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樓的眼神像要吃人,布滿血絲,抓着她手腕的力道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空氣凝滯,一觸即發。
蘇暢沒有掙扎,只是仰頭,靜靜地看着他。
在男人即將爆發的邊緣,她忽然輕聲開口,聲音又軟又輕。
“我餓了。”
兩個字,像一根針,瞬間戳破了蕭玉樓鼓脹的怒氣。
他所有的狠戾、所有的警告、所有的瘋狂情緒,都卡在了喉嚨裏,上不去也下不來。
他看着她平靜無波的眼睛,那裏面沒有恐懼,只有一種純粹的、生理性的需求。
餓了?
這個念頭讓他瞬間從那種失控的恐慌中,被拽回了現實。
他抓着她的手,猛地鬆開。
蘇暢白皙的手腕上,赫然出現了五道清晰的紅痕。
蕭玉樓的瞳孔狠狠一縮,視線像被燙到一樣飛快移開,耳根瞬間燒了起來。
“等着。”
他幾乎是逃一樣地轉身沖了出去,丟下兩個字。
蘇暢揉着發疼的手腕,看着他狼狽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見的弧度。
第二天,食堂。
喧鬧的人聲,混雜着濃重的油哈味和飯菜大鍋燴的單一氣味,撲面而來。
蕭玉樓打了兩份飯,一份是給蘇暢的白粥鹹菜,另一份是自己的米飯和土豆燉肉。
他看着蘇暢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眉頭擰了起來。
她吃了兩口,就放下了勺子。
“吃不慣?”他問,語氣生硬。
“油太大,”蘇暢實話實說,“聞着就沒胃口。”
蕭玉樓沉默了。
他自己常年吃這個,早就習慣了。可他忘了,她不是他,她是從精細地方來的嬌小姐。
“那你想怎麼樣?”他問。
“我想在院子裏搭個小灶台。”蘇暢平靜地宣布。
“胡鬧!”蕭玉樓想也不想就呵斥,“家屬院有統一的食堂,私自開火像什麼樣子!”
蘇暢沒理會他的怒氣,只是慢條斯理地用餐巾擦了擦嘴。
“我們的協議裏,你負責提供我的基本生活保障。我現在吃不下飯,屬於保障出了問題。”她抬眼看他,“或者,你想讓我餓上二十五天?”
“你……”蕭玉樓被她一句話噎得死死的。
他看着她那張認真的小臉,還有手腕上未曾完全消退的紅痕,心底那點愧疚又冒了出來。
最終,他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等着。”
當天下午,蕭玉樓就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幾塊耐火磚和一些黃泥,黑着臉扔在院子角落。
蘇暢指揮,蕭玉樓動手。
一個下午,一個簡陋但實用的小土灶就搭好了。
傍晚,蕭玉樓訓練回來,剛走進小院,腳步就猛地一頓。
一股他從未聞過的、霸道又馥鬱的香味,正從那間小屋裏絲絲縷縷地飄出來。
不是單純的肉香,還混雜着某種香料的奇異氣息和一絲若有似無的、焦糖化的甜香。
那香味像有形的鉤子,勾着他的魂兒往屋裏飄。
他推開門。
蘇暢正站在小灶前,拿着一把大鐵勺,攪動着一口小鐵鍋。
鍋裏,“咕嘟咕嘟”地滾着一些色澤紅亮的東西,濃稠的湯汁翻滾着,散發出驚人的香氣。
“你做的什麼?”他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蘇式燜肉。”蘇暢回頭看了他一眼,“去洗手,準備吃飯。”
那語氣,自然得仿佛他們是多年的老夫老妻。
蕭玉樓鬼使神差地“嗯”了一聲,真的就轉身去水缸邊洗了手。
飯桌上,一盤色澤紅亮、湯汁濃鬱的燜肉,一盤清炒的綠葉菜,還有兩碗白米飯。
“就爲了這個,折騰一下午?”蕭玉樓嘴上還維持着最後的嘴硬。
蘇暢沒說話,只是夾了一塊燜肉放進他碗裏。
那塊肉,肥瘦相間,被燉得微微顫抖,表皮裹着一層油亮的醬色,看着就讓人食指大動。
蕭玉樓將信將疑地夾起來,放進嘴裏。
肉皮入口的瞬間,他眼睛就倏地睜大了。
軟糯,膠質感十足,完全沒有肥肉的油膩。輕輕一抿,就在嘴裏化開。
再往下是瘦肉,酥爛入味,吸飽了濃鬱的湯汁,卻又絲毫不柴。
鹹中帶甜,醬香濃鬱,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復雜香料味道在舌尖層層炸開。
這……這是什麼神仙味道!
他常年吃食堂的大鍋菜,味蕾早已麻木,此刻像是被一枚炸彈直接喚醒!
他再也顧不上說話,拿起筷子,開始風卷殘雲。
一塊,兩塊,三塊……
蘇暢只是含笑看着他,自己小口地吃着青菜,偶爾吃一小塊肉。
一盤肉,大半進了蕭玉樓的肚子。他吃完自己碗裏的飯,又極其自然地把蘇暢剩下的大半碗飯扒拉到自己碗裏,用肉湯拌了拌,三兩口就吃了個精光。
吃完,他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看着空空如也的盤子,居然覺得沒吃飽。
他默默地站起身,又去盛了第三碗飯。
蘇暢看着他那副樣子,終於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聲。
蕭玉樓動作一僵,臉上瞬間爆紅,梗着脖子吼了一句:“笑什麼!我訓練量大,吃得多!”
吼完,又埋頭苦吃,仿佛要用米飯堵住自己的尷尬。
一頓飯吃完,蘇暢優雅地放下碗筷,伸了個懶腰。
“我累了,要去休息了。”她站起身,看都沒看桌上杯盤狼藉的慘狀。
蕭玉樓坐在原地,沒動。
他看着那只沾滿了油膩醬汁的鐵鍋,又看看蘇暢纖細的背影,下顎線繃得緊緊的。
讓他一個堂堂團長,去洗鍋刷碗?
可看着她臉上毫不掩飾的疲憊,再回味一下剛剛那銷魂蝕骨的肉味……
最終,蕭玉樓黑着臉站起身,一聲不吭地收拾起桌上的碗筷,端着,大步走向了院子裏的水池。
譁啦啦的水聲響起。
蘇暢站在臥室門口,看着那個在月光下,高大的男人正笨拙地搓洗着油膩的鐵鍋,嘴角那抹笑意,終於帶上了幾分真心實意。
這協議的一個月,似乎也沒那麼難熬。
只是……今天這頓肉,就花光了她手裏所有的肉票。
剩下的二十多天,總不能天天吃青菜。
她得想個辦法,弄點錢和票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