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綿綿揣着滿肚子小委屈走進食堂，一眼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到了。
偌大的食堂裏整齊排列着數十個窗口，葷素搭配、冷熱甜品一應俱全，氤氳的香氣撲面而來，比她預想中還要豐盛。
她暫時把高跟鞋的糟心事拋到腦後，興沖沖地端着餐盤穿梭在窗口間，選了糖醋排骨、清炒時蔬和一碗菌菇湯，找了個靠窗的空位坐下。
剛拿起筷子，就瞥見斜對面坐着兩個女生，正是上午在茶水間見過的同事，兩人正低頭小聲說着什麼，偶爾抬眼往她這邊瞟來。
阮綿綿心裏一動——終於有八卦的苗頭了！
她故意放慢吃飯的速度，豎起耳朵想聽個究竟，可兩人的聲音壓得極低，只隱約聽到“沈總”“助理”幾個字眼，再往下就模糊不清了。
正琢磨着要不要主動搭話，突然眼前一暗。
她抬頭一看，是個穿着職業套裝、笑容和善的女生，對方指了指她旁邊的空位：“介意我坐這兒嗎？我叫林林晚，是市場部的。”
“不介意不介意！”
阮綿綿連忙擺手，心裏暗喜——這下有機會套話了！
林林晚坐下後，一邊吃飯一邊自然地開口：“你就是沈總新招的助理吧？上午在辦公區見過你，長得真好看，跟沈總的女朋友有點像呢。”
阮綿綿心裏咯噔一下，沒想到這麼快就被戳破了“撞臉”的事，只能幹笑兩聲：“是嗎？可能是巧合吧。”
“可不是巧合那麼簡單哦，”林林晚眨了眨眼，語氣帶着點八卦的意味，“沈總從來沒讓助理坐辦公室隔壁，你還是第一個呢！不過你放心，咱們公司沒人敢亂嚼舌根，畢竟沈總脾氣雖然冷，但對員工挺護着的。”
阮綿綿看見有人偷瞄她。
她假裝沒看見，低頭專心吃飯，耳朵卻悄悄豎了起來。
只聽其中一個女生說：“你看她，長得真的跟徐小姐好像啊……”
另一個女生接話：“難怪能當沈總的貼身助理，這顏值確實能打。不過沈總對徐小姐那麼深情，應該只是單純覺得像吧？”
“不好說哦，沈總從來沒帶過女助理到身邊辦公，她可是第一個……”
阮綿綿聽得心裏癢癢的，剛想再多聽點，手機突然又震動起來，還是沈青舟的電話。
她心裏咯噔一下，連忙接起：“沈總？”
“食堂的紅燒肉今天燉得不錯，”沈青舟的聲音依舊清冷，卻莫名帶着點不易察覺的溫度，“要是沒搶到，讓林林晚帶你去員工餐廳的小窗口，那裏還有預留。”
阮綿綿握着手機的手指猛地一緊，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嘴裏的米飯都忘了咀嚼。
他怎麼知道自己和林林晚在一塊兒？
還知道她想吃紅燒肉？
一連串的問號在腦海裏盤旋，她愣愣地“哦”了一聲，直到聽筒裏傳來輕微的忙音，才反應過來掛了電話。
她抬頭看向林林晚，對方眨了眨眼：“沈總剛才給行政部發消息，說新助理第一次來食堂，讓大家多照顧點～”
“沈總雖然看着高冷，其實挺細心的。”
林林晚舀了一勺湯，語氣帶着點感慨，“之前我們部門新人來，也是他特意吩咐食堂多準備些合年輕人口味的菜。不過像這樣特意爲了一個助理預留紅燒肉的，你還是頭一個呢。”
阮綿綿低頭看向自己的餐盤，心裏忽然泛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像被溫水浸泡着，軟乎乎的。
這份突如其來的暖意，像一束久違的微光，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心頭積壓多年的陰霾。
讓她恍惚想起，自己也曾是個眼含澄澈、不染半分戾氣的姑娘，而非如今這般滿身防備、被人稱作“毒婦”的模樣。
那時的她，也會爲一塊甜糯的糕點雀躍，會因旁人一句溫軟的關懷紅了眼眶，心底藏着的全是對人間煙火的熱忱，而非後來被背叛與傷害淬煉成的冷硬與尖銳。
這片刻的美好太過易碎，竟讓她生出幾分倉皇的貪戀，指尖不自覺地蜷縮起來，怕稍一鬆手，就又會跌回那片不見天日的黑暗裏。
“對了，”林林晚忽然想起什麼，起身說道，“我帶你去小窗口看看吧，沈總特意留的，肯定是最好的那塊。”
阮綿綿連忙點頭，跟着林林晚往食堂角落的小窗口走去。
窗口後的阿姨一見林林晚，立馬笑着掀開保溫桶：“是給沈總說的新助理留的吧？快來拿，這最後一份五花肉，肥而不膩，特意給你們留着的。”
阿姨麻利地舀起一塊碩大的紅燒肉，穩穩地放進阮綿綿的餐盤裏。
紅燒肉色澤紅亮，冒着熱氣，濃鬱的肉香撲鼻而來，勾得人食欲大動。
阮綿綿道完謝後捧着餐盤回到座位，看着那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心裏暖暖的。
她拿起筷子，輕輕咬了一口，軟糯的肉質在嘴裏化開，甜鹹適中的醬汁裹着肉香，瞬間填滿了整個味蕾。
這是她吃過最好吃的紅燒肉。
她一邊吃，一邊忍不住偷偷看向食堂門口的方向，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沈青舟現在在幹嘛？
他的應酬，會不會也有這麼好吃的紅燒肉？
是在高級餐廳裏應酬，對着滿桌山珍海味強顏歡笑？
還是正被客戶纏着喝酒，連好好吃口飯的時間都沒有？
他的應酬桌上，會不會也有這麼一塊燉得酥爛入味、帶着煙火氣的紅燒肉？
會不會也有人記得他愛吃的口味，特意爲他留着最後一塊？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阮綿綿就自己先搖了搖頭，心裏嘀咕：阮綿綿啊阮綿綿，你想什麼呢！他可是沈青舟，身價不菲的豪門總裁，應酬桌上的菜怎麼可能比不上食堂的紅燒肉？
“謝謝沈總。”阮綿綿給沈青舟發了條信息。
陽光透過食堂的玻璃窗灑進來，落在她的餐盤上，也落在她帶着笑意的臉上，暖融融的。
她放下手機，她重新拿起筷子，一口紅燒肉配一口米飯，覺得這頓飯吃得格外滿足。
兩人並肩走出食堂，午後的陽光透過寫字樓的玻璃幕牆，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
阮綿綿踩着細高跟，腳步依舊有些發晃。
“今天謝謝你啦林林晚，不僅給我介紹食堂的好吃的，還帶我去拿了紅燒肉～”
阮綿綿轉頭看向身邊的女生，語氣真誠。
林林晚愣了愣，眼底飛快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詫異。
其實今天主動上前搭話、照料阮綿綿，都是沈青舟提前交代的。
早上她剛到公司，就收到了沈總發來的內部消息，語氣簡潔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新助理阮綿綿今天入職，第一次來公司，食堂人多，你多照看些。”
這個從天而降的“貼身助理”，早已在公司內部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畢竟沈青舟向來不近女色，辦公室裏連雌性生物都少見，更別說動用特權，在自己辦公室隔壁單獨設了個近乎“形同虛設”的崗位，專門安置這麼一位年輕女孩。
私下裏，大家早就對這位神秘助理議論紛紛。
雖然都清楚沈總厭惡辦公室八卦，向來對這類流言零容忍，但同事們還是私下建了個避着他的微信群，取名“吃瓜前線”。
畢竟有職場的地方就有八卦。
自從人事那邊透出“沈總要招貼身助理”的消息後，群裏就沒安靜過。
有人猜是沈總親戚家的孩子來鍍金，有人猜是合作方塞來的關系戶，還有人賭是沈總終於動了凡心，找了個秘密女友藏在身邊。
直到今天阮綿綿入職，穿着一身得體的職業裝，踩着細高跟晃進公司大門，大家隔着辦公區偷偷瞥見她的正臉，所有的猜測瞬間有了統一方向——
沈總的正牌女友徐盡歡昏迷在床多時，是整個公司都心照不宣的秘密。
而眼前的阮綿綿，眉眼神態竟與那位徐小姐有着七八分相似，尤其是笑起來時眼角的淺淺梨渦，幾乎如出一轍。
如今她頂着這張“代餐臉”，跟着沈總同進同出，甚至能自由出入沈總專屬的辦公區域，難免讓人心生遐想。
這到底是沈總無法承受思念之苦，找的情感寄托？
還是這女孩處心積慮，刻意模仿徐小姐的模樣來攀附上位？
林林晚起初也默認了後一種猜想。
在這名利場摸爬滾打多年，她見多了爲了捷徑不擇手段的人，總覺得阮綿綿大抵也是其中之一。
說不定早就摸清了沈總的軟肋，刻意模仿徐小姐的穿衣風格、說話語氣，甚至連細微的神態都反復練習過，只爲精準戳中沈總的思念之情。
可方才近距離接觸下來，那些預設的偏見卻在悄然崩塌。
女孩眼裏的真誠與懵懂毫不摻假，討論食堂美食時眼裏閃着亮晶晶的光，吃到紅燒肉時滿足的小模樣，被沈總電話念叨後蔫蔫的委屈，都鮮活又坦蕩，完全不像她預想中那般工於心計。
尤其是告別時，她笑得毫無防備，眼底沒有絲毫算計，只有純粹的感激與熱絡，像顆沒被世俗打磨過的小太陽，猝不及防地晃了人的眼。
這樣毫無防備的、發自內心的笑臉，她真的太久沒見過了。
林林晚擺了擺手，笑着說：“客氣什麼呀，沈總特意吩咐過要照顧你，而且你人這麼可愛，我挺喜歡你的！以後有什麼不懂的，或者想打聽公司的事，都可以問我。”
“好呀好呀！”阮綿綿眼睛一亮，連忙點頭，“那我以後可就不客氣啦！”
走到電梯口，林林晚看了眼電梯面板：“我去三樓市場部，你回十八樓對吧？”
“嗯！”阮綿綿應道，看着電梯門緩緩打開。
“那我先走啦，下午上班加油！”
林林晚揮了揮手，走進電梯，還不忘對着她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阮綿綿笑着揮手回應：“拜拜～ 你也加油！”
電梯門緩緩關上，隔絕了彼此的身影。
林林晚收回目光，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手機屏幕。
微信群裏還在刷新着關於阮綿綿的討論，有人截了她的側臉照，有人猜測她能在這個崗位上待多久，還有人篤定她遲早會耍手段逼宮。
林林晚猶豫了一下，終究沒在群裏插話。
她想起沈總剛才電話裏對阮綿綿的叮囑，想起他特意爲其預留的紅燒肉，又想起女孩捧着餐盤時眼裏的暖意——或許事情並不像大家猜想的那般復雜。
這個叫阮綿綿的女孩，可能真的只是個巧合，一個恰好長了張相似的臉，又恰好被沈總選中的普通人。
只是，沈青舟那般清冷克制的人，向來不會做毫無意義的事。
他特意安置這個“形同虛設”的崗位，特意吩咐人照料，甚至在百忙的應酬中還惦記着她有沒有吃到紅燒肉，這份格外的關注，又到底藏着什麼心思？
林林晚搖了搖頭，壓下心底的疑惑。不管真相如何，至少此刻看來，阮綿綿並非洪水猛獸。
她轉身走向市場部的方向，心裏默默想着：或許，該讓群裏那些看熱鬧的人，先別急着下結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