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夜晚，霓虹燈晃得人眼花。
周野縮在“白金漢宮”KTV後門的員工通道裏，覺得渾身不得勁。
空氣裏混着廉價香水，煙酒和一點點黴味，嗆得他腦門疼。
身上這套緊巴巴的黑色制服，把他那一身腱子肉勒得清清楚楚。
“新來的？”領班是個細狗，斜眼把他從頭到腳刮了一遍，隨即繞道周野身後，照着後面拍了一下，啪的一聲，“張老三這次沒吹牛，你這身板……現在有的客人就好你這口，野的。”
周野皺了皺眉頭，沒吱聲，拳頭悄悄攥緊，指節嘎巴響了一下。
沒辦法，老家欠了一屁股債，老娘還在床上躺着，他得認。
他被推進一個豪華大包，裏面的鬼哭狼嚎差點掀翻屋頂，彩燈亂轉，煙霧繚繞。
幾個穿着更露的男孩被腦滿腸肥的男人和女人摟着灌酒，調笑聲十分刺耳。
周野看的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喲，新來的？夠結實啊！”一個喝得滿臉油光的中年男人晃過來，鹹豬手直接摸向他後腰。
周野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差點本能反應給他來個過肩摔。
殘存的理智讓他猛地側身躲開，喉嚨有些發緊：“對不住，哥，我……我去趟洗手間。”
他幾乎是撞出門的，後背重重靠在走廊冰涼的牆壁上，大口喘氣。
“操！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周野罵了一句。
擰開水龍頭，冷水譁譁往臉上撲，順着他硬朗的臉頰往下淌，鑽進衣領。
他看着鏡子裏那個一臉憋屈的自己，心裏堵得慌。
就在這時，鏡子裏多出個人影。
周野猛地回頭。
男人個子很高，一身深灰色西裝剪裁得像長在他身上，跟這烏煙瘴氣的環境格格不入。
光線暗，但能看清那張臉輪廓分明，帥是真帥，就是眼神太冷，看的周野一個激靈。
“叫什麼？”男人開口，聲音低沉富有磁性。
周野警惕地盯着他，沒說話。
心裏暗自罵道:“這又是哪個找麻煩的？”
陸宸往前走了一步，距離瞬間拉近。
周野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一股很淡的木質香，跟這裏的渾濁空氣截然不同。
他下意識後退，脊背抵住了冰冷的洗手台上。
“我問你，叫什麼。”陸宸重復，語氣帶着不容抗拒的味道。
“……周野。”他悶聲答了。
陸宸的視線在他臉上停留片刻，又掃過他溼透的前襟，布料緊緊貼着胸膛，肌肉的輪廓清晰分明。
那目光看得周野皮膚有點發熱。
“在這兒，一晚上能拿多少？”
周野皺眉：“……看情況。”
“看情況？”陸宸極輕地哼了一聲，嘴角都沒動一下，“被摸幾下，灌幾杯酒，看客人高興賞多少小費？”
周野額角青筋跳了跳，咬着後槽牙，沒吭聲。
陸宸又逼近一步，兩人幾乎腳尖碰着腳尖。
周野能看清他低垂的眼睫，又長又密，襯得那雙眼睛十分深邃。“跟我走。月薪十萬，包吃住。”
周野猛地抬眼，以爲自己幻聽了。“啥？”
“工作內容，”陸宸的目光落在他因爲緊繃而顯得更加突出的手臂肌肉上，“給我兒子當另一個爹。”
“……哈？”周野徹底懵了。
這人看着人模狗樣，腦子壞了？“先生，你認錯人了吧？我，我是個男的！”
“我兒子缺個爸。”陸宸語氣平淡得像在問今天幾號，“你合適。”
“我合適個屁！”周野的火氣有點壓不住了，“我不會帶孩子！”
“工資日結。”
周野到嘴邊的罵娘話猛地卡住。
日結……月薪十萬……他腦子裏噼裏啪啦開始算賬，老家的債，醫院的費用……
看他眼神閃爍，陸宸不再給他猶豫的時間，直接伸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那手掌幹燥溫熱，力道很大，根本掙不開。“現在就走。”
“哎！等等！”周野被他拽得一個踉蹌，“我……我東西還在更衣室！”
“不用拿了。”陸宸頭也不回，拉着他穿過走廊，無視旁邊幾個看傻了的服務生和醉醺醺的客人，直接走出白金汗宮。
夜風一吹，周野打了個哆嗦。
一輛線條流暢，黑得反光的轎車悄無聲息地滑到面前，車標他認識，貴得嚇死人。司機快步下車，恭敬地拉開車門。
陸宸鬆開他，下巴微揚：“上車。”
周野看着車裏奢華的內飾，腳卻像灌了鉛。他回頭看了眼“白金漢宮”那金碧輝煌的招牌，又看了眼面前這個冷冰冰的男人和這輛豪車。
媽的，剛逃離狼窩，這別是又進了什麼虎穴吧？周野暗自想着。
“怎麼怕我賣了你？”陸宸看着他，眼神沒任何波動。
周野一咬牙，彎腰鑽了進去。爲了錢，拼了！
車子停在一個他只在財經雜志上見過的高級公寓樓的車庫裏。
電梯直達頂層，門一開，是個大得能打羽毛球的客廳，裝修是那種冷硬的極簡風，沒什麼煙火氣，幹淨得像樣板間。
陸宸把西裝外套隨手丟在沙發上，扯鬆領帶，動作隨意卻帶着股天生的掌控感。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客廳角落。
周野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厚厚的地毯上，坐着個看起來兩歲左右的小不點，穿着綠色的恐龍連體睡衣，正低頭專心啃一塊積木，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聽到動靜，小不點抬起頭，露出一張白嫩軟糯的小臉，大眼睛烏黑溜圓，像兩顆葡萄。
他先看了看陸宸，然後目光轉向完全陌生的周野，眨了眨眼，小嘴微微張着。
陸宸走過去，彎腰輕鬆地把那小團子撈了起來，抱到周野面前。
小家夥一點也不怕生，含着手指頭，好奇地打量着周野。
“陸星嶼。”陸宸對周野說，然後低頭對兒子示意，“叫爸爸。”
周野頭皮一麻，感覺電流從腳底竄到天靈蓋。
小星嶼歪着小腦袋，盯着周野看了好幾秒，突然咧開嘴，露出幾顆小米牙，奶聲奶氣特別清晰地喊了一聲：“叭——叭！”
周野瞬間石化……
他整個人僵在原地，那聲軟乎乎的“爸爸”讓他內心狂跳。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根略顯粗糙的手指。
小星嶼立刻用他肉乎乎的小手，一把攥緊了那根手指，抱在懷裏，還開心地“咯咯”笑了起來，身子一扭一扭。
陸宸看到這一幕，他直接把孩子往周野懷裏一塞。
周野手忙腳亂地接住，那軟綿綿的一小團撞進他懷裏，帶着奶香味。
他瞬間不敢動了，手臂僵硬地圈着這小東西，渾身肌肉都繃着，生怕自己力氣大一點就弄疼了他。
保姆將一個記錄了孩子日常起居的記事本交給陸總。
陸總那我就先走了。
陸總接過本子點了點頭。
他打開本子看了一眼。對周野說道：“他房間在隔壁，晚上要喝一次奶，150毫升，水溫45度，恒溫水壺設定好了。”陸宸一邊交代，一邊轉身就往裏走，“我還有個跨國視頻會議。”
周野抱着懷裏這憑空掉下來的“兒子”，像個木樁子似的戳在客廳中央，徹底傻了。
這他媽的叫什麼事兒啊？
他低頭，看着小星嶼安心地靠在他胸口，小手抓着他緊巴巴的制服衣領，咿咿呀呀地嘟囔着嬰兒語，大眼睛裏全是毫無保留的信賴。
“操。”周野心裏低罵一聲，嘴角卻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動了一下。
好像……真的有點甩不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