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用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淚痕,坐在床邊看着雙成爲周敏塗着藥膏。
雙成是大老爺的通房丫鬟,也是李氏的陪嫁丫頭。
雖然明面上是大老爺的人,但日常還是在李氏身邊伺候。
與李氏所出的二少爺周頤,大姑娘周敏是極熟悉的。
此刻正半跪着,動作輕柔的爲周敏塗着藥膏,口中還不停的念叨着:“姑娘且收收淚,這藥膏金貴着呢,姑娘只是哭,有多少好藥都不夠使的,金錢尚是小事,倘若耽誤了姑娘的好日子,可怎麼得了。”
周敏本來將將收回去的眼淚,聞言又忍不住流淌下來。
李氏看着心焦,一抬頭見紅葉端着藥碗進來,皺着眉頭問道:“怎麼去了這麼久?”
紅葉知道主子心裏不痛快,打起了一萬分的小心,回道:“因着大夫說這裏有一味藥要多熬半個時辰,所以遲了些……”
李氏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罷了,先放下。”
紅葉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把藥碗放在小幾上,後退了幾步,才要轉身出去,只聽李氏喝道:“且慢!”
紅葉連忙站住腳步,低頭斂目等待問話。
只聽李氏問道:“剛剛我聽見門外有動靜,是誰在外頭?”
“是采薇,她剛剛辦了差回來,因她這幾日一直病着,奴婢唯恐過了病氣給大姑娘,遂,剛剛打發她回去了。”
李氏喃喃自語,“原來是她!”
半跪在床前的雙成聞言,手一顫,飛快的看了李氏一眼,隨即又轉開了目光。
周敏用了藥沉沉睡去,雙成服侍着李氏回到房裏。
李氏疲憊的靠在引枕上,半天方才舒緩過來,壓低了聲音問道:“我剛才恍惚聽說東院的那個落水了?”
雙成湊到李氏身邊,“奴婢也聽見了這話,正要跟太太說呢。”
李氏卻不言語了,望着窗外出了半日的神,方才悠悠的說道:“你說慧遠大師的話,準嗎?”
雙成是自幼服侍李氏的人,說話自然隨便些,“奴婢覺得還是有點準頭的。”
她說完這話,腳步輕巧的走到門邊,用眼神示意站在門外的丫鬟走遠一些。
方才回轉過來,小聲的說道:“這十幾年來,東院那位沒有一天是太太平平的,倘若撂在別人身上,死八百回也盡有了,偏偏他活蹦亂跳的,愣是什麼事沒有,真是邪門!本來按照大師所說,這一次他是在劫難逃了,偏偏……”
話說到這,李氏已經是滿面怒容,狠狠的一拍桌子,“都是那個小賤人鬧的!誤了我的大事!”
這些年來,她們跟東院來往不多,雙成分派活計的時候都會避開采薇。
誰知這兩天出了一件讓李氏惱怒的事,雙成也脫不開身,紅葉不知底裏,偏偏今日湊巧把采薇派了過去。
李氏心中不安,“你說,這會不會是上天注定讓那個丫頭給他化解劫難的?”
如若不然,豈會如此湊巧?她們千防萬防的,偏偏在這一日出了差錯?
雙成也有些感慨,“說起來也是玄乎,都十幾年了,無論有意無意的,都在一個府裏住着,這兩人竟然沒照過面,偏偏今日……”
李氏嘆了一口氣,“既然天意難違,看來我們就要另做打算了。”
原本她想着,人在自己手裏,安景必定逃不過這場大劫難,那時節,老太太的體己銀子……
不料,上天自有安排,看來非人力能扭轉。
雙成聞言猶豫着說道:“當年在那個碼頭,算命的可是說了,那個大姑娘是天生的鳳命,母儀天下的命格,她,也是極尊貴的,這……,不會惹麻煩吧?”
母儀天下的命格,聽着就駭人。
李氏不以爲然,“我們不是打聽過了嗎?不過就是個秀才之家,還天生的鳳命?那是要做皇後娘娘的,瘋了才會信他胡言亂語!再者說,極貴重的命格,還能落在人牙子的手裏?即使她有造化,脫了奴籍嫁給安景,又能貴重到哪去?”
一個父不祥的野種,又是在那種煙花之地懷上的,親爹還能是個王爺不成?
說破大天去,能幫着安景擺脫那一身的晦氣,平平淡淡的過上幾年,就算是大福氣了。
只是可惜了,她當年的盤算。
不過應該還有機會。
這兩個人的事倒是不要緊,也不急在這一時,只是青溪那個賤人!
“你今天早上過去的時候,老爺怎麼說?”
雙成也是滿面怒色,“老爺說,人,他已經收用了,很合他的心意,讓奴婢回稟太太,給個姨娘的份例,讓她明兒一早來給太太磕頭,老爺還說要親自過來,讓太太預備着。”
她話音剛落,只聽“譁啦”一聲,茶壺茶碗碎了一地。
李氏怒道:“多大年紀的人了,還只是一味的這麼胡來,髒的臭的都往屋裏拽,先前我也不計較,他越發的上臉了,如今竟拿個丫頭打我的臉!也不想想,安親王府的人馬上就來了,倘若傳揚出去,讓孩子們怎麼做人?”
李氏越說越傷心,忍不住拿着帕子嗚咽起來。
“太太,太太快別這麼着。”雙成連忙勸着,“您不爲自己着想,也想想二少爺和大姑娘,這件事實在不宜鬧大。”
自然是越低調處理越好。
李氏也明白這個理,擦了一把眼淚,問道:“賬上還有多少銀子?”
雙成爲難的說道:“不足五百兩。”
這些銀子若是在尋常人家聽着不少,可如今要打發大姑娘去王府,還要招待那些王府來的下人,是絕對不夠的。
更何況,“再過幾個月就是秋闈了,書院那邊也需要打點,二少爺的大事也耽誤不得。”
李氏沉吟半晌,“銀子的事我自有主意。你這幾天先照顧着敏丫頭,收收她的性子,讓她臉上的傷盡快痊愈,不惜一切代價!”
“可是,銀子……”
李氏一揮手,“不用你操心,下去罷!”
即使再貼心的丫頭也是奴才,有些話李氏不會同她說。
雙成答應着往大姑娘那邊去了,這裏李氏望着窗外,忽然想起了十幾年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