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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天清晨,太醫們才被從攬月閣“放”出來,一個個面帶倦容地趕到景陽宮。
看到我雖止住血卻仍皮肉外翻的傷口,皆是一驚。
幾位太醫輪番上前,清洗、上藥、包扎,額上皆沁出汗珠。
處理完畢,院判跪地,聲音帶着疲憊和惶恐:
“皇後娘娘,傷口實在太深,傷及筋脈,日後這左臂,怕是......不能再用力了。”
我閉了閉眼,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身體的殘損,比起心上的千瘡百孔,又算得了什麼?
此刻,我更擔心的是劉嬤嬤。
她一夜未歸。
強忍着左臂鑽心的疼痛和頭暈,我匆匆趕往攬月閣。
攬月閣外守衛森嚴,我卻得到消息:劉嬤嬤昨夜私闖攬月閣,驚擾聖駕與容妃靜養,已被陛下下旨,發送至浣衣局爲奴。
浣衣局!那是宮裏最苦最累的地方,劉嬤嬤那麼大年紀,怎麼受得了?!
我再也顧不上什麼驕傲,跪在攬月閣緊閉的宮門前,顫聲哀求:“求皇上開恩,將劉嬤嬤還給臣妾!她年事已高,受不住浣衣局的苦楚啊!”
宮門內絲竹聲隱約,卻無人應答我的乞求。
許久,才有內侍出來傳話:“陛下正陪着容妃娘娘,無暇見您。娘娘請回吧。”
一股熱血猛地沖上頭頂,我站起身,不顧阻攔,闖了進去。
“皇上,您別生氣了,雪棠錯了嘛,您就原諒雪棠吧!”
“你錯在哪裏?”
“我,我只是聽說您宿在了皇後那裏,心裏就好難受啊,我怕您又要把我趕出宮去了,我不想離開您。”
“就這些?”
聶雪棠似乎不解,但依舊熟練地撒嬌求饒。
“皇上,皇上,皇上......”一聲叫得比一聲嗲。
蕭景玄終是坐不住,嚴肅的語氣卻帶着縱容:“雪棠,你記住,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做傷害自己的事情!你這樣,我會心疼。”
我站在門後,心卻比左臂的傷更疼。
他們之間用 “你我” 相稱,親昵又隨意,
可我從入宮那天起,蕭景玄就勒令我必須稱 “臣妾”“陛下”,
連一聲 “阿玄” 都只能在深夜無人時喚出。
更讓我心寒的是,他分明知道聶雪棠是故意用自殘陷害我,卻還這麼縱容她,甚至心疼她的 “委屈”。
可現在不是我難過的時候,劉嬤嬤還在等着我。
我推開門,打斷了室內的“溫情”。
蕭景玄看到我臉色蒼白的樣子,眉頭下意識一皺:“你不好好養傷,來這裏做什麼?”
“皇上,劉嬤嬤於臣妾有救命之恩,求皇上開恩,將她還給臣妾!”
蕭景玄還未開口,他懷裏的聶雪棠卻“哎呀”一聲:“皇上,臣妾這傷口忽然又好痛......想必是昨夜被那老奴驚着了,心神不寧,這傷也好得慢。”
蕭景玄看了她一眼,卻沒出聲。
聶雪棠像是得了默許,更是有恃無恐。
“姐姐既然誠心要人,不如......替妹妹把這碗安神湯吹涼了吧?妹妹手疼,端不穩呢。”
我看着她那副嘴臉,胃裏一陣翻涌。
但想到劉嬤嬤,我走上前,忍着屈辱,吹了幾下,遞到她面前。
聶雪棠卻不接,瞥了一眼我的左臂,笑道:“姐姐要不,喂妹妹喝吧?”
左臂傷口剛剛包扎好,稍一用力便是撕裂般的劇痛。我的身體微微顫抖,額上滲出冷汗。
蕭景玄看着,唇線緊抿,終究沒有出聲制止。
我深吸一口氣,將碗端起,用劇痛的左手費力拿起勺子,傷口瞬間崩開,紗布即刻染血。
聶雪棠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小口,隨即皺眉吐掉:“太苦了!不喝了!”
“姐姐,不如再給我倒杯茶吧?”
她就這般變着法兒地折辱我,一會兒要喝茶,一會兒嫌點心膩。
終於,蕭景玄出聲:“雪棠,你傷還沒好,別累着。”
“皇後,將劉嬤嬤領回吧。但記住,下不爲例。”
我如蒙大赦,也顧不上行禮,踉蹌着趕往浣衣局。
然而,等待我的,是比寒冬更冷的消息。
浣衣局管事太監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皇後娘娘,劉嬤嬤她......她昨夜不堪受辱,已投井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