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水順着破廟的窟窿滴落,砸在蕭北辰的額頭上。
他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只看到一尊缺了半邊臉的泥塑神像。
“殿下!殿下您醒了!”一個蒼老而嘶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着哭腔和抑制不住的喜悅。
蕭北辰艱難地轉過頭,一個穿着破爛灰袍、滿臉溝壑的老者正緊緊抓着他的手,渾濁的眼淚不住地往下淌。
這是......陳伯?
胸口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來,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卻摸到一手血和纏得亂七八糟的布條。
陌生的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腦海。
我不是在公司通宵加班,給《仙途OL》第三賽季的新副本“北涼鬼域”做最後的數值平衡嗎?
怎麼會在這裏?
這破廟,這身體,這劇痛......
他猛然瞪大了眼睛,一個荒謬的解釋浮現在心頭。
他,一個社畜遊戲策劃,竟然穿越了。
而且,穿成了一個即將斷氣的倒黴蛋。
“水......咳咳......”喉嚨幹得像要冒煙,他剛說出一個字,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
“水!水來了,殿下您慢點喝!”老仆陳伯手忙腳亂地從旁邊舀起些許渾濁的雨水,小心翼翼地喂到他嘴邊。
幾口雨水下肚,總算壓下了那股燥熱。
蕭北辰靠在神龕冰冷的石座上,一邊喘息,一邊聽着陳伯的斷續哭訴,強行將那些混亂的記憶拼湊完整。
原身,大夏七皇子蕭北辰,因在慘烈的奪嫡之爭中站錯了隊,支持的太子兵敗自刎。
新帝登基,雖未立刻取他性命,卻是一紙詔書,將他貶爲庶人,流放至帝國最北端的苦寒之地——北涼。
聖旨言明,命他戴罪之身,前往北涼城思過。
這趟名爲護送,實爲押送的隊伍本有百餘人,但在離開京城千裏後,於山林間遭遇了一夥凶悍的劫匪。
隨行的官員和大部分護衛死的死,逃的逃,最終只剩下忠心耿耿的老仆陳伯和三個在混戰中受了傷的殘兵。
他們一路逃亡,糧盡藥絕,原身本就體弱,又中了箭傷,感染高燒,終於在這破廟之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若非自己湊巧魂穿而來,此刻恐怕已是一具逐漸僵硬的屍體。
而隊伍裏僅剩的那個讀過幾天書的幕僚,在咽氣前抓着原身的手,只來得及說出五個字:“縣令通匪”。
“呵。”
身體瀕死,無權無勢,封地是出了名的不毛之地,朝中再無任何心腹,連地方官都跟要殺自己的劫匪是一夥的。
這不是開局就被丟進了新手村的隱藏墳場地圖嗎?
“系統呢?我的金手指呢?新手大禮包呢?連個籤到領肉包子的福利都沒有?”他在心中瘋狂吐槽,前世身爲遊戲策劃的職業病讓他本能地尋找外掛。
然而,周圍除了呼嘯的風聲和陳伯的啜泣,沒有任何回應。
冰冷的現實讓他迅速冷靜下來。
“既然沒得選,那就只能自己當策劃兼玩家了。”蕭北辰的眼神逐漸從迷茫變得銳利,“當前主線任務:活下去。”
他看向那兩個還清醒的殘兵:“本王問你們,我們離開上一個驛站時,北涼知縣趙德全,是不是派人來查探過我們的行程?”
他一邊問,一邊死死盯着兩人。
其中一個叫李四的殘兵眼神躲閃,支吾道:“殿下......小人......小人不知......”
蕭北辰冷笑一聲:“想清楚再說。幕僚王先生臨死前,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了本王。說出來,或許還有活路。瞞着,大家一起死在這荒郊野嶺。”
果然,另一個殘兵張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殿下恕罪!那日......那日確實有幾個自稱縣衙的差役來問過我們的腳程和路線,還......還塞給了我們隊正幾兩銀子,讓他......讓他走慢一些。”
果然如此!趙德全不僅通匪,還精準地計算了他們的死期!
求生第二步,評估資源。
“陳伯,”蕭北辰轉向老仆,“把我們剩下的東西都拿出來點一點。”
陳伯唉聲嘆氣地解下腰間一個幹癟的布袋,倒出來的東西少得可憐:小半袋已經有些黴味的糙米,兩支受了潮的火折子,一把滿是豁口的鏽刀,還有一塊用布包着的三兩碎銀。
“殿下,就這些了。”陳伯說完,猶豫了一下,顫顫巍巍地脫下鞋子,從鞋底夾層裏摳出了五枚被體溫捂熱的銅錢,“這是老奴最後的體己錢。”
求生第三步,制定策略。
他環視一圈,三個殘兵個個帶傷,面如死灰,唯一的“戰鬥力”陳伯,已經老得拿不動刀。
這樣的隊伍,別說對付匪徒,恐怕連一只野狼都打不過。
蕭北辰強撐着坐直了身體,清了清嗓子,用盡全身力氣宣布:“本王知道大家已經山窮水盡,但天無絕人之路!聽着,本王雖遭貶斥,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只要你們能護送我安全抵達北涼城,我以皇子之名起誓,每人賞銀十兩!”
“十......十兩?”
十兩銀子,足夠他們在家鄉買上幾畝薄田,安穩過下半輩子了。
“不止如此!”蕭北辰加重了砝碼,“等進了城,本王安頓下來,活下來的人,頓頓都有酒有肉伺候!”
“咕咚。”不知是誰咽了口唾沫,聲音在寂靜的破廟裏格外響亮。
“酒肉”兩個字,比任何虛無縹緲的承諾都更具誘惑力。
殘兵們的士氣肉眼可見地被調動了起來,眼中重新燃起了求生的火焰。
簡單的休整後,靠着糙米混着雨水煮的稀粥吊着命,一行人再次踏上了前往北涼城的路。
兩天後,他們進入了一片連綿的荒嶺。
蕭北辰騎在唯一一匹馬上,打量着周圍的地形。
前方是一道狹長的山谷,兩側林深樹密,坡度陡峭。
“天然的口袋陣,絕佳的伏擊點。”他喃喃自語。
他幾乎可以肯定,黑風寨的匪徒就在前面等着他們。
不能硬闖。
他低聲對陳伯下令:“把那個裝着碎銀的包袱,丟在那邊的岔路口。”
陳伯大驚失色:“殿下,那可是我們最後的錢啊!丟了我們怎麼活?”
蕭北辰咧嘴一笑:“放心,我不是丟錢,我是用它買命。山賊也是玩家,看到地上刷新的‘掉落裝備’,你猜他們撿不撿?”
他壓低聲音,對張龍和李四吩咐了幾句。
兩人雖然不解,但想到十兩銀子的懸賞,還是咬牙領命。
隊伍繼續前行,陳伯假裝失足,將那個裝着三兩碎銀的包袱“不慎”掉落在了通往另一條小路的岔口草叢裏,然後一行人放慢了腳步,裝作精疲力竭,幾乎走不動路的模樣。
不出所料,僅僅一炷香的功夫,前方林子裏就呼啦啦沖出了十幾個手持刀斧的匪徒,爲首的是一個滿臉橫肉的獨眼龍。
“嘿,還以爲你們死路上了!弟兄們,那個皇子留活口,其他人......”獨眼龍的話還沒說完,一個小嘍囉就指着岔路口尖叫起來:“大哥!那邊有東西!”
一個匪徒沖過去撿起包袱,打開一看,銀光閃閃。
“大哥,是銀子!”
瞬間,所有匪徒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獨眼龍罵了一聲:“沒出息的東西!”但眼神也透出貪婪。
有幾個匪徒立刻嚷嚷着要先分錢,隊伍頓時起了內訌,陣型散亂。
就是現在!
蕭北辰眼中寒光一閃,對藏在遠處的李四打了個手勢。
李四立刻將手中的火折子扔進早就準備好的一堆枯草之中。
火借風勢,瞬間燃起一道火牆,滾滾濃煙沖天而起,迅速向匪徒們的方向蔓延過去。
“怎麼回事?着火了!”
“是官兵!官兵放火燒山了!”
匪徒們被突如其來的大火和濃煙搞得暈頭轉向,以爲是中了官兵的埋伏,陣腳大亂。
“鐺——鐺——鐺——”
一陣急促而清脆的銅鑼聲從山谷後方傳來,那是張龍按照蕭北辰的吩咐,正用一把破刀玩命敲打着一口不知從哪撿來的破鍋,模仿着官府鳴鑼清道的聲音。
這聲音在山谷間回蕩,聽起來竟真有幾分官差開路的威勢。
獨眼龍屠三刀臉色劇變,他最怕的就是跟官府的人碰上。
濃煙加上這要命的鑼聲,讓他徹底相信自己是掉進了官兵精心設計的陷阱。
“媽的,中計了!”屠三刀大吼一聲,撥馬就逃。
其餘匪徒更是如鳥獸散,爲了逃命互相推搡,竟沒有一個人再顧得上蕭北辰他們。
又經過數日的艱難跋涉,隊伍終於走出了荒無人煙的山嶺。
地平線上,一座城市的輪廓緩緩出現。
那就是北涼城,一堵堵低矮破敗的土黃色城牆,牆體上布滿了風蝕的裂痕,有的地方甚至已經坍塌。
城門上方,“北涼城”三個字早已斑駁不清。
城門口稀稀拉拉地站着幾個形同乞丐的守衛,有氣無力地靠着牆根打盹。
透過城門向內望去,街道冷清得可怕,見不到幾個行人,只有蕭瑟的秋風卷着枯葉和沙塵,在空曠的街面上打着旋。
這裏,不像是流放之地,更像是一座被世界遺忘的死城。
蕭北辰勒住繮繩,靜靜地望着眼前這座死氣沉沉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