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毒得能把柏油路烤化,阮綿綿攥着皺巴巴的簡歷,站在寫字樓樓下時,後背的汗已經洇透了襯衫。
她沒顧上吃早飯,揣着半瓶快變溫的礦泉水就趕過來,滿腦子都是昨天人事電話裏說的“福利齊全,發展空間大”。
結果一進面試間,人事的話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來:“實習期三個月,這期間沒有五險一金,加班是常態,不算加班費,月薪三千五。”
阮綿綿手裏的筆“咔嗒”響了一聲。
“咱們行業就這樣,新人都得熬一熬,偶爾加個班也是常事,不算義務加班,是爲了讓你更快成長。”
她盯着人事臉上程式化的微笑,想起昨天電話裏對方熱情的承諾——“我們公司很重視員工權益,絕不會讓大家白幹活”,只覺得被狗咬了一口。
“您昨天可不是這麼說的。”
她壓着脾氣,指尖把簡歷邊緣捏出了印子,“三千五的月薪,要我無薪加班,還沒五險一金,這是雇人幹活,還是買我的命?我是來賣自由換錢的,不是來賣身又賣命的。”
人事的笑容僵了一下,又很快恢復自然:“現在大環境就業形勢難,找工作很不容易的,我們公司能給實習機會已經不錯了,很多人都能接受這個條件,你不想幹有的是人想幹。”
“能接受的是他們,不是我。”
阮綿綿把簡歷收進包裏,起身就走,“把人騙過來再改條件,你們這不是招聘,是詐騙。”
走出寫字樓,陽光晃得她眼睛發花,低血糖的眩暈感又上來了。
阮綿綿靠着牆,掏出手機點開招聘軟件,找到這家公司的頁面,手指飛快地敲下差評:“面試刺客!提前溝通好的待遇全變卦,實習期無五險一金+無薪加班,月薪三千五,建議大家避雷,別浪費時間!”
她按下發送鍵,又喝了口礦泉水,心裏的火氣才消了點。
雖然這次面試又黃了,但至少能提醒後面的人別再踩坑——總不能讓這種公司,把應屆生的誠意當軟柿子捏。
阮綿綿站在寫字樓門口,盯着手機裏的打車軟件界面,手指懸了半天還是沒點下去。
剛才爲了趕面試不遲到,她咬咬牙打了輛車,那幾十塊的車費劃出去時,心疼得她差點當場關掉支付頁面。
阮綿綿盯着打車軟件上跳動的金額,最終還是狠了狠心退出頁面。
算了,公交才是跟她最適配的“出行搭子”,畢竟錢包的厚度不允許她任性。
她抬頭望了望路對面的公交站台,中間隔着一座天橋。
正午的陽光把天橋台階曬得發燙,她拎着帆布包,一步一步往上挪,剛走到橋面中段,眼角就瞥見角落裏支着個紅布小攤,“半仙算命”的紙牌被風吹得輕輕晃,攤主正眯着眼給路過的人掐指念叨。
“姑娘,算一卦不?看你印堂發亮,近期必有好事!”
說她被男人甩,她未必信。
但說她能發財!她願封他爲神。
阮綿綿攥着兜裏最後一張百元鈔,站在“半仙算命”的紅布攤前,咬咬牙坐了下來。
這年頭大學生實習找工作處處碰壁,她實在沒轍,才寄希望於這江湖把戲。
“大師,您給算算,我啥時候能發財?”
她把錢往桌上一拍,語氣裏滿是破釜沉舟的悲壯。
算命先生眯着眼掐指,半晌慢悠悠開口:“姑娘,你只有一條命。”
阮綿綿仰頭長嘆,差點沒背過氣去:“這不是廢話嗎?我用一百塊聽您說這個?”
她話鋒一轉,眼神突然亮了,“那大師出門前沒給自己算一卦?今天要被人砸攤子啊!”
大師瞅她孤身一人,還是個看着軟乎乎的小姑娘,壓根沒當回事:“此話怎講?我這卦象向來靈驗。”
阮綿綿也不廢話,直接掏出手機撥號,捏着嗓子裝出怯生生的模樣,聲音甜得發膩:“警察叔叔,您好呀,這有個詐騙犯,專騙我們未成年小女生的錢,您快來管管~”
其實她早過了二十一歲生日,這話純屬唬人。
大師臉色瞬間變了,慌忙伸手攔她:“誒誒誒!別打電話!我給你認真算,這次絕對準!”
說着就重新掐起手指,腦袋還跟着一點一點,那模樣活像被什麼附了身,透着股“鬼迷日眼”的滑稽。
一分鍾後,他猛地睜眼,語氣篤定:“十日之內,你必撞大運!”
阮綿綿正犯着低血糖,腦子昏沉沉的,聞言脫口而出:“大運汽車?”
她實在沒耐心再耗,敲了敲桌子,“別扯這些有的沒的,快點,把我那一百塊錢掃給我。”
大師趕緊摸出剛收的現金遞過去:“我收你現金,還你現金,一樣的。”
“不行!”
阮綿綿把頭一搖,眼神裏滿是警惕,“你這種江湖騙子,誰知道是不是偷梁換柱,用假幣換我的真幣?微信轉賬,我要實時到賬。”
“欸你這小丫頭!”大師急得直跺腳,“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
話還沒說完,阮綿綿就捂着額頭晃了晃,聲音弱了下去:“有糖沒有?我低血糖犯了,要暈了!”
大師嚇得魂都快沒了,生怕她真栽在自己攤子前,拔腿就往隔壁小賣部跑,沒多久拎着一瓶可樂回來。
看着阮綿綿擰開瓶蓋喝了兩口,臉色漸漸紅潤,他才鬆了口氣,也不敢再糾結現金還是轉賬,趕緊掏出手機,用微信給她轉了一百塊。
目送阮綿綿揣着錢慢悠悠走遠,大師對着攤子長嘆一聲:“出門沒看黃歷,今日真是不宜出門,不僅沒賺到錢,還搭了瓶三塊錢的可樂!”
阮綿綿拎着沒喝完的可樂,腳步虛浮地往學校走。
低血糖的勁兒還沒完全過去,腦子裏滿是“今晚吃泡面加個蛋”的樸素願望,早把大師說的“十日內撞大運”拋到了九霄雲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