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北風像把生鏽的鈍鋸子,在破舊的窗櫺上鋸得吱嘎作響。
姜小滿是被凍醒的。
那種冷,不是簡單的寒意,而是仿佛骨髓裏都被塞進了冰碴子。
她猛地睜開眼,入目是一片漆黑,只有門縫裏透進幾縷慘白月光。
鼻尖縈繞着黴爛稻草和陳年灰塵混合的怪味。
身下的觸感僵硬刺人,這是一堆亂草。
姜小滿下意識地想要摸向腰間的粒子手槍。
摸了個空。
她低頭,借着微光,看見了一雙瘦骨嶙峋、滿是凍瘡的小手。
這不是末世指揮官的手。
這是一雙三歲半孩童的手。
腦袋裏傳來一陣劇痛,兩股記憶如同兩列失控的火車,狠狠撞在一起。
末世十年的血雨腥風。
喪屍撕咬血肉的咀嚼聲。
被大伯一家推進喪屍堆時,那最後一眼的絕望與不可置信。
還有這具身體原本的記憶——
無休止的飢餓、打罵、像畜生一樣被關在柴房。
姜小滿在這個冰冷的冬夜,確認了一個事實。
她重生了。
回到了四歲那年,命運徹底崩塌的前夜。
還沒等她理順呼吸,門外刻意壓低的對話聲,像毒蛇一樣鑽進耳朵。
“當家的,那牙婆子說明兒一早就來領人。”
是個女人的聲音,尖細,刻薄,帶着一股子算計後的興奮。
這是她的大伯娘,趙桂花。
緊接着,一個粗嘎的男聲響起,那是大伯姜有財。
“價錢談攏了沒?別又像上次那個,嫌這丫頭太瘦。”
趙桂花得意地啐了一口。
“放心吧,這次是賣到山溝溝裏給那傻兒子當童養媳,十塊錢!整整十張大團結!”
姜有財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猶豫,但更多的是貪婪。
“十塊錢……倒是不少。但這丫頭畢竟是老二留下的獨苗,萬一……”
“萬一什麼萬一!”
趙桂花的聲音瞬間拔高,又急忙壓低。
“老二那撫恤金寄回來都半年了,三百塊錢咱們不都花得差不多了?你要是不賣她,這窟窿怎麼填?”
“再說了,她那個死鬼爹娘都成了灰了,誰知道?咱們對外就說她病死了,往後山一埋,神不知鬼厲不鬼!”
柴房內。
姜小滿靠在冰冷的土牆上。
她那雙原本屬於孩童的澄澈瞳孔裏,此刻卻翻涌着如同深淵般的幽暗。
沒有眼淚。
沒有恐懼。
只有一種看死人般的平靜。
原來如此。
前世她以爲自己是走丟了,才流落街頭,最後在末世苦苦掙扎。
原來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買賣。
用她的命,換十塊錢。
還要吞了爸爸拿命換來的三百塊撫恤金。
姜小滿伸出那雙滿是凍瘡的小手,在虛空中輕輕一抓。
空氣產生了一瞬間的扭曲。
一個只有她能感知的空間,靜靜地懸浮在意識裏。
這是她在末世覺醒的異能——無限物資空間。
她看見了裏面堆積如山的物資。
熱氣騰騰的紅燒肉罐頭。
成箱的壓縮餅幹。
能夠炸平一座山的軍火。
還有那是她在末世收集的無數奇珍異寶。
都在。
異能滿級,隨身歸來。
姜小滿幹裂的嘴唇微微動了動。
既然老天讓她帶着滿級裝備殺回新手村。
那這筆賬,咱們就好好算算。
肚子適時地發出“咕嚕”一聲巨響。
這具身體太虛弱了,長期營養不良,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就在這時,柴房那扇搖搖欲墜的破木門,被人粗暴地一腳踹開。
“嘭!”
灰塵簌簌落下。
寒風夾着雪粒子,瞬間灌滿了整個狹小的空間。
趙桂花裹着一件厚實的藍布棉襖,手裏端着一盞煤油燈,那張滿是橫肉的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她嫌棄地用手扇了扇鼻子前的灰塵。
“死丫頭,命還真硬,這麼冷的天都沒凍死你。”
趙桂花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從兜裏掏出一個硬邦邦的東西,隨手扔在姜小滿身上的爛草堆裏。
“吃吧!別說明天把你送走的時候是餓着肚子的,省得到時候人家嫌你沒精神,還要壓老娘的價!”
那是一個發黴的黑窩頭。
硬得像石頭,上面還長着綠色的黴斑。
散發着一股令人作嘔的餿味。
在七十年代的農村,糧食金貴,但這窩頭顯然是連豬都不吃的泔水料做的。
趙桂花居高臨下地看着縮在角落裏的姜小滿。
她在等。
若是往常,這死丫頭早就哭着喊着求饒,或者狼吞虎咽地去搶那個發黴的窩頭了。
可是今天,柴房裏安靜得有些詭異。
姜小滿慢慢地抬起頭。
亂蓬蓬的頭發下,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髒兮兮的。
唯獨那雙眼睛。
黑得嚇人,亮得驚心。
她沒有去撿那個窩頭。
她只是靜靜地看着趙桂花,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大伯娘,像是在看一塊案板上的死肉。
趙桂花被這眼神看得心裏沒來由地一慌。
背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趙桂花虛張聲勢地吼了一嗓子,想要掩蓋心底那一絲莫名的寒意。
姜小滿動了。
她伸出那只枯瘦的小手,撿起了那個發黴的窩頭。
動作慢條斯理,甚至帶着幾分優雅。
“大伯娘。”
姜小滿開了口。
嗓音沙啞,帶着孩童特有的稚嫩,語氣卻平穩得不像話。
“這窩頭,是你特意留給我的?”
趙桂花冷哼一聲:“廢話!有的吃就不錯了,趕緊塞進肚子裏,別給臉不要臉!”
姜小滿點了點頭。
“好。”
“謝謝大伯娘的‘送行飯’。”
她特意加重了最後三個字的讀音。
趙桂花沒聽出其中的深意,只當這丫頭是認命了。
她不耐煩地揮揮手:“趕緊吃,吃完了睡覺!明天一早還得趕路!”
說完,趙桂花轉身就要走。
這裏太冷了,又臭,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就在趙桂花轉身的一瞬間。
姜小滿手中的窩頭憑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空氣凝結成的無形利刃,在她的指尖輕輕跳躍。
雖然現在的身體還無法支撐大規模的攻擊異能。
但對付這一家子極品,足夠了。
趙桂花剛走到門口,突然覺得後背一涼,像是被什麼猛獸盯住了一樣。
她下意識地回過頭。
只見那個縮在陰影裏的三歲半女娃,正對着她的背影笑。
嘴角大大地咧開。
那笑容森冷、僵硬。
在忽明忽暗的煤油燈光下,宛如從地獄裏爬出來索命的小鬼。
“你……”
趙桂花嚇得手一抖,煤油燈差點掉在地上。
“大伯娘,明天見。”
姜小滿輕聲說道。
那聲音很輕,輕得像飄在空中的雪花。
卻重重地砸在趙桂花的心頭。
趙桂花怪叫一聲,像是身後有鬼追一樣,猛地關上門,落荒而逃。
“神經病!這死丫頭一定是凍傻了!”
門外傳來趙桂花驚魂未定的罵聲,還有急促的腳步聲。
柴房裏再次恢復了死寂。
姜小滿收起嘴角的冷笑。
她靠回牆壁,意識沉入空間。
先給自己找點吃的。
由於這具身體長期飢餓,不能直接吃太油膩的東西。
她取出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裏面加了紅糖和切得細細的紅棗。
溫熱的粥一入喉,仿佛一股暖流瞬間流遍全身。
胃部痙攣的疼痛逐漸平復。
姜小滿一口一口,珍惜地喝着粥。
每喝一口,她眼中的寒芒就更甚一分。
十塊錢賣掉我?
吞掉三百塊撫恤金?
還要把我扔進山溝溝裏當童養媳?
姜小滿放下空碗,用袖子擦了擦嘴。
既然你們這麼喜歡錢,這麼喜歡糧食。
那我就讓你們嚐嚐,什麼叫真正的一無所有。
什麼叫真正的家徒四壁。
今晚,夜色正好。
適合做點“殺人越貨”的勾當。
哦不,是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姜小滿閉上眼,開始養精蓄銳。
她在等。
等夜深人靜。
等那兩只惡鬼睡熟。
這一世,我是閻王,你們才是小鬼。
好戲,才剛剛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