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冷風灌進單薄的衣衫,激得我打了個寒顫。
記憶回溯到十八歲那年。
十八歲之前,我叫宋姝,和阿媽住在城南的紅磚房裏。
阿媽是附近小學的音樂老師,工資微薄。
卻舍得把一大半都拿出來,給我報最貴的鋼琴課。
那架老舊的二手鋼琴,是我們家最值錢的物件。
那時我的夢想是成爲一名鋼琴家。
直到遇見周銘。
那天晚上,我上完課,在巷子裏被幾個混混攔住,是周銘救了我。
後來才知道,他是周家的少爺,南城金字塔尖上的人。
我們的世界,本不該有交集。
可年少的心動,哪管什麼門第高低。
他追得熱烈,我躲得慌亂,最終卻還是沉溺在假象裏。
他會逃掉昂貴的宴會,跑來聽我在琴房練琴;
會翻牆進我們學校,只爲了送我一顆據說帶來好運的玻璃珠子;
他說“小姝,你和她們都不一樣。”
於是,我的夢想變成了擁有一個能與他比肩的家世。
但沒想到,這個夢,實現的這麼快。
六個月後,一對衣着光鮮的夫婦找到我,說我是明家當年抱錯的真千金。
爲了愛情,我毫不猶豫選擇了認親。
養妹明雅也被留在了明家,父母說她無辜,十幾年感情難以割舍。
盛大的認親宴上,我像個闖入者,局促不安。
明雅親熱地挽着我,卻偷偷把我的高定禮服換成了質地粗糙的贗品。
又哄騙我說宴會禮儀中,客人淨手的檸檬水是應該喝掉的。
我信了,在衆目睽睽之下端起了那杯水......
四周瞬間爆發的竊笑和指指點點擊碎了我所有的幻想。
我像個精心打扮卻最終露餡的小醜,窘迫得無地自容。
親生父母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嫌棄和失望,仿佛在說“果然是在底層長大的,上不得台面”。
而最刺傷我的,是周銘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鄙夷。
那一眼,比所有的嘲笑加起來,更讓我心痛。
車把猛地一歪,我差點撞上路邊的護欄。
臉上溼漉漉的,我抬手狠狠抹了一把。
看,明姝,那時的你就該明白了。
十八年的天塹,不是靠一紙親子鑑定就能填平的。
骨子裏的東西,早就刻好了。
回到家,我把布袋裏的錢仔細數好,放進鐵皮箱。
阿媽,我們馬上就能見面了。
第二天,在醫生幾次三番的催促下,我還是去了醫院。
檢查結果不出所料,沒有任何好轉。
剛走出醫院門口,我收好單據,又碰到了周銘。
我心裏一緊,下意識想低頭快步走開。
“明姝?!”
他還是看見了我,小跑着沖了過來,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你怎麼看見我就走?”
“你怎麼來醫院了?你不舒服?哪裏不舒服?”
問題一個接一個。
我白了他一眼,用力掙開他的手,語氣淡然:
“來看朋友。你有事嗎?”
我的冷漠和疏遠顯然刺痛了他。
周銘僵了一下,隨後深吸一口氣,激動道:
“明姝,我告訴你個好消息!”
“我聯系了M國的權威專家,說你的手可以通過手術進行手部功能重建!”
“你跟我一起回家吧,等手好了,你就可以重新彈琴了!”
我聽着這遲來了不知多少年的福音,只覺得諷刺。
“不用了,我不需要。”
說完,我繞過他繼續往前走。
他上前一步,繼續跟着我走:
“明姝,你別這樣,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吧。”
“回家吧,叔叔阿姨......他們也很想你。我和明雅......我們都很擔心你。”
這句話,瞬間刺破了我所有的平靜。
我猛地頓住腳步,冷冷的看向他:
“夠了!我不想聽這些!我現在有家!”
“我的事,不用你們任何人操心!”
說完這一句,腦袋突然炸開一陣熟悉的劇痛。
不好!又犯病了!
我捏緊手指,猛地推了他一把:
“滾!不準再跟着我。”
隨後,我轉身一頭扎進醫院旁邊的小巷子裏。
“明姝!明姝你去哪兒!”
周銘的被我推了一個踉蹌,腳步卻緊追不舍。
我扶着牆,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視線越來越模糊。
七拐八拐,終於把身後的人甩掉。
剛鬆一口氣,溫熱的液體,毫無預兆地從鼻腔涌出,一滴滴掉落。
我伸手去捂,身體卻一軟,瞬間天旋地轉。
倒地的那一刻,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朝着我沖過來......
“姑娘......姑娘!醒醒!”
拍在臉頰上的力道不輕不重,帶着焦急。
聲音卻與記憶深處的呼喚逐漸重合——
“9527!9527!醒醒!”
“9527”,是我在監獄的編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