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清。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林淵腦中的混沌。
江川省前省委副書記，政壇常青樹，門生故吏遍布全省，雖然已經退休多年，但其影響力依舊深不可測。
更重要的是，周老是他大學時期結識的忘年交，也是最欣賞他才華的恩師。
林淵怎麼也沒想到，會在自己人生最低谷的這一刻，接到這位重量級人物的電話。
他握緊手機，嘈雜的街邊背景音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遠。
“周老，您好，是我，林淵。”他的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恭敬。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奔馳S級轎車，悄無聲息地從他身邊滑過。
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了蘇大海那張油光滿面的臉，他嘴裏叼着雪茄，眼神裏充滿了勝利者的炫耀和憐憫。
副駕駛座上，是蘇晴。
她化着精致妝容的臉龐上，沒有一絲表情，眼神冷漠地掠過林淵，仿佛在看一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車子沒有絲毫停留，加速匯入了前方的車流，將林淵一個人，孤零零地甩在了街邊。
電話那頭的周老，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聲音依舊沉穩。
“小林，聲音聽着不對勁，遇到什麼事了？”
林淵深吸了一口帶着汽車尾氣的冰冷空氣，胸中的那點失落和不甘，在此刻竟被一股奇妙的平靜所取代。
他對着電話，語氣輕鬆地回道：“沒事，周老，剛跟過去告了個別。您老人家身體還好吧？怎麼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告別是好事，說明有新的開始。”周老的聲音裏帶着一絲笑意，“我身體還硬朗。找你，是有個事要通知你。”
“您說。”
“你在發改委做臨時聘用人員，也快兩年了吧？”周老問道。
“是，一年十一個月了。”林淵回答。
“嗯，時間不短了。機關裏的水深，你性子又直，不適合一直待在上面。年輕人，還是要到基層去，到風浪裏去，才能真正成長起來。”
林淵的心猛地一跳，他隱約猜到了什麼。
只聽周老繼續說道：“我跟組織部的同志打了個招呼，給你安排了一個新崗位。也算是對你這兩年踏實工作的肯定。”
“周老，這……太麻煩您了。”林淵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跟我客氣什麼。”周老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地方是苦了點，條件也差了點，但很鍛煉人。就看你，敢不敢去接這個擔子了。”
林淵的腰杆瞬間挺得筆直，語氣斬釘截鐵。
“周老，只要是組織安排，刀山火海，我都去！”
“好！有這股勁就好！”電話那頭的周老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地方在青州市，安民縣。”
青州市，安民縣。
林淵在腦中迅速搜索着這個地名。那是江川省內經濟排名倒數的貧困縣，山多地少，交通閉塞。
不過，他不在乎。
對於此刻一無所有的他來說，任何一個機會，都是救命的稻草。
“具體什麼崗位？”林淵追問道。
周老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每一個字都像一顆重磅炸彈，在林淵的耳邊炸開。
“安民縣，雲溪鄉，代鄉長。”
轟！
林淵的腦子嗡的一聲，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雲溪鄉！
那不就是……蘇晴的老家嗎？蘇大海那個礦場所在的地方！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巧合，更諷刺的事情嗎？
前腳剛被女友一家人羞辱“一輩子就是個小科員的命”，後腳自己就要空降到她老家，當她爹的頂頭上司？
林淵的表情一時間精彩到了極點，震驚，錯愕，荒誕，最後全都化爲了一抹哭笑不得的古怪笑意。
電話那頭的周老，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他的反應，不緊不慢地問道：“怎麼？有問題嗎？還是說，這個地方，有什麼讓你爲難的？”
林淵瞬間就冷靜了下來。
他立刻明白了周老的深意。
這不僅僅是一次簡單的下放，更是一場嚴峻的考驗！
周老一定知道他和蘇晴的關系，知道蘇大海在雲溪鄉的勢力。把他放到這樣一個錯綜復雜、充滿了個人恩怨的地方，就是要看他，有沒有能力打破僵局，有沒有魄力快刀斬亂麻，有沒有智慧在泥潭裏開辟出一條新路來！
如果他退縮了，那他也就辜負了周老的期望，他的人生，可能就真的像蘇大海說的那樣，頂天了。
可如果他接下了這個挑戰，並且成功了……
那等待他的，將是真正的海闊天空，青雲之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從林淵的心底猛地升騰起來，瞬間沖散了失戀帶來的所有陰霾。
蘇大海，趙世傑，蘇晴……
你們不是看不起我嗎？不是覺得我沒未來嗎？
好！
那我就去你們最熟悉的地方，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親手打出一個未來給你們看！
林淵握着電話，深吸一口氣，聲音無比堅定。
“報告周老！沒有任何問題！我堅決服從組織安排！”
“好！”周老的聲音裏充滿了欣慰，“我就知道，沒看錯你。放手去幹，不要有顧慮。記住，你是去當鄉長，不是去談情說愛，更不是去置氣的。你的心裏，要裝着雲溪鄉那幾萬老百姓。做到了這一點，就沒人能把你怎麼樣。”
“我明白了，謝謝周老！”
“去吧。”
電話掛斷。
林淵站在原地，許久沒有動。晚風吹過，他卻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燃燒。
手機屏幕再次亮起，是蘇晴發來的一條信息，冰冷而決絕。
“林淵，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以後別再聯系了。”
看着這條信息，林淵自嘲地笑了笑。
他手指翻飛，迅速地回復了三個字。
“你說得對。”
點擊，發送。
就在他準備將這個號碼拉黑刪除的瞬間，一條新的短信，突兀地彈了出來。
發信人，是“省委組織部幹部任免通知”。
短信內容簡潔明了：“林淵同志，請於明日上午九點，憑此短信到省委組織部幹部三處領取你的任命文件。祝工作順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