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放輕鬆。”
倫敦的私立高級醫院。
楚念躺上狹窄的手術台,脫下了自己的褲子,也脫下了最後一絲尊嚴。
看出她身體的緊繃,瑪麗醫生嘆了口氣,聲音軟了點:“別怕,很快就好。”
作爲白人,她很難分辨華裔的真實年紀。
還是看對方的學生證和居留許可得知,這個獨自來做流產手術的小姑娘,是聖馬丁學院的留學生,剛滿二十歲。
“楚小姐,最後確認一次,你要進行流產手術嗎?”
護士已經準備好了麻醉針,冰冷的氛圍,讓她感到害怕。
楚念猶豫開口:“我......”
這時,一聲嘹亮嬰兒啼哭打斷她。
外面傳來模糊的交談聲。
是個華人男醫生,帶着笑:“傅先生,恭喜你啊!母子平安,是位小公子!”
隨後,是她不能再熟悉的男聲,沉穩響起:“辛苦了。”
楚念的呼吸驟然停止。
記錄的沙沙聲後,醫生再次問道:“孩子的名字,您起好了嗎?”
傅聞硯毫不猶豫,字字清晰:“瑾琛。懷瑾握瑜的瑾,如珍如琛的琛。”
傅、瑾、琛。
他給了那個孩子如此珍貴的名字,每一個字都飽含他“初爲人父”的喜悅。
原來,他不是不喜歡孩子,只是不喜歡,她這個未婚妻生的孩子。
楚念終於放下最後一絲執念。
唇咬破了,濃烈的血腥味在口腔炸開。
“我想好了,開始吧......”
冰冷的器械,在她身體裏狠狠剝離。
從今天起,那個天真愚蠢的楚念,會徹底“死亡”。活下來的,只有另一個,名爲沈眠的女人!
冷汗混着燙淚,緩緩滑落到鬢角。
如果可以,她寧願傅聞硯,從未朝她伸出手。
......
十六歲那年,在英國留學的她,遭遇家庭巨變。
手機屏幕上,是房東阿姨發來的微信、字字誅心:
【小念,你媽媽快不行了......她最後的心願,就是再見你一面。】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扎得她心髒鮮血淋漓。
母親的巨額醫療費和飛回國的經濟艙機票,對十六歲的她,已是天文數字。
楚念瘋了一般,想要籌錢。
她翻遍通訊錄,一次次撥通親戚們的越洋電話。
結果,全都石沉大海。
爲了湊足母親的醫療費,她放下曾經大小姐的驕傲,去華人餐館洗堆積如山的油膩餐盤。
短短半個月,她白皙的雙手就布滿凍瘡。
直到這天凌晨,她在餐館後門猛然失手,“噼裏啪啦”摔碎一疊疊的盤子。
只因,屏幕上是房東阿姨剛剛發來的微信:
【小念,你媽媽,凌晨三點,走了。】
世界萬籟俱寂,只剩下永不停歇的暴雨聲。
她再也沒有媽媽了,成了個無家可歸的孤兒。
這時,塗鴉遍布的卡姆頓橋上,違和地開來一輛純黑色的勞斯萊斯。
車輛急刹,司機恭敬打開車門。
一雙鋥亮的牛津鞋,踩在溼漉漉的地面上。
身形修長的男人撐着黑傘,穿過倫敦綿綿的陰雨,一步步向她走來。
傘檐抬起,柔和的光暈之中,是一張俊美卻冷漠的容顏。
傅聞硯神情淡漠:“你就是楚念?”
楚念麻木地抬起頭:“你是?”
巨大的傘面溫柔傾斜,遮擋住頭頂的滂沱大雨。
“傅聞硯,你的未婚夫,你母親臨終前將你托付給我。從今天起,我便是你的......”
他頓了頓,慎重措辭道:“監管人。”
那一刻,他猶如神明降世,照亮少女黑暗的世界。
後來那四年,他教她標準的英倫腔,教她分辨波爾多和勃艮第紅酒的口感差別,教她如何在高爾夫球場談笑風生。
他將她從泥濘裏拉出來,洗去污垢,猶如打磨原石,一點點親手教導如何成爲合格的名門淑女。
她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他,像信徒狂熱地愛上神明。
所以,那個暴雨夜,在傅聞硯被下藥神志不清時。楚念顫抖着將少女珍視的一切,無聲地獻祭了出去。
“傅聞硯......”她疼到聲音發顫,帶着小貓似的哭腔。
他沒應,反而變本加厲。
這一刻,傅聞硯撕碎了儒雅的人皮,暴露出惡魔的本性,帶着她一次又一次,墜入地獄的岩漿。
清晨,陽光穿透綠色天鵝絨的窗簾。
波希米亞風的地毯上,是男人的定制西裝、領帶,腰帶,女人的雪紡裙、淡粉內衣......
無一不透露,昨夜的激烈。
傅聞硯背過她,換了一身全新的西裝,慢條斯理地系着腕表:
“昨夜的事,當作沒發生過吧。”
“......什麼?”她僵在被子裏,沒太聽清。
傅聞硯轉過身,比起少女的青澀,他幾乎無情:“楚念,下藥這種手段,只會讓我惡心。”
楚念猛然坐起,不敢置信:“傅聞硯,難不成你以爲,昨夜是我對你下藥的?”
傅聞硯沒說話,可沉默本身就是殘忍的回答。
“以後,不準再進我的房間。”
他轉身,走向門外,聲音如風般飄忽:“也不準,再靠近我。”
可當驗孕棒出現兩條杠時,楚念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
猶豫好幾天,還是敲響了他的書房。
直到男人的一聲:“進來。”
在門口站了半個小時的她,才被允許進入。
她將孕檢單輕輕放到昂貴的紅木桌面上,言簡意賅:“我懷孕了。”
傅聞硯目光從文件上抬起,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
楚念敏銳察覺他的反應,臉色白了一下:“你怎麼想?要留還是打掉......”
楚念佯裝鎮定,抓着衣角的雙手,卻害怕到發抖。
她還不到二十歲,她就懷孕了。
媽媽病逝了,爸爸不知所蹤。
在舉目無親的倫敦,她唯一能夠依靠的,居然只剩下傅聞硯這個未婚夫了。
傅聞硯摘掉金絲邊眼鏡,隨手扔在桌上,指尖煩躁地揉着眉心。
“念念,這種玩笑,不好笑。”
楚念怔住了,反駁道:“我沒有開玩笑......”
傅聞硯順勢後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掃過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項不合格的投資品。
“我是不可能娶你的。”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尚未隆起的小腹:“即便真有了,這個孩子,也得打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