抓上城牆,塞了一把破短刀,說是讓他保家衛國。
保個屁的家,衛個鬼的國。
根據這身體的記憶,孤雲城只是中州大陸一個不起眼的小城,已經被北燕王朝的六萬大軍圍了三個月。
彈盡,糧絕。
昨天,林川的口糧已經從稀粥變成了清湯。
所有人都知道,城破只在旦夕之間。
現在,最後的時刻終於要到了。
“咚……咚……咚……”
沉重的撞擊聲壓過了一切聲音,一下下敲在每個守軍的心上。
是那個巨大的攻城錘。
那是一架巨大的攻城槌。它被上百個北燕士兵推着,在箭雨裏緩慢又堅定的前進。它全身蓋着厚厚的溼牛皮用來防火,一個龜殼一樣的頂棚保護着推車的士兵。最前面那根黑乎乎的鐵皮撞角,每一次都把包鐵的城門撞出一個大坑。
“完了……”
身邊一個民夫丟掉武器,癱坐在地。
很快,越來越多的士兵也放棄了抵抗,停下射箭,呆呆的看着那個攻城槌一下下撞擊城門,等着死亡降臨。
媽的,這不就是靜力觸探試驗嗎。
雖然環境惡劣,林川的腦子還是本能的開始分析。
力量太大了,門肯定扛不住,壞掉是遲早的事。
“將軍!城門快撐不住了!”一個校尉撲到陳平面前,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陳平紅着眼睛,死死盯着那架攻城槌,他猛的轉身,對着身後的親兵吼道:“虎衛營!跟我出城!就是死,也得把那東西給老子拆了!”
那是他的親兵,是這座城最後的精銳。
自殺式襲擊?
林川腦子裏瞬間蹦出這個詞。
“陳將軍,不能去!”
一個急切的聲音響了起來。
年輕的城主蕭遠提着劍沖了過來,攔在陳平身前。他俊朗的臉上滿是着急。
“城主,讓開!您守着城,我去了!”陳平一把推開蕭遠,語氣堅決。
“不!”蕭遠死死抓住他的臂甲,眼眶通紅,“你是孤雲城的支柱,不能死!我蕭家男兒沒有孬種,我親自去!”
說完,他拔出佩劍,但顫抖的劍尖暴露了他的害怕。
一個十九歲的少年,就要這樣扛起一座城的生死。
好一出君臣情深,忠烈赴死的戲碼。
林川冷眼看着他們,心裏卻一點也不平靜。
出城就是送死。城門一開,騎兵沖進來,大家都要死。
不對勁……
在死亡的壓力下,林川的腦子飛速運轉,分析着眼前的一切。他的視線死死盯住那架巨大的攻城槌。
太大了,太笨重了。
這玩意簡直就是古代版的豆腐渣工程。
爲了又大又有力,它的結構肯定很復雜,承重的點也一定很多。
林川想起大學課堂上的一個案例,一座大橋因爲共振就塌了。
萬物皆有其理,只要找到規律……
一個念頭突然出現!
那攻城錘有弱點!一個致命的弱點!
就在林川瞳孔收縮,視線定格在巨獸某個角落時,一股逃跑的人流從他身後撞了過來。
“滾開,別擋路!”
林川又冷又餓,沒什麼力氣,一下就被撞倒在地。冰冷的泥水溼透了後背,一只大腳狠狠踩在他的手背上,疼得他差點叫出來。
“操!”
林川瞬間火了。
老子不想死!
你們這群只會送人頭的古代人,別他媽拉着我一起陪葬!
他用盡全身力氣爬起來,瘋了一樣沖向不遠處的指揮台。
“等等!別去送死!它有弱點!”他用盡力氣吼道。
幾個親衛立刻攔住他,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什麼人!敢在這裏大喊大叫!”一個軍官冷冷的看着他。
“我說它有弱點!”林川不管不顧,指着城外的攻城槌大喊。
“瘋子!”軍官不屑的說,“擾亂軍心,砍了!”他抬手就要下令。
來不及了。
城門上的裂縫越來越多。下一秒,城就要破了!
林川眼睛發紅,猛的竄到旁邊一面大戰鼓前,抄起粗大的鼓槌,用盡最後的力氣狠狠砸了下去!
“咚——!”
急促的鼓點響起,這是最緊急的軍情信號。
戰場瞬間安靜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準備自殺的蕭遠,都看了過來。
林川迎着年輕城主驚愕又疑惑的眼神,用盡全力吼出那個能決定全城生死的坐標:
“左側!車身中段!第三根斜向支撐梁!它和主軸的連接點是空心的!砸那裏!!”
喊聲在風中回蕩。
城牆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樣看着這個破衣爛衫的流民。
陳平氣得發抖:“哪來的瘋子!拖下去砍了!”
但準備赴死的蕭遠卻沒動。他死死的盯着林川。
在混亂和死亡裏,蕭遠在那雙眼睛中看到了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東西:一種能穿透一切的、絕對的理智。
那雙眼睛告訴他,他說的是真的。
“聽他的。”
蕭遠沙啞的開口,聲音不大,但沒人敢反駁。
“什麼?”陳平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說,聽他的!”蕭遠猛的回頭,對着後面幾台已經沒了石彈的投石機小隊,下達了一道命令,“所有投石機!用最後的配重石!照他說的那個點,給——我——砸!”
賭上孤雲城,賭上他蕭氏滿門的榮耀。
他選擇相信這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