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慕言輕輕鬆了口氣,低頭看向身邊的雲河。
女孩依舊有些驚魂未定,小臉蒼白,但那雙清澈的眼睛裏,除了殘留的後怕,更涌動着一股復雜的、難以言喻的光芒——那是劫後餘生的慶幸,是被維護的溫暖,更是某種在巨大壓力下未曾折斷的東西,反而變得更加堅韌。
他正想開口安慰,卻見雲河深吸一口氣,主動走到展台前,伸出還有些微顫的小手,再次輕輕撥動了那片青磷銅鈴舌。
叮……咚……
空靈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仿佛在宣告着什麼。
夜色深沉,墨府東苑,柳如媚那間奢華富麗的寢殿內卻燈火通明,彌漫着一種壓抑的、山雨欲來的氣氛。
“娘!你要給我做主!”
墨清婉伏在鋪着柔軟錦緞的貴妃榻上,哭得梨花帶雨,精心描畫的妝容早已糊成一團,眼睛紅腫,聲音嘶啞,
“爹……爹他竟然爲了那個賤種!爲了那個廢物當衆斥責我!還是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讓我以後在墨家……在那些世家子弟面前還怎麼抬得起頭啊!”
柳如媚端坐在一旁的紫檀木雕花椅上,一身藕荷色寢衣,外罩一件薄如蟬翼的流雲紗袍,襯得她身段玲瓏,風情萬種。
她保養得宜的臉上此刻卻籠罩着一層寒霜,精心描畫的柳葉眉緊緊蹙起,塗着鮮紅蔻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着絲帕。
“婉兒,閉嘴!”柳如媚的聲音帶着一絲煩躁和不容置疑的嚴厲,“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還嫌不夠丟人嗎?”
墨清婉的哭聲戛然而止,抬起淚眼,委屈又不甘地看着母親。
柳如媚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和焦慮。
白日裏百工園發生的一切,早已有眼線事無巨細地稟報給她。
軒轅慕言的維護,三長老的認可,尤其是墨沉淵最後那冰冷的斥責……每一樣都像一根刺,狠狠扎在她心上!
她費盡心機,用盡手段,好不容易才擠掉雲素衣那個賤人,坐穩了墨家主母的位置,將女兒捧上墨家未來希望的神壇。
眼看着女兒天賦卓絕,深得墨沉淵看重,與軒轅家二公子的聯姻也似乎指日可待……一切都在她的算計之中!
可偏偏!
偏偏那個被丟在河溝裏都該爛掉的野種!那個測靈無光的廢物!像陰溝裏的老鼠一樣,悄無聲息地爬了出來!
不僅勾搭上了軒轅慕言,竟還在百工園那種場合,用一堆破爛玩意兒出了風頭!更可恨的是,墨沉淵的態度……
柳如媚的眼神陰鷙得可怕。她太了解墨沉淵了。
那個男人,骨子裏刻着煉器師對“靈性”和“天賦”近乎病態的偏執。
他對雲素衣的厭棄,除了當年情傷,更深層的是對雲素衣“自毀天賦”、變得“無用”的徹底失望。
他對雲河這個毫無根骨的“廢物”更是視若無物。
可今天……他看了那個風鈴!他撥動了那個風鈴!他那冰冷眼神深處一閃而過的……是什麼?是探究?是……一絲被觸動?
不!絕不允許!
“娘……”墨清婉看着母親陰沉的臉色,怯怯地喚了一聲。
柳如媚猛地回過神,眼神重新聚焦在女兒身上。
看着女兒紅腫的眼睛和滿臉的委屈不甘,她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她起身走到榻邊,用冰冷的指尖抬起墨清婉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
“婉兒,記住,”柳如媚的聲音壓得極低,帶着一種毒蛇吐信般的陰冷,
“眼淚,是給失敗者的。你是墨家未來的希望,是注定要站在頂峰的人!那個河溝裏爬出來的爛泥,連給你提鞋都不配!”
她的指甲幾乎要嵌進墨清婉的皮膚裏:
“今天的事,是你太沉不住氣!對付那種陰溝裏的東西,要用陰溝裏的法子!當衆羞辱?那是下下策!只會顯得你氣量狹小,落人口實!”
墨清婉被母親眼中的狠厲嚇得一顫:“那……那女兒該怎麼辦?”
“怎麼辦?”柳如媚鬆開手,唇角勾起一抹淬毒般的冷笑,豔麗的臉上滿是算計,
“她不是心思靈巧,喜歡撿破爛嗎?那就讓她撿!讓她在那堆破爛裏爛透!”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如同凝視着無底的深淵:
“一個沒有根骨、沒有靠山的廢物,就算有點小聰明,又能翻起多大的浪?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螞蟻還容易。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回頭,目光森冷地看向墨清婉:
“軒轅慕言……還有你父親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態度,暫時成了她的護身符。
我們得等……等一個機會,一個能讓她萬劫不復、誰也護不住她的機會!
讓她自己,把她那點可憐的‘巧思’和‘靈性’,變成埋葬她的墳墓!”
柳如媚的聲音在寂靜的寢殿內回蕩,帶着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在這之前,婉兒,收起你的爪牙,藏好你的心思。像以前一樣,做你高高在上的墨家明珠。至於那個廢物……”
她冷冷一笑,“娘自有辦法,讓她和她那個裝神弄鬼的娘,徹底爛在那方不見天日的後宅裏!”
墨清婉看着母親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惡毒與算計,心中的委屈和憤怒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慢慢沉澱成一種更冰冷、更扭曲的東西。
她擦幹眼淚,眼中重新燃起火焰,那是被嫉妒和恨意點燃的、屬於煉器天才的偏執與毀滅欲。
“女兒明白了。”她坐起身,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嬌柔,眼底卻一片冰冷,“我會等。等着看她們……怎麼爛掉!”
窗外,墨府高牆的暗影投下,將整個東苑籠罩在更深的夜色裏。前庭熔爐的餘火在遠處明滅,如同蟄伏的凶獸之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