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半,辦公室裏最是困倦的時候。
吊扇有氣無力地轉着,蟬鳴聲透過窗戶鑽進來,讓人昏昏欲睡。
陳規從檔案室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花了一整個上午,不僅將王海交代的舊檔案整理得井井有條,還順手把整個檔案室都打掃了一遍,所有文件櫃都按規定貼上了索引標籤。
他相信,只要王海去看一眼,就絕對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剛坐下沒多久,斜對面的老油條張建國就伸了個懶腰,斜靠在椅子上,兩條腿翹在桌子邊,對着他招了招手。
“小陳,過來一下。”
陳規抬起頭,平靜地看着他。
這一幕,和前世的記憶完全重合了。
張建國看到陳規看過來,臉上露出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十塊錢,隨手丟在桌上,發出一聲輕響。
“小陳啊,檔案室的活幹完了?辛苦了。正好,你去趟樓下,給我買包紅塔山。哦對了,再順便去一趟傳達室,把我快遞取了,就說綜合科張建國的。”
他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辦公室裏所有人都聽見。
這是一種職場老鳥對新人的常見試探,也是一種下馬威。
如果你去了,那麼從今以後,你就是辦公室裏可以被隨意使喚的雜務工。端茶倒水,買煙取快遞,都會成爲你的“分內之事”。
如果你不去,那你就是“不懂事”、“不合群”的刺頭,會被孤立,會被排擠。
前世的陳規,選擇了前者。
他記得當時自己聽到張哥使喚他,心裏雖然有些不舒服,但爲了能盡快融入集體,搞好同事關系,他還是立刻堆起笑臉,拿着那十塊錢,屁顛屁顛地跑下了樓。
也正是從那一天起,他開啓了自己長達二十多年的“老好人”生涯。
但這一世,不一樣了。
當張建國說出那番話的時候,陳規的視野裏,對方的身影瞬間就被【絕對秩序法典】標記成了刺眼的紅色高光。
一行行金色的條款,在他腦海中清晰浮現:
《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務員法》第五十九條第十六款:公務員不得有“違反職業道德、社會公德”的行爲。
《公務員行爲規範》第七條:禁止利用職務之便或職務影響爲個人和他人謀取私利。
《關於進一步加強機關作風建設的若幹規定》第三條:嚴禁機關工作人員在工作時間從事與工作無關的活動,嚴禁指派新進人員處理個人私事。
看着這些條款,陳規的內心一片平靜。
上午在檔案室積攢的那一絲“秩序之力”,雖然微弱,卻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底氣,將他前世養成的那種深入骨髓的奴性和怯懦,死死地壓制了下去。
辦公室裏,其他幾個同事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或明或暗地看着這邊。
一個和陳規同期進來的年輕人小李,臉上露出幾分同情和無奈。
坐在角落裏的科室副主任,一個快退休的老同志,則饒有興致地扶了扶老花鏡,一副準備看好戲的模樣。
所有人都覺得,這個剛來沒幾天的新人,除了乖乖聽話,沒有第二種選擇。
陳規在衆人的注視下,緩緩站起了身。
他邁開腳步,不緊不慢地走到了張建國的辦公桌前。
張建國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以爲陳規已經“上道”了。他甚至連頭都懶得抬,只是用手指了指桌上的那十塊錢。
陳規的目光,沒有落在那張皺巴巴的鈔票上。
他只是靜靜地站着,然後,緩緩抬起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
這個動作很輕,很慢。
他深吸一口氣,用一種不帶任何情緒、平鋪直敘的語氣,平靜地開口了。
“張哥……”
整個辦公室裏原本有些嘈雜的空氣,在這一刻,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按下了暫停鍵。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這個年輕得有些過分的“新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