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鎮的主街像條沉睡的蛇,蜷縮在黑風山的餘脈間。
天剛蒙蒙亮,鎮口的雜貨鋪就亮起了燈。老板是個瘸腿的中年男人,姓李,臉上總是掛着憨厚的笑,此刻正蹲在門檻上,用抹布擦拭着布滿灰塵的玻璃櫃。
“李老板,來包煙。”
熟悉的聲音讓李瘸子手一頓,他抬頭看到老鬼帶着幾人走來,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復雜,隨即又恢復如常,佝僂着背鑽進櫃台:“是老夜啊,稀客。要哪種?”
“老規矩。”老鬼走到櫃台前,手指在玻璃上敲了敲,“再來瓶燒刀子,要最烈的。”
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敲三下玻璃代表有緊急情況,要最烈的酒則意味着需要安全屋。
李瘸子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從貨架最底層摸出一瓶標籤模糊的白酒,又拿出一包煙,遞過來時低聲道:“後面倉庫騰出來了,幹淨的。”
“謝了。”老鬼接過東西,付了錢,對林野等人使了個眼色,“外面冷,進去暖暖身子。”
雜貨鋪後面是個小院子,角落裏堆着些廢棄的紙箱,散發着黴味。李瘸子推開倉庫的門,裏面果然收拾得幹幹淨淨,擺着兩張行軍床和一張木桌,牆角還藏着一個小型的能量爐。
“委屈各位了。”李瘸子搓着手,臉上的憨厚笑容裏透着緊張,“鎮上最近不太平,銀蛇的人三天兩頭來搜查,說是找什麼‘可疑分子’。”
“他們搜查時問了些什麼?”周猛將鐵手放在行軍床上,鐵手的臉色依舊蒼白,但呼吸平穩了些。
“問有沒有見過陌生人,還拿了張畫像。”李瘸子壓低聲音,“畫像是個年輕人,穿着校服,我沒敢說見過。”他看向林野,眼神裏帶着擔憂,“他們說這年輕人是‘危險覺醒者’,抓到有重賞。”
林野心中一凜。陳默果然已經發布了通緝令,連青岩鎮這種偏僻地方都收到了畫像。
“李老哥,問你件事。”老鬼拿出水壺,給李瘸子倒了杯水,“你還記得三年前紅霧裂縫的事嗎?聽說黑風山有紅霧遺跡,是真的?”
李瘸子喝水的動作僵住了,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連連擺手:“不知道不知道!那都是忌諱,不能提!”
“你別緊張。”周猛看出他在害怕,放緩了語氣,“我們不是陳默的人,是來查他的。你當年在協會檔案室工作,肯定知道些什麼,告訴我們,說不定能救很多人。”
提到陳默,李瘸子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嘴唇哆嗦着:“不能說……說了我們都得死……陳博士的眼線無處不在……”
林野看着他恐懼的樣子,想起了老鬼說過的話——當年反對陳默的人,大多下場淒慘。李瘸子顯然是被嚇壞了。
他從背包裏拿出那半截破山拳套,放在桌上:“李老板,認識這個嗎?”
李瘸子的目光落在拳套上,瞳孔驟縮,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猛地後退一步,撞翻了身後的木箱:“林……林隊的拳套?你是……”
“我是林野,林建軍的兒子。”林野的聲音很平靜,“我爸媽當年在紅霧裂縫失蹤,我只想知道真相。”
李瘸子張着嘴,半天說不出話來,臉上的恐懼漸漸被復雜的情緒取代,有震驚,有愧疚,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他沉默了很久,才蹲在地上,雙手抱着頭,發出壓抑的嗚咽聲。
“都怪我……都怪我膽小……”李瘸子哽咽着,“當年林隊讓我保管紅霧裂縫的實驗備份數據,說萬一他們出事,就把數據交給協會紀檢部。可陳默派人來查時,我嚇得把數據藏進了廢棄的試驗場……我對不起林隊啊!”
林野的心髒猛地一跳:“數據還在?在黑風山的試驗場?”
“在……就在南麓的地下掩體裏。”李瘸子抬起頭,臉上滿是淚水,“那裏和紅霧裂縫的地質結構相似,陳默當年就是看中這點,才把部分實驗設備轉移過去的。母巢……母巢的樣本也在那裏!”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實驗數據!母巢樣本!
這正是他們要找的東西!
“銀蛇部隊封鎖南麓,就是爲了這個?”老鬼激動地問。
“是……也不是。”李瘸子擦了擦眼淚,“陳默想取回數據和樣本,但銀蛇的人似乎有自己的打算。他們的隊長趙峰,當年是林隊的部下,後來被陳默拉攏了,卻一直暗中培養勢力,想把母巢樣本據爲己有。”
周猛的眉頭皺了起來:“趙峰?那個‘銀蛇’?他不是早就死在紅霧裂縫了嗎?”
“是陳默救了他,用基因改造讓他活了下來,但也成了陳默的傀儡。”李瘸子嘆了口氣,“不過趙峰一直不甘心,想擺脫陳默的控制,母巢樣本就是他的籌碼。”
林野的腦子飛速運轉。陳默和趙峰,一個想取回樣本,一個想利用樣本奪權,這或許是他們的機會。
“地下掩體的入口在哪?有什麼防御?”
“入口在南麓的廢棄導彈井裏,有能量屏障和機械守衛。”李瘸子從懷裏掏出一張泛黃的圖紙,遞給林野,“這是我當年偷偷畫的掩體結構圖,裏面有三條緊急通道,其中一條能避開大部分防御。”
林野接過圖紙,上面用紅筆標注着掩體的布局,緊急通道的入口被圈了起來,就在能量屏障的邊緣。
“謝謝你,李老板。”林野鄭重地說。
李瘸子搖搖頭,從貨架上拿下一個鐵皮盒,遞給林野:“這是掩體的最高權限鑰匙,當年林隊留給我的,說萬一他的兒子需要,就交給你。”
鐵皮盒裏是一枚青銅鑰匙,上面刻着“裂空”兩個字,和破山拳套上的紋路有些相似。
林野握緊鑰匙,感覺沉甸甸的。這不僅是鑰匙,更是父親留下的信任。
“我們得盡快行動。”周猛看着圖紙,“趙峰和陳默互相牽制,現在正是機會。等他們反應過來,就沒這麼好的時機了。”
“可鐵手怎麼辦?”蘇清月看向昏迷的鐵手。
“我留下照顧他。”李瘸子立刻道,“我這倉庫有暗道,就算銀蛇的人來了也找不到。你們放心去,我會想辦法聯系外界的支援。”
周猛點點頭:“也好。林野,你跟我走,老鬼和蘇丫頭負責外圍接應,用無人機監控銀蛇和陳默的動向。”
計劃敲定,衆人立刻開始準備。林野換上蘇清月帶來的銀蛇部隊制服,雖然不太合身,但能暫時混過巡邏隊的檢查。周猛則將能量爐拆解,取出裏面的核心部件,改裝成一個簡易的能量幹擾器。
“這東西能讓我們在五分鍾內避開能量屏障的掃描。”周猛將幹擾器遞給林野,“五分鍾後必須進入掩體,否則會被發現。”
“明白。”
臨行前,林野走到鐵手身邊,將半截破山拳套放在他枕邊:“等我們回來。”
鐵手似乎聽到了,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李瘸子打開倉庫的暗道,通向鎮後的山林。“從這裏走,半個時辰就能到南麓的山脊,那裏能看到導彈井的位置。”
“保重。”林野對李瘸子說。
李瘸子擺擺手,眼裏含着淚:“一定要活着回來……爲林隊,也爲我們這些不敢反抗的人。”
林野點點頭,轉身跟着周猛鑽進暗道。
暗道狹窄而潮溼,只能容一人彎腰通過。黑暗中,只有兩人的呼吸聲和腳步聲。
“緊張嗎?”周猛突然問。
“有點。”林野坦誠道。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執行任務,目標還是如此重要的東西。
“記住,不管遇到什麼情況,保住數據和樣本最重要。”周猛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你父親當年就是這樣,永遠把任務和別人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林野握緊了手裏的青銅鑰匙,心中的緊張漸漸被堅定取代。
他不僅是爲了自己,爲了父母,更是爲了所有被陳默迫害的人。
暗道的盡頭是一片茂密的灌木叢,晨露打溼了衣服,帶着刺骨的寒意。林野和周猛趴在山脊上,用望遠鏡觀察着南麓的情況。
遠處的山谷裏,果然籠罩着一層淡藍色的能量屏障,十幾個銀蛇士兵在屏障外巡邏,導彈井的入口被一塊巨大的合金板封死,旁邊站着兩個氣息強悍的守衛——都是B+級覺醒者。
“比想象中防守更嚴。”周猛低聲道,“看到屏障邊緣那棵歪脖子樹了嗎?緊急通道的入口就在樹下,被僞裝成了排水口。”
林野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棵歪脖子鬆樹,樹幹上還掛着幾個破舊的警示牌,看起來毫不起眼。
“巡邏隊每十分鍾換一次崗,換崗時有三十秒的空隙。”蘇清月的聲音通過微型耳機傳來,“無人機檢測到屏障的能量波動有規律,每五分鍾會出現一次微弱的間隙,就在歪脖子樹附近。”
“時機正好。”周猛看了看時間,“準備行動,三分鍾後出發。”
林野深吸一口氣,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裝備:能量幹擾器、青銅鑰匙、改裝過的能量匕首,還有那半截破山拳套——他決定戴上它,就像父親當年那樣。
破山拳套戴在手上,傳來熟悉的冰涼觸感,仿佛帶着某種力量,讓他的心跳漸漸平穩。
“出發!”
周猛低喝一聲,率先沖下山脊,身形如同獵豹般在樹林中穿梭。林野緊隨其後,銀蛇制服讓他暫時避開了紅外掃描,兩人利用巡邏隊換崗的間隙,悄無聲息地接近了能量屏障。
“啓動幹擾器,倒計時開始。”周猛的聲音帶着緊張。
林野按下幹擾器的開關,微弱的能量波動擴散開來,屏蔽了兩人的生命信號。
“五、四、三……”
能量屏障上果然出現了一道細微的縫隙,剛好夠一人通過。
“走!”
兩人魚貫而入,穿過屏障的瞬間,林野感覺像是穿過了一層粘稠的液體,渾身的能量都被壓制了一瞬。
“還有三分鍾!”周猛低聲道,拉着林野躲到歪脖子樹後。
樹下果然有一個僞裝成排水口的金屬蓋,上面布滿了鐵鏽,和周圍的環境融爲一體。林野拿出青銅鑰匙,插入鎖孔。
“咔噠。”
金屬蓋應聲彈開,露出一個漆黑的通道,裏面傳來微弱的機械運轉聲。
“下去!”
周猛第一個跳了下去,林野緊隨其後。
通道狹窄而陡峭,只能抓着兩側的鐵梯向下爬。爬了大約二十米,腳下終於踏上了堅實的地面。
這裏是一條狹窄的走廊,牆壁上的應急燈閃爍着紅光,空氣中彌漫着機油和灰塵的氣味。
“按照圖紙,前面左轉就是主控制室,能暫時關閉機械守衛。”周猛拿出能量匕首,警惕地觀察着四周,“小心點,這裏的傳感器比外面更靈敏。”
林野點點頭,握緊了破山拳套。他能感覺到,這地下掩體裏隱藏着一股熟悉的氣息,和紅霧裂縫裏的一樣,帶着危險而古老的悸動。
母巢樣本,就在這裏。
他的腳步越來越快,帶着破釜沉舟的決心,走向走廊的盡頭。
真相,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