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王嬤嬤......水......求您......給,給我一口水......”楚逸喉嚨幹得冒煙,每一次呼吸都帶着破風箱般的嗬嗬聲。
楚逸蜷縮在柴房角落的幹草堆裏,身體燙得像塊火炭,卻又冷得渾身篩糠般顫抖,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發出蚊蚋般的哀求,眼前是王嬤嬤那張滿是橫肉、寫滿刻薄的臉。
王嬤嬤叉着腰,唾沫星子幾乎噴到他臉上:“水?好啊,少爺,老婆子我這就給您降降溫,去去晦氣!”
去晦氣?楚逸混沌的腦子裏閃過一絲荒謬,他還沒想明白如何去晦氣,“譁”的一下,一盆冰冷刺骨的水,夾雜着冰碴,毫無預兆地潑在他臉上、身上,瞬間浸透了他單薄的舊衣。
刺骨的寒意像千萬根針,扎進他早已失去大部分知覺的皮膚,卻奇跡般地帶來一絲短暫的清醒。
他楚逸,鎮北大將軍之孫,征西將軍之子,御賜的“皇子”,在敵國北漠爲質十年,熬滿了期限,活着回到了故國京城。
可等待他的,不是封賞,不是撫慰,而是叔父鎮國公楚雲山那句輕飄飄的“視如己出”和這間連下人都不如的漏風柴房。
回國半月,傷病害了一場又一場,湯藥不見蹤影,飯食是餿的冷的,連口幹淨的水都成了奢望。
下人的冷眼和欺凌,比北漠的風雪更刺骨。
“嬤嬤......我......我快不行了......”他眼神渙散,感覺生命正在一點點從這具破敗的身體裏流失。
王嬤嬤嗤笑一聲,滿是鄙夷:“不行了?少爺,您可是‘滿門忠烈’之後,命硬着呢!哪能這麼容易就死了?”
她彎下腰,壓低了聲音,帶着一股惡毒的戲謔,“再說了,您要是死了,老爺豈不是白費心機‘照顧’您這麼久了?安心待着吧,這柴房清淨,正好讓您好好‘將養’!”
“將養......”這兩個字像最後的喪鍾,敲碎了他心底僅存的一點微光。
原來,從來就沒有什麼生路。從皇帝那句不痛不癢的“撫慰”,到叔父虛假的“親情”,再到這些惡奴肆無忌憚的欺凌,一切都是算計好的。
他們就是要他死,悄無聲息地死在這個角落裏,成全某些人的心安理得。
無盡的冤屈、憤怒和冰冷,徹底吞噬了他。
意識沉入黑暗前,他仿佛看到了祖父橫刀立馬的英姿,看到了父親溫和的笑容,看到了母親模糊的容顏......他們用生命守護的這個國家,他們的後人,卻像垃圾一樣被丟棄,被踐踏。
“爹......娘......孩兒......來了......”
柴房重歸寂靜,只有寒風穿過破窗,發出嗚嗚的聲響,像爲這屈死的孤魂奏響的哀樂。
不知過了多久。
“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將楚河從無邊黑暗中拽了出來。
他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結滿蛛網的房梁和斑駁的土牆。
一股濃烈的黴味和幹草味直沖鼻腔。渾身像被拆散了重組一樣,無處不疼,尤其是腦袋,仿佛要炸開。
“什麼鬼地方?劇組這麼摳門,連個像樣的病房景都搭不起?”這是他的第一個念頭。
他記得自己明明在圖書館通宵趕一篇關於古代權謀的論文,因爲低血糖眼前一黑......
不對!
一股龐大、混亂、充滿悲苦的記憶洪流,蠻橫地沖進他的腦海,與他原本的記憶瘋狂交織、碰撞。
楚逸,十六歲,大晟朝......鎮北大將軍楚懷遠之孫......征西將軍楚雲帆之子......質子十年......榮歸故裏......叔父楚雲山......柴房......王嬤嬤......冷水......
一幕幕畫面,一段段記憶,尤其是最後被潑水、含冤而死的冰冷絕望,清晰得如同親身經歷。
楚河,不,現在他是楚逸了,猛地坐起身,因爲動作太急,又是一陣頭暈目眩。
他低頭看着自己骨瘦如柴、布滿凍瘡的手,摸了摸自己滾燙的額頭,感受着喉嚨裏火燒火燎的幹渴和胃裏空蕩蕩的絞痛。
這不是夢,也不是拍戲。
他,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歷史系學生,穿越了。
穿成了一個剛被惡奴欺凌至死的、史上最慘的忠良之後兼過期質子身上。
“臥槽......”饒是楚河心理素質過硬,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這開局已經不是困難模式了,是地獄十八層體驗卡啊!
他迅速冷靜下來,開始像分析歷史案例一樣,梳理眼下的處境。
身份:頂着“忠烈之後”和“皇子”的雙重光環,但實權爲零,甚至是個負資產——皇帝忌憚,叔父欲除之而後快。
處境:被軟禁(美其名曰“將養”)在鎮國公府最破敗的柴房裏,重病纏身,無人問津,身邊全是想他死的惡奴。
資源:零。可能唯一的資源就是身上這套破衣服和身下這堆能當引火物的幹草。
目標:活下去。立刻,馬上!
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那股強烈的渴求讓他幾乎發狂。
水,必須盡快找到水,否則剛穿越過來就得再死一次。
他掙扎着爬起來,扶着牆壁,踉踉蹌蹌地在狹小的柴房裏搜尋。
除了幹草、幾根爛木柴,一無所獲。
絕望之際,他的目光落在牆角一個破了一半的水缸上,缸底似乎結着一層薄冰。
楚逸像看到救星一樣撲過去,也顧不上髒,用手砸開薄冰,抓起一小塊塞進嘴裏。
冰涼的觸感暫時緩解了喉嚨的灼痛,但無異於飲鴆止渴。
“不行,得出去,或者......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他靠在牆上喘着粗氣,大腦飛速運轉。硬闖肯定不行,喊救命?只怕會招來王嬤嬤更狠毒的折磨。
就在這時,柴房外傳來了腳步聲和說話聲,是王嬤嬤和另一個婆子。
“那短命鬼沒動靜了,怕是真不行了。”
“死了幹淨!老爺也能省心了。我去稟報老爺,你在這看着點,別真斷氣了臭在屋裏。”
“知道,真晦氣!”
楚逸心中一動,機會來了!
他立刻躺回幹草堆,調整呼吸,讓自己看起來如同死了一般寂靜,但耳朵卻豎得像雷達,捕捉着門外的一切動靜。
其中一個腳步聲遠去,門外只剩下一個人。
是時候,表演真正的技術了。
楚逸深吸一口氣,然後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一聲極其微弱,但又恰好能讓門外人聽到的呻吟:“水......娘......水......”
聲音裏充滿了無助、痛苦和對生命最後的渴望。
門外的婆子似乎愣了一下,嘀咕道:“還沒死透?”
她猶豫了一下,大概是怕人真死在她看守的時候擔責任,還是不耐煩地推開了柴房門。
“叫什麼叫!閻王爺收你還嫌麻煩呢!”婆子罵罵咧咧地走進來,低頭查看。
就在這一瞬間!
原本“奄奄一息”的楚逸,眼中猛地爆發出驚人的光彩,像一頭瀕死的孤狼,用盡最後的力量,猛地伸出手,死死抓住了婆子的腳踝!
“啊——!”婆子猝不及防,被嚇得魂飛魄散,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楚逸抬起頭,盡管臉色慘白如紙,但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直勾勾地盯着婆子。
婆子對上他那仿佛來自地獄的眼神,再聽到這詛咒般的話語,頓時渾身冰涼,腿一軟,竟直接癱坐在地,褲襠瞬間溼了一片,竟是嚇尿了。
楚逸用盡全身的力氣,只聽“嘎嘣”一聲,婆子再也沒了聲息,鬆開手,楚逸重新癱軟在草堆上,劇烈地喘息着。
楚逸望着漏風的屋頂,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虛弱的弧度。
遊戲,開始了。這一次,規則,由我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