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我們美術部門是公司的寄生蟲2
4
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喂，請問是林深嗎?”
“是。”
“我是《暗影之刃》的投資方代表王哲，下周三我們要來公司看Demo。”
我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
“嗯。”
“聽說您是主美，我們很期待您的作品，尤其是那個主角色設計，聽說非常驚豔。”
我沉默了兩秒。
“王總，我可能要讓您失望了。”
“怎麼?”
“我已經不負責這個項目了。”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下。
“什麼情況?”
“公司內部調整，現在由李雨薇負責。”
“李雨薇?沒聽過。”
王哲的聲音明顯不滿了。
“林先生，我們投資三千萬是沖着您的作品來的，您現在告訴我換人了?”
“抱歉。”
“算了，先看看Demo再說，如果質量不行，這個項目我們要重新評估。”
他掛了電話。
我把手機放在桌上，靠在椅子上。
咖啡廳裏很安靜，只有輕音樂在流淌。
我閉上眼睛，突然有點累。
手機又響了。
是小陳發來的消息。
“林哥!出事了!”
“什麼事?”
“孫總剛才在群裏說，如果下周三Demo過不了，就說是您故意搞破壞，讓您賠償公司損失!”
我看着這條消息，笑了。
終於來了。
我回復小陳:“截圖保存好。”
“已經存了!”
我打開備忘錄，把這條記錄添加進去。
現在已經有二十三條了。
足夠了。
我起身離開咖啡廳，走在夜色裏。
街上霓虹閃爍，人來人往。
沒人知道，一場風暴即將到來。
第二天是周五，我照常去公司樓下的咖啡廳。
門禁卡失效了，我也不打算進去。
上午十點，小陳發來消息。
“林哥，趙總在開全員大會，說下周三Demo很重要，關系到公司的融資。”
我回復:“嗯。”
“孫總在會上點名批評您，說您是公司毒瘤，破壞團隊建設。”
我放下咖啡杯。
“還說了什麼?”
“他說如果Demo出問題，公司會追究您的法律責任，讓您賠償全部損失。”
我看着手機屏幕，打開錄音筆APP，點擊保存。
這些東西，到時候都用得上。
中午，我的工作郵箱收到了一封正式郵件。
發件人是公司法務部。
“林深先生:鑑於您拒不交出工作資料，嚴重影響公司項目進度，現通知您於周一前將《暗影之刃》全部源文件移交給李雨薇，否則公司將采取法律手段......”
我看完郵件，轉發了一份給自己的私人郵箱。
然後回復了一句話。
“根據勞動合同第十五條，員工有權保留工作備份，公司無權強制要求員工刪除個人硬盤中的文件。如有異議，歡迎對簿公堂。”
發送。
五分鍾後，孫宇航給我打電話。
我沒接。
他連打了三個，我還是沒接。
最後他發來一條短信。
“林深，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信不信我讓你在這個圈子裏混不下去!”
我截圖，保存。
這是第二十五條證據。
下午，小陳又發來消息。
“林哥，孫總瘋了!他在群裏說要找媒體曝光您，說您是職場碰瓷!”
我回復:“讓他曝。”
“啊?林哥您不怕?”
“怕什麼?”
我放下手機，望向窗外。
陽光很好，天空很藍。
暴風雨來臨前，總是這樣平靜。
周末兩天，我沒再關注公司的事。
周一早上，我的手機被打爆了。
全是陌生號碼。
接起來，是各種記者。
“林先生，聽說您拒絕交出工作資料，導致公司項目受損，您有什麼要說的嗎?”
“林先生，有人爆料您是職場碰瓷慣犯，這是真的嗎?”
“林先生......”
我全都掛掉，打開網頁。
熱搜第十七:#遊戲公司美術總監挾私報復#
點進去，是一篇長文。
文章裏把我描述成一個囂張跋扈、不顧大局、挾私報復的惡劣員工。
評論區全是罵聲。
“這種人就該封殺!”
“公司養了五年白眼狼!”
“活該被開除!”
我翻到文章結尾，看到了發布者的ID。
“遊戲圈內幕君”。
注冊時間:三天前。
我笑了。
孫宇航的手筆。
我截圖保存，這是第二十六條證據。
然後打開通訊錄，給王哲發了條短信。
“王總，明天Demo如果出問題，我這裏有完整的項目資料，歡迎隨時聯系。”
發送。
一分鍾後，王哲回了電話。
“林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明天您就知道了。”
5
周二晚上，我收到了小陳發來的最後一條消息。
“林哥，明天上午十點Demo展示，趙總說全員必須到場。”
我回復:“知道了。”
“您會來嗎?”
我看着這條消息，想了想。
“會。”
放下手機，我打開抽屜，拿出那個黑色移動硬盤。
上面貼着的標籤已經有些磨損了。
我把它裝進包裏，又檢查了一遍備忘錄。
二十六條證據，每一條都有截圖，有日期，有證人。
夠了。
周三早上九點，我準時出現在公司樓下。
保安看到我，愣了一下。
“林先生，您的門禁......”
“我知道，有人會來接我。”
話音剛落，小陳從大樓裏跑出來。
“林哥!我帶您上去!”
電梯裏，小陳緊張地搓着手。
“林哥，孫總說了，如果您來了就讓保安趕您走。”
“他不敢。”
“爲什麼?”
“因爲投資方指名要見我。”
電梯門開了，走廊裏擠滿了人。
所有部門的人都在，連財務和行政都來了。
我走進會議室，所有的視線都聚集過來。
孫宇航坐在主位上，看到我，臉色瞬間陰沉。
“林深，誰讓你來的?”
“王總讓我來的。”
話音剛落，門被推開了。
王哲走進來，身後跟着兩個西裝革履的助理。
他掃視一圈，目光落在我身上。
“林先生，好久不見。”
“王總。”
趙總立刻站起來，滿臉堆笑。
“王總，您來了，快請坐。”
王哲沒理他，徑直走到我面前。
“林先生，聽說您不負責這個項目了?”
“是的。”
“爲什麼?”
我還沒說話，孫宇航就搶先開口。
“王總，林深他工作態度有問題，拒不配合公司安排，我們只能換人。”
王哲轉頭看他。
“換人?你知道我們投資三千萬是沖着誰來的嗎?”
孫宇航的臉色僵住了。
“這......”
“算了，先看Demo吧。”
王哲在會議桌前坐下，助理打開筆記本電腦。
趙總趕緊使眼色，李雨薇站起來，走到投影儀前。
“各位，這是我們的新版設計......”
她打開文件夾，點擊第一個文件。
電腦屏幕上彈出一個對話框。
“文件已損壞，無法打開。”
會議室裏瞬間安靜了。
李雨薇的臉刷地白了。
“怎麼會......”
她又點了第二個文件。
還是同樣的提示。
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全都打不開。
孫宇航猛地站起來。
“怎麼回事!”
李雨薇手足無措，聲音都在發抖。
“我不知道，昨天還能打開的......”
“那現在呢!”
“我...我......”
她哭了出來。
會議室裏一片混亂。
王哲的臉色徹底黑了。
“趙總，這就是你們的誠意?”
趙總額頭上全是汗。
“王總，這一定是個誤會，我們馬上解決......”
“怎麼解決?”
王哲站起來。
“我們投資三千萬，你們連個能看的Demo都拿不出來?”
“王總，您再給我們一天時間......”
“一天?”
王哲冷笑。
“我們的耐心是有限的，這個項目我們要重新評估了。”
他轉身要走，我開口了。
“王總，我這裏有完整的Demo。”
會議室裏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哲停下腳步，轉過身。
“什麼?”
我從包裏拿出移動硬盤，放在桌上。
“完整的美術資源，包括角色、場景、UI，全在這裏。”
孫宇航猛地沖過來。
“林深!你什麼意思!你是故意的!”
我看着他，沒說話。
王哲走過來，拿起移動硬盤。
“可以看嗎?”
“當然。”
助理接過硬盤，插進電腦。
幾秒鍾後，投影儀上出現了畫面。
那是《暗影之刃》的主角色，全身甲胄，背後雙刀，眼神凌厲。
每一處細節都精致到極致，從盔甲的紋路到武器的光澤，從人物的神態到背景的氛圍。
會議室裏鴉雀無聲。
王哲盯着屏幕，眼睛都亮了。
“這才是我想要的!”
他轉頭看着趙總。
“趙總，我很好奇，這麼優秀的作品，你們爲什麼要換掉林先生?”
趙總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孫宇航臉色鐵青。
“王總，這是公司的內部管理問題......”
“內部管理?”
王哲冷笑。
“你們把核心創作者逼走，還叫內部管理?”
“我沒有逼他走!”
“那爲什麼林先生說他不負責這個項目了?”
孫宇航說不出話來。
王哲看着投影儀上的畫面，沉默了一會兒。
“林先生，我有個問題。”
“您說。”
“如果我們不通過公司，直接和您合作，您願意嗎?”
會議室裏倒吸一口涼氣。
趙總臉色大變。
“王總!這不合規矩!”
“規矩?”
王哲轉頭看他。
“你們自己不珍惜人才，還不讓別人用?”
他看向我。
“林先生，考慮一下?”
我沉默了幾秒。
“王總，我已經答應了另一家公司。”
“哪家?”
“天訊遊戲。”
這句話一出，會議室裏徹底炸了。
趙總瞪大了眼睛。
“你什麼時候......”
“三天前籤的offer。”
我平靜地說。
“今天是我在這裏的最後一天。”
孫宇航像被雷劈了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老張臉色煞白，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王哲笑了。
“恭喜林先生。”
他轉頭看着趙總。
“趙總，我覺得我們的合作也到此爲止了。”
“王總!”
趙總急了。
“您再考慮考慮!我們可以讓林深回來......”
“來不及了。”
王哲收起電腦。
“而且我也不想和不尊重創作者的公司合作。”
他走到門口，回頭看了我一眼。
“林先生，如果將來有機會，歡迎合作。”
“好。”
王哲和助理離開了，會議室裏只剩下死一般的沉默。
趙總癱坐在椅子上，臉色灰敗。
三千萬的投資，沒了。
孫宇航站在原地，嘴唇顫抖。
“你...你早就算計好了......”
我看着他。
“孫總，我只是保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你故意的!你故意藏着源文件不給!”
“源文件在我的個人硬盤裏，按公司規定，員工有權保留工作備份。”
我平靜地說。
“這個，勞動合同第十五條寫得很清楚。”
孫宇航說不出話來。
我從包裏拿出一疊打印好的文件，放在桌上。
“另外，這是我這三個月被針對的全部證據。”
“包括會議上的公開羞辱，微信群裏的誹謗，以及您找媒體曝光我的行爲。”
“一共二十六條，每一條都有截圖，有日期，有證人。”
我看着他。
“如果公司想追究法律責任，我奉陪到底。”
孫宇航的臉色從鐵青變成慘白。
趙總猛地抬起頭。
“林深!你想怎麼樣!”
“我不想怎麼樣。”
我轉身走向門口。
“我只是想好好離開。”
走到門口，我停下腳步，回頭看着他們。
“對了，還有一件事。”
“什麼?”
“《星痕》和《深淵狩獵》的源文件，我也有備份。”
“如果公司需要進行後續開發或者維護，記得提前打招呼。”
“否則出了問題，別怪我沒提醒。”
說完，我推開門，走了出去。
走廊裏擠滿了人，所有人都看着我。
有人驚訝，有人羨慕，有人幸災樂禍。
我沒理他們，徑直走向電梯。
小陳追出來。
“林哥!等等!”
我停下腳步。
他跑到我面前，氣喘籲籲。
“林哥，你真的要去天訊了?”
“嗯。”
“那...那我能跟着您嗎?”
我看着這個年輕人，笑了。
“可以，我會跟HR說的。”
“謝謝林哥!”
他眼眶都紅了。
電梯門開了，我走進去。
轉身，看着這層樓。
這裏我待了五年。
從一個普通設計師，做到美術總監。
設計了三款爆款遊戲，給公司賺了兩個億。
但最後，我只是一個可以隨時被犧牲的棋子。
電梯門緩緩關上。
那些人的臉，那些事，都被隔在了門外。
下樓，走出大廈，陽光刺眼。
我站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
手機響了，是天訊HR的電話。
“林老師，歡迎加入!您看下周一入職可以嗎?”
“可以。”
“太好了!您的工作室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在科興科學園C座，您可以先來看看。”
“好。”
掛掉電話，我打開微信。
朋友圈裏，有人已經發了公司的事。
“大瓜!某遊戲公司三千萬項目黃了，美術總監當場離職!”
評論區裏全是八卦。
我沒點開看，直接退出微信。
走到地鐵站，刷卡進站。
站台上人很多，大家都在低頭看手機。
我靠在柱子上，閉上眼睛。
耳邊是地鐵進站的聲音，轟隆隆的。
像是某個時代的結束。
也像是某個時代的開始。
---
兩個月後。
深圳，科興科學園。
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樓下的車水馬龍。
身後是兩百平米的獨立工作室，十五個人的精英團隊。
小陳跑過來。
“林哥，天訊那邊說《暗夜傳說》的角色設計他們很滿意，要我們加快進度。”
“嗯，按原計劃推進。”
“好的!”
他轉身要走，又回頭。
“對了林哥，您知道嗎?您原來那家公司黃了。”
我轉過身。
“什麼?”
“投資方撤資了，趙總把公司賣了，孫宇航被開除了。”
“聽說他現在連工作都找不到，簡歷投出去全被拒。”
小陳說完，有點幸災樂禍。
“活該!”
我沒說話，走回辦公桌前。
打開電腦，看到一封郵件。
發件人是趙總。
“林深，當初是我不對，能不能給公司一次機會，把《星痕》和《深淵狩獵》的源文件賣給我們?價格好商量。”
我看着這封郵件，沉默了很久。
最後，點擊回復。
“趙總，源文件我可以給您。”
“但不是賣，是送。”
“畢竟那是我五年的心血，我不想看着它們爛在手裏。”
“但是，我希望您能善待留下來的員工。”
“他們沒有錯。”
發送。
關掉郵箱，我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的深圳，高樓林立，車流如織。
這座城市，每天都有人來，每天都有人走。
有人成功，有人失敗。
有人被記住，有人被遺忘。
但無論如何，生活都在繼續。
我拿起手機，給小陳發了條消息。
“今晚加班到幾點?”
“不加班!您不是說周三不加班嗎!”
我笑了。
“對，忘了。”
“那下班一起去吃火鍋?”
“好啊林哥!我請客!”
我收起手機，重新坐回電腦前。
屏幕上是《暗夜傳說》的主角色設計圖。
比《暗影之刃》更精致，更有沖擊力。
這是我的新作品。
也是我的新開始。
鍵盤敲擊聲在工作室裏響起，混合着同事們的交談聲。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整個空間都暖洋洋的。
我打開繪圖軟件，繼續完善角色的細節。
一筆一畫，認真而專注。
就像五年前剛入行的那個自己。
熱愛，純粹，義無反顧。
這一次，沒有人能奪走。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