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沈礪登基的第五個年頭,偌大的後宮依然寂靜無聲。
膝下無子。簡簡單單四個字,沉甸甸地壓在朝堂之上,攪得人心浮動,暗流洶涌。太醫院的院使鬢角新添的白霜,一日多過一日。宗室親貴們看似恭敬的低垂眉眼下,野心如同春草,悄然滋生。就連大朝會上議政,空氣裏也總彌漫着一股難以言喻的緊繃氣息。天子之座上的那抹明黃身影,依舊挺拔,卻難掩眉宇間一日比一日更深的疲色和對子嗣的渴望。
誰都知曉,新帝求子若渴。
在這種微妙而窒息的氛圍裏,我的存在,卑微得不值一提。
我是江挽雲。入宮的身份,不過織造局最末等的侍繡宮女。靠的是十根還算靈巧的手指,和一套自娘親那裏學得的、早已揉碎了血肉骨髓浸透其中方得練成的針法。
在宮牆之內,這個名字和春日拂過的塵埃,並沒有多大分別。直到那個月暈朦朧的夜晚,命運突兀地偏轉了軌跡。皇帝批閱奏疏直至深夜,疲憊不堪,屏退左右後獨自踱至御園水榭吹風。彼時我正捧着才剛領到的彩線,借着不甚分明的月光,在一張繃得緊緊的小緞子上費勁地排着針腳——上頭剛下的急件,需趕在壽宴前修補好一件老太後珍愛的舊衣。針尖在極細小的絲絡間艱難穿行,指尖用力處微微泛白,汗珠沿着額角無聲滑落,懸停於下巴尖,被月光映得晶亮一線。
沈礪的腳步停在水榭邊。他顯然沒料到這僻靜角落還有人。
“何人在此?”沉緩的聲音響起,帶着九五之尊慣有的疏離威儀。
驚得我魂飛魄散,慌忙匍匐在地,手裏緊攥的繡繃都滾落在旁:“奴婢……奴婢江挽雲,織造局宮女,奉令在此……縫補。”喉頭發緊,聲音抖不成調。
月光吝嗇地拂過他身上半新不舊的墨青常服袍角,更襯得人影幽邃難辨。短暫的靜默似乎比永恒更漫長。那無言的視線沉甸甸地壓在我的頸背上,每一息都像鈍刀割肉,只覺渾身僵冷如墜冰窟。
須臾,似有極輕的一聲嘆息融入風中,再難分辨真假。隨後,一只帶着薄繭的手伸了過來,並未扶起我,卻挑起了我戰栗的下頜。
動作算不得溫柔,只爲了借着朦朧月色辨清這張倉惶蒼白的面孔。眉目如畫是談不上,唯有一雙因驚恐而睜大的眼睛,溼漉漉,倒映着水榭檐角懸着的那輪慘白月影,透出一種驚弓之鳥般的幼弱和…純粹的、不諳世事的幹淨。正是這一瞬間的眼神,與他腦中繁冗國事、朝堂傾軋的渾濁疲憊驟然割裂開來,讓那雙深不見底的帝王眼眸裏,燃起了一簇微弱的星火——名爲新鮮,或者說,是男人本性中難以根除的、對純粹與初生的掌控欲。
之後的一切,快得如同夢魘撕開的裂口。滾燙而強悍的吻落下,毫無征兆地烙下帝王不容置喙的印痕。衣物被撕開的聲音在寂靜夜色中刺耳地尖銳,如利刃驟然割裂錦帛。身體被不容拒絕地壓倒在那冰冷潮溼、沁着水汽的青石地上。月光是唯一的目擊者,冷漠地披蓋在劇烈顫抖的身軀上,映不暖一寸肌膚。
疼痛排山倒海襲來,骨頭被碾碎了又重組般,屈辱感混雜着恐懼感瞬間淹沒了所有神志,唯有指甲死死摳進冰冷的石隙裏才能汲取一絲痛感證明自己尚存。淚,無聲無息地決了堤,和着石上的露水混在一起,鹹澀冰涼。
那雙主宰生殺的手帶着不容拒絕的力量緊箍着掙扎的腕骨,頭頂傳來男子略帶喘息卻依然冷靜清晰的命令,每個字都重逾千斤:“忍着!不許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