窯神
他們說我尿褲子了,我卻一點感覺都沒有。原來,是我的褲子在撒尿。
聽到人們的喊叫聲,我朝屋裏跑去,發現椅子上放着我的褲子,褲子是溼的,褲襠那個地方正在向外撒尿。我大窘,趕緊上前制止,褲子卻依然尿着。我急忙用手去捂,捂不住,就接了一捧尿。
我捧着尿,不知道該怎麼辦。那一捧尿在我手裏越來越大,最後變得像儲藏紅酒的木桶那麼大,卻是長方體的。這尿在我手裏呈固體狀,像一塊冰,但並不重。我抱着它。
我出現在一個像是廠房的空間裏,我知道,這是某人的工作室。有一個人,白臉,微胖,五十多歲,盤腿坐在一個土壇上,渾身光芒四射。許多物質和能量,以各種圖案的形式在空中飄轉着,從四面八方往這個人的身上聚集。看起來,這是一個法力無邊的人。
他微微一笑:“來,給我。我可以把它燒成瓷器。”他的嘴唇並沒有動,他是在用意念跟我說話。
他是窯神!
我把尿送上去,他用手比畫了幾下,那塊尿立即變成一件雅白色瓷器。
現場有許多人,我們一起把這件瓷器抬到一個圓形大廳中間。這裏是展室,放在中間的一定是最貴重的藝術品。這時候,再看那瓷器,它像是一塊長方體石頭,頂部的邊緣有明顯的凹凸。這凹凸,起伏有致,自然流暢,有水的質感。我知道這是一種藝術效果,而其他人卻不明白這一點,他們圍着這瓷器,盲目地看着,胡亂議論着。我對他們說:“這是在表現水的效果。”
窯神依然坐在土壇上,手在空中比畫着,說:“我能把風燒成瓷器。”
風,怎麼可能燒成瓷器?
正驚異間,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像門板那麼大的瓷板,上頭果然有風的痕跡。
現場亂哄哄的,有人從大廳——也就是展室——四壁的洞龕裏往外掏東西,他們掏出來的是一只一只土碗。我這才發現,這個展室原來是由土窯改裝而成的。這些土碗的存在,是爲了反襯展室中間那些藝術品的價值,所以,人們一摸,那些土碗就碎了。
一個意念對我說:這些土碗,其實是窯匠的腦殼。燒窯是很費神的,當窯匠把自己腦子裏的想法燒成了瓷器,他的腦袋也就成了空殼。
怎麼會是這樣?
地上放着一些石頭,其中有兩塊長方形石頭在跟我打招呼,它們的意思是:“看我,看我!”
那兩塊石頭上蒙着灰土。我用手慢慢地拂去灰土,一遍,一遍,用力地擦着,漸漸地,看出這是人的面孔。我能感覺到,這兩張面孔在主動往外浮現,就像是從水中浮出來的兩幅肖像畫。我知道,這是兩個人正在從地下往外拱。
四周沒有一個人影,連窯神也不見了。那兩個人從石頭裏坐起來,伸着懶腰,打着長長的哈欠。其中一個說:“走嘞,活動結束了。”
這腔調,是那樣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