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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過薄薄的窗簾，在客廳的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生物鍾讓林悠悠在六點半準時醒來，但這一次，她沒有立刻起床，而是在被窩裏賴了足足五分鍾。
腦子裏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昨天顧衍之整理抱枕、扶正裝飾畫、以及那套標準得像教學視頻的洗碗流程。那種無處不在的、強烈的秩序感，讓她這個習慣了隨性生活的人，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
她深吸一口氣，給自己打氣：“林悠悠，加油！不過是個有點特別的室友而已！正常相處就好！”
話雖如此，當她躡手躡腳地打開臥室門，探出頭時，心裏還是帶着一絲莫名的緊張。
客廳裏，果然已經有人了。
顧衍之依舊站在沙發前，但今天他並沒有調整抱枕，而是微微彎着腰，正用一塊柔軟的白色絨布，仔細擦拭着電視櫃的表面。他的動作不疾不徐，帶着一種奇異的專注和韻律感，仿佛不是在完成一項家務，而是在進行一場精密的儀式。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側影和低垂的、長而密的睫毛，竟有一種驚心動魄的俊美。
林悠悠看得有點呆，直到顧衍之似乎察覺到視線，直起身，轉過頭來。
“早。”他依舊是那副清冷的樣子，聲音平穩，聽不出喜怒。
“早，早上好，顧先生！”林悠悠連忙站直身體，扯出一個自認爲最自然的笑容。她今天特意換了一套比較整齊的居家服，頭發也努力梳順了。
顧衍之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他放下手中的絨布——林悠悠注意到，那塊布被疊得方方正正，放在電視櫃一個不礙事的角落——然後走向廚房區域。
“那個……我來做早餐吧！”林悠悠趕緊跟過去，試圖展現自己作爲“老住戶”的友好和勤勞，“還是煎蛋和吐司可以嗎？或者你想喝粥？”
她打開冰箱，拿出雞蛋和牛奶。
“都可以。”顧衍之站在廚房門口，看着她忙碌，並沒有離開的意思。他的存在感實在太強，即使不說話，也讓林悠悠覺得後背有點僵硬。
“哦，好，那就煎蛋吐司吧，快一點。”她拿出平底鍋，打開燃氣灶。藍色的火苗“噗”地一聲竄起來。
也許是太想表現得正常一點，也許是他的注視讓她分了心，林悠悠在往鍋裏倒油的時候，手抖了一下，油倒得有點多。她心裏“哎呀”一聲，暗道不好，但也不好再撈出來，只得硬着頭皮把雞蛋打進去。
“刺啦——”熱油遇到蛋液，發出歡快的聲音，同時也濺起了幾滴油星。
“啊！”一滴油正好濺到林悠悠的手背上，她輕呼一聲，下意識地縮回手。
幾乎是在同時，一只大手從旁邊伸過來，動作迅捷而準確地關小了燃氣灶的火力。另一只手則遞過來一張幹淨的廚房紙。
“油溫過高。”顧衍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平靜無波，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煎蛋，中小火即可。”
林悠悠接過紙巾，擦着手背，臉頰不受控制地燒了起來。太丟人了！在自己最熟悉的廚房裏翻車！
“謝……謝謝。”她聲如蚊蚋，都不敢抬頭看他。
“嗯。”顧衍之應了一聲，卻沒有走開。他站在她身側一步遠的地方，目光落在平底鍋裏那顆正在逐漸成形的煎蛋上。
林悠悠只覺得身邊的空氣都變得稀薄了。她努力集中精神，翻動煎蛋，烤吐司，倒牛奶，感覺自己像個被老師監督着做實驗的小學生，每一個動作都變得笨拙而刻意。
終於，早餐準備好了。依舊是金黃的煎蛋（雖然邊緣因爲油多而有點焦脆）、烤吐司和牛奶。她小心翼翼地把食物端到小餐桌上。
顧衍之走過來，目光習慣性地掃過桌面。今天林悠悠特意注意了，把紙巾盒和果籃都擺在了她覺得最正中的位置。
然而，顧衍之的腳步還是頓了頓。他伸出手，將林悠悠放在他座位前的盤子，往左邊挪動了大概一厘米，又將牛奶杯的杯柄調整到了一個固定的角度。
林悠悠：“……” 好吧，她放棄了。一厘米的差距他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
兩人再次相對而坐，開始用餐。
沉默，依舊是主導。只有細微的咀嚼聲和餐具與盤子碰撞的清脆聲響。
林悠悠偷偷抬眼打量對面的男人。他吃相極其優雅，切割煎蛋的動作流暢而精準，每一塊大小都幾乎一致。喝牛奶時，嘴唇只是輕輕沾着杯沿，沒有任何聲音。他整個人就像一幅精心構圖的黑白默片，冷靜，克制，完美，卻也……缺乏溫度。
她試圖找點話題，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安靜。
“顧先生，你昨天……面試還順利嗎？”她想起他昨天的說辭。
顧衍之切割食物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眼皮都沒抬一下，淡淡地回答：“還在等通知。”
典型的敷衍式回答。林悠悠識趣地沒有再問下去。空氣再次凝固。
她只好埋頭苦吃，心裏盤算着今天培訓的內容，想着等下要不要去超市買點菜……就在這時，她放在桌邊的手機忽然“嗡嗡”地震動起來，屏幕也隨之亮起。
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拿，胳膊肘卻不小心撞到了放在旁邊的牛奶杯。
“哎呀！”
一切發生得太快。杯子晃了晃，裏面溫熱的牛奶潑灑出來，雖然不是全部，但也不少，直接灑在了桌子上，並且迅速蔓延，眼看就要流向桌沿，滴到地上，甚至可能殃及顧衍之那邊！
“對不起對不起！”林悠悠驚呼出聲，手忙腳亂地抓起旁邊的紙巾去擦，心裏慌成一團。完了完了，在他面前毛手毛腳，還把桌子弄髒了！他肯定會嫌棄死！
然而，預想中的不悅或者指責並沒有到來。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比她更快地伸了過來，手中握着那塊她之前見過的、被疊得方方正正的白色絨布。顧衍之的動作快得驚人，且有條不紊。他先用絨布精準地擋住了流向他那邊的牛水，然後迅速而有效地將桌面上大面積的液體吸幹。他的動作沒有絲毫的慌亂和嫌棄，只有一種冷靜到極致的處理問題的效率。
林悠悠拿着紙巾，僵在那裏，看着他利落的動作，都忘了道歉。
顧衍之將吸飽了牛奶的絨布拿到水槽，打開水龍頭沖洗，擰幹，然後走回來，又將桌面殘留的些許水漬仔細擦拭了一遍。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不超過三十秒。桌面恢復了光潔，仿佛剛才的意外從未發生。
“抱、抱歉，顧先生，我太不小心了。”林悠悠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顧衍之將絨布放在廚房操作台上準備稍後清洗，聞言，抬眸看了她一眼。女孩的臉漲得通紅，眼睛裏充滿了窘迫和自責，像一只做錯了事等待主人責罰的小狗。
他的眼神似乎微微動了一下，但語氣依舊平淡：“意外而已。下次注意。”
沒有責備，沒有不耐，只是陳述事實。
但這反而讓林悠悠更加無地自容。她默默地坐下，看着面前的食物，忽然就沒了胃口。這頓早餐，就在這種尷尬和手忙腳亂中接近了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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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後，顧衍之依舊主動收拾了自己的餐具，並且再次展現了那套標準化的洗碗流程。林悠悠則懷着愧疚的心情，搶着把剩下的碗碟都洗了——雖然在她看來已經很幹淨了，但估計離顧衍之的標準還差得遠。
收拾妥當，林悠悠看了看時間，離線上培訓開始還有一會兒。她想着昨晚就計劃好今天要包點餃子凍起來，方便隨時吃。
“顧先生，我中午打算包點餃子，你要一起吃嗎？”她鼓起勇氣再次發出邀請，算是彌補早餐的失誤。
顧衍之正要回次臥的腳步停住，轉過身：“餃子？”
“對啊，白菜豬肉餡的。”林悠悠點點頭，“自己包的，料足，幹淨。”
她看到顧衍之的眉梢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那雙深邃的眼眸裏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興味？
“需要幫忙嗎？”他忽然問。
“啊？”林悠悠愣住了，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他？幫忙？包餃子？這個畫面太美，她有點不敢想象。
“我處理食材。”顧衍之似乎看出了她的驚訝，補充了一句，語氣依舊是那種不容置疑的平淡。
“哦……好，好啊。”林悠悠有點懵懵地答應了。她實在無法將眼前這個西裝革履（雖然是在家裏，但他依舊穿着熨燙平整的襯衫和西褲）、一絲不苟的男人，和“處理餃子餡”這種事情聯系起來。
她拿出面粉和盆，開始和面。而顧衍之則洗了手，走到料理台前，看着她拿出來放在那裏的白菜和豬肉。
“有圍裙嗎？”他問。
“有有有！”林悠悠趕緊從抽屜裏拿出一條她平時用的、印着小熊圖案的粉色圍裙，遞給他。
顧衍之看着那條粉嫩嫩的圍裙，表情有瞬間的凝滯。他沉默地接過，動作略顯笨拙地將帶子套在脖子上，然後在身後系帶子時，似乎遇到了點麻煩——那帶子有點短，他反手不太容易系好。
林悠悠看着這個平日裏氣場兩米八的男人，被一條小小的粉色圍裙困住，那違和又有點滑稽的畫面，讓她差點笑出聲，又趕緊死死忍住。她放下手裏的面團，洗了手走過去。
“我……我幫你系吧。”她小聲說，耳朵尖有點紅。
顧衍之身體似乎僵硬了一下，但沒有反對，只是微微側過身。
林悠悠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拉過他身後的兩根帶子，快速地打了個結。距離很近，她能聞到他身上清冽好聞的氣息，混合着一絲淡淡的、像是雪鬆一樣的冷調香水味。她的心跳又不爭氣地加快了。
系好圍裙，顧衍之似乎鬆了口氣，但穿着粉色小熊圍裙的他，那種強烈的反差感，讓林悠悠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嗯……居然……有點萌？
接下來，讓林悠悠目瞪口呆的一幕發生了。
顧衍之拿起那棵白菜，並沒有像普通人那樣隨便切切了事。他先是仔細地剝去外層不太新鮮的葉子，然後將白菜放在案板上，拿起菜刀——他握刀的姿勢，穩定而精準，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感。
手起刀落，動作快得幾乎帶出殘影。
“篤篤篤篤……”
密集而富有節奏的切菜聲如同疾雨敲窗，連綿不絕地響起。那棵白菜在他的刀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分解，變成粗細均勻、堪比機器切出來的白菜絲。這還沒完，他又換了個方向，再次落刀，那些白菜絲瞬間變成了大小完全一致的、極其細碎的白菜末。
整個過程，不過一兩分鍾。效率高得令人發指。
林悠悠張着嘴，看着案板上那堆如同量過尺寸般的白菜末，又看看顧衍之那雙修長有力、骨節分明的手，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這雙手，真的只是用來處理文件的嗎？這刀工，沒在五星級酒店後廚練過十年八年她都不信！
接着是處理豬肉。顧衍之同樣展現了他驚人的掌控力。他將豬肉切成薄片，再切成細條，最後切成肉丁，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拖沓。他甚至還會用刀的側面輕輕拍打肉丁，讓肉質更加鬆軟入味。
林悠悠和面的動作都慢了下來，完全被他的操作吸引了。這哪裏是“幫忙處理食材”，這簡直是大師級表演！
食材準備妥當，顧衍之將白菜末用紗布包起來，擠幹水分，與肉餡混合，然後開始調味。他放鹽、生抽、胡椒粉、香油……每一個動作都極其精準，仿佛心中自帶一台天平。
“你……你以前經常做飯？”林悠悠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一個“暫時無業”的人，怎麼會有如此專業級的廚藝？
顧衍之正在攪拌餡料的手頓了頓，沒有抬頭，只是淡淡地說：“偶爾。”
又是這種敷衍的回答。林悠悠識趣地不再追問，但心裏的好奇卻像野草一樣瘋長。這個男人，身上充滿了太多的謎團。
餡料調好，面也醒好了。林悠悠開始擀皮，包餃子。她的動作很熟練，包出來的餃子圓鼓鼓的，像一個個小元寶。
顧衍之洗了手，脫下那條與他氣質極度不符的粉色小熊圍裙，仔細疊好放在一邊。他並沒有離開，而是站在一旁，看着林悠悠包餃子。
他的目光很專注，落在她靈巧的手指和那些成型的餃子上。過了一會兒，他忽然開口：“可以試試嗎？”
“啊？你要包餃子？”林悠悠再次驚訝。她以爲他這種有強迫症的人，可能會嫌棄這種帶點“手工粗糙感”的活計。
“嗯。”
林悠悠遞給他一個擀好的餃子皮和小勺餡料。
顧衍之接過，仔細看了看林悠悠包好的樣品，然後才開始動手。他放餡，對折，然後用一種林悠悠從未見過的手法，手指飛快地捏合，動作同樣精準而高效。
幾秒鍾後，一個餃子出現在他掌心。
林悠悠湊過去一看，再次愣住了。
那個餃子，大小、形狀，甚至褶子的數量和間距，都和她包的那些幾乎一模一樣！不，甚至比她的更工整，更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你……你以前真的沒包過餃子？”林悠悠難以置信。
顧衍之看着自己手裏的“作品”，似乎還算滿意，語氣依舊平淡：“第一次。看一遍，不難。”
林悠悠：“……” 看一遍就會？還包得這麼好？這學習能力和動手能力，是不是太逆天了點？
她看着顧衍之那張沒什麼表情的俊臉，心裏突然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這個男人，就像一座漂浮在海面上的冰山，她所看到的，可能僅僅是他露出水面的微不足道的一角。在那平靜的海面之下，究竟隱藏着怎樣龐大的體積和秘密？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一個擀皮，一個包，配合居然出奇地默契。顧衍之包餃子的速度越來越快，而且每一個都保持着極高的水準，整齊地排列在盤子裏，像一隊等待檢閱的士兵。
中午，當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桌時，林悠悠嚐了一個，眼睛瞬間亮了。
“好好吃！”她由衷地贊嘆。餡料鹹淡適中，鮮美多汁，火候也恰到好處，比她自己調的餡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顧先生，你太厲害了！”
顧衍之坐在對面，看着女孩因爲美食而滿足得眯起眼睛、腮幫子塞得鼓鼓的模樣，像一只偷吃到小魚幹的貓咪。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個餃子，優雅地送入口中，細細品嚐。
“尚可。”他給出了兩個字的評價，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但林悠悠卻敏銳地捕捉到，他緊抿的唇角，似乎比平時柔和了那麼一絲絲。
這一刻，早餐時的尷尬和窘迫似乎都被這美味的餃子沖淡了。林悠悠看着對面這個神秘又處處透露着不凡的男人，心裏那份好奇和探究欲，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漾開了一圈又一圈無法平息的漣漪。
這頓因爲意外而開始的合作午餐，似乎讓兩人之間那種僵硬陌生的氣氛，悄然融化了一點點。
（第三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