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門內的水聲一滯。
死一般的寂靜,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幾秒後,雋鵬海那明顯拔高、帶着一絲不自然的緊繃的聲音才傳了出來。
“樂容?你怎麼上來了。我在洗漱,你先去樓下用吧,很快就好。”
他的聲音隔着厚重的門板,聽起來有些發悶,但那份試圖維持鎮定的勉強,闞樂容聽得一清二楚。
她像只慵懶的貓,好整以暇地靠在門框上,指尖輕輕敲擊着冰涼的金屬門把手,發出“噠、噠”的輕響。
每一聲,都像敲在門內兩人的心上。
“樓下?”闞樂容語調上揚,帶着一絲被寵壞的嬌嗔和理所當然,“不要,跑來跑去的好麻煩。我們一起洗嘛,還能快一點,我幫你搓背呀,鵬海~”
她故意把尾音拖得長長的,甜得發膩。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間在門內激起劇烈的漣漪。
“咣當!”
一聲清脆的、物體摔落在瓷磚上的巨響,緊接着是女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短促驚呼,隨即又被死死捂住。
然後是手忙腳亂的、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聲,還有什麼東西被慌亂地踢到一邊的悶響。
真精彩。
闞樂容的唇角,勾起一抹滿足的弧度。
她甚至能清晰地腦補出裏面的畫面:彭含巧驚慌失措地捂住嘴,瞪大雙眼看着雋鵬海,而雋鵬海則臉色煞白,一邊手忙腳亂地穿衣服,一邊用眼神示意她千萬別出聲。
這場貓鼠遊戲,她現在還不想這麼快結束。折磨,才剛剛開始。
目的達到了。
她直起身子,聲音恢復了往日的體貼和溫柔,仿佛剛才那個提出要“一起洗”的妖精不是她。
“好啦好啦,逗你玩的。快點哦,我在樓下等你。”
“你下來的時候記得叫叫含巧,我剛剛敲門沒有回應,估計是還在睡。”
“你們快一點,別讓叔叔阿姨等急了。”
說完,她腳步輕快地轉身下樓,高跟鞋踩在木質樓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像勝利者的凱歌。
**
十五分鍾後,雋鵬海終於從樓上下來。
他換了一身嶄新的休閒西裝,頭發微潮,只是臉色依舊有些蒼白。
看到沙發上正端着水杯小口喝水的闞樂容,他擠出一個笑容,“久等了。”
“沒事。”
闞樂容放下水杯,站起身,自然地替他整理了一下微亂的衣領。
她的指尖有意無意地劃過他的脖頸,冰涼的觸感讓雋鵬海渾身一僵。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看着闞樂容那雙清澈見底、毫無波瀾的眼睛,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
她好像什麼都不知道。
對,她肯定什麼都不知道。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雋鵬海只能這樣在心裏安慰自己。
去雋家旁支宅邸的路上,車內氣氛詭異。
雋鵬海幾次試圖開口活躍氣氛,講些圈子裏的趣聞,可闞樂容只是“嗯”、“哦”地應着,視線始終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她的側臉在霓虹燈光下明明滅滅,美得驚心動魄,卻也冷得拒人千裏。
雋鵬海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真正看懂過這個即將成爲他妻子的女人。
**
雋家旁支的宅子雖比不上主家那般恢弘,卻也處處透着富貴。
車剛停穩,一個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就滿臉堆笑地迎了出來,正是雋鵬海的母親,周雅芬。
“哎喲,樂容可算來了!快進來,外面冷!”周雅芬熱情地拉住闞樂容的手,那力道大得像是生怕她跑了。
闞樂容順從地被她牽着,臉上掛着得體的微笑,“阿姨好。”
“證都領了,改改口叫媽了。”
周雅芬一邊說,一邊親熱地拍着她的手背,眼神不住地往她身上打量,那眼神,就像在審視一件價值連城的商品。
客廳裏,雋鵬海的父親雋興國,以及幾個旁系的叔伯嬸嬸都已在座。
見到闞樂容進來,所有人立刻起身,臉上洋溢着幾乎要滿溢出來的熱情。
“樂容來了!”
“這孩子,長得真是漂亮!”
“鵬海有福氣啊!”
一句句的恭維像潮水般涌來,闞樂容噙着笑,一一問好,舉止挑不出一絲錯處。
她心裏清楚,這些人不是在歡迎她闞樂容,而是在歡迎“闞家獨女”這個身份,歡迎這個身份能給雋家旁支帶來的無限好處。
真是......令人作嘔。
豐盛的晚餐擺滿了整張長桌。
周雅芬親自給闞樂容盛了一碗湯,“樂容啊,嚐嚐阿姨燉的燕窩,補身子的。你們年輕人,馬上要辦婚禮了,事多,可別累着。”
“謝謝阿姨。”闞樂容接過,姿態優雅地用湯匙攪了攪。
“鵬海,你也是,要多照顧樂容!”雋興國發話了,他看着自己兒子,眼神裏滿是期許,“和闞家的合作項目馬上要啓動了,你要好好表現,別給你嶽父丟臉,也別讓主家那邊小瞧了我們!”
“知道了,爸。”雋鵬海連忙應道。
飯桌上的氣氛被刻意營造得其樂融融,大家都在暢想着兩家聯姻後的美好未來。
就在這時,一個坐在角落裏的、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堂妹,喝了口果汁,忽然脆生生地開口了。
“鵬海哥,我前兩天還碰到含巧姐了呢!”
“她不是也來了嗎?怎麼沒看到人?”
“含巧”兩個字一出口,整個飯桌的空氣瞬間凝滯。
雋鵬海拿筷子的手猛地一抖。
周雅芬的笑臉僵在臉上。
所有長輩的眼神都變得微妙起來。
那個小堂妹卻毫無察覺,還在自顧自地往下說:“她說她最近身體好多了,還說......”
“小晴!”周雅芬厲聲打斷了她,臉上的笑意已經完全消失,只剩下難堪和惱怒,“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麼嘴!吃你的飯!”
小堂妹被吼得一愣,委屈地扁了扁嘴,不敢再出聲了。
飯桌上的氣氛尷尬到了極點。
闞樂容像是完全沒聽懂那話裏的玄機,甚至沒聽見那個名字一樣。
她抬起頭,沖着那個快要哭出來的小堂妹,露出了一個溫柔無害的笑容。
“說起來我也想問呢,含巧跟着我們一起過來的,怎麼一直沒見到人?”
其實她之前就看到了,彭含巧剛進門就被人借口拉走了,一直沒有回來。
周雅芬尷尬的笑笑:“她好像是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了。”
“原來是這樣啊。”
闞樂容意味深長的頓了頓,然後轉向周雅芬,舉了舉手裏的湯碗,巧笑嫣然。
“這湯真好喝,阿姨的手藝太棒了。”
沒有質問,沒有疑慮,甚至沒有一絲不悅。
她就那麼輕飄飄地,揭了過去。
雋鵬海和周雅芬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竊喜。
“你喜歡就好,多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