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沉回歸家庭的第三年,我又懷孕了。
一起去商場準備待產包時,卻遇見了曾經介入我們婚姻的溫瑩瑩。
她過得不太好,當年叫囂着她和傅星沉才是真愛的得意張狂,已然消失。
正半跪在地上給客人換鞋子,眉眼恭順。
傅星沉定定看着她,不自覺地將我的手鬆開,朝着溫瑩瑩走了兩步。
我及時挽住他的胳膊:
“我累了,去旁邊的咖啡廳歇歇腳吧。”
傅星沉大夢初醒似的,猛地回頭看向我,眼神裏漫着心虛和愧疚。
還有幾分沒來得及藏起來的,對溫瑩瑩的心疼。
他慌忙牽着我朝咖啡廳走去。
“好。”
在咖啡廳落座,傅星沉妥帖地給我點了杯熱牛奶。
我無意識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
孩子已經8個月了。
我前幾年傷過根基,身體太差,走幾步就很累。
傅星沉彎着腰,撈起我的腳擱在腿上,熟練地給我揉按着有些水腫的小腿。
指尖的力度適中,他不敢看我,低啞着嗓音:
“抱歉。”
我知道,他是爲剛才那片刻的失神。
這幾年,他總是在道歉。
有時是因爲他無意識撥出的號碼,是溫瑩瑩當年的。
有時是因爲他偶爾喊我時,“寧寧”說成了“瑩瑩”。
有時是因爲他跑了大老遠買回來的小吃,口味是溫瑩瑩愛吃,卻讓我過敏的。
他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痛苦煎熬。
我一遍又一遍地說着“沒關系”,卻也在他的一次次道歉裏,被消磨到疲憊不堪。
出軌的他回歸家庭了,兩人的心卻離得越來越遠。
我們仿佛被沉入了生活的死水裏,彼此都感到窒息煎熬。
直到我再度有孕。
我們默契地不再提起過去,將“溫瑩瑩”三個字設爲生活裏的禁區,一起暢想着孩子出生後的幸福生活。
可是溫瑩瑩的出現,卻輕易就打破了這份美好假象。
我聽得有些累了,甚至有些應激。
但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和傅星沉愧疚的眉眼,我還是輕聲道:
“沒關系。”
在牛奶的香氣裏,我想起往事。
在傅星沉7歲那年,傅家搬家到了許家隔壁。
傅星沉父親在外養了情人,常年不回家。
傅母爲了報復他,也找了情人。
和情人在家約會時,嫌傅星沉礙事,將他趕出門去。
我和爸爸玩躲貓貓時,在樓道裏撿到了他。
見他眼眶紅紅,躲在角落默不吭聲,可憐至極。
我一直很想要個哥哥,便討好地遞給他自己的棒棒糖。
“哥哥,你爸爸媽媽不要你了嗎?”
“我家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呀?”
從此,我多了個哥哥。
闖禍了,他會第一時間沖出來替我頂鍋。
生病了,他比我父母還着急,倔強地哪怕在我床邊打地鋪,也要守着我。
吵架了,他不論對錯,一遍遍地道歉,一遍遍地哄,直到我消氣。
我想要的,他都雙手奉上。
我討厭的,他都徹底遠離。
他的人,他的愛,乃至他的溫柔氣息,都隨着年歲的增長,刻進了我的骨血裏。
密不可分,難以割舍。
可是這樣愛我的傅星沉,在我查出懷孕,陪着我去醫院產檢時,卻對我的產檢醫生溫瑩瑩一見鍾情了。
對面的傅星沉突然站了起來,將我從回憶裏拉了出來。
他垂在身側的手,不經意地握成了拳頭,聲音很低。
“寧寧,你先坐會兒,我去個洗手間就來。”
我端着杯子的指尖微緊,心口揪痛了一瞬。
我仰頭看着他,幾乎是有些懇求:
“傅星沉,我不太舒服,可不可以先回家?”
傅星沉一愣,但卻難得地堅持:
“我很快就回來。”
“別去……好不好……”
我極力克制着,嗓音裏還是透出幾分哽咽。
可惜,傅星沉離去的腳步匆匆,沒有聽清我的話。
他徑直走向洗手間相反的方向。
我自虐般地起身,一步步跟上了他的步伐。
他很快便到了溫瑩瑩工作的店鋪。
隔着櫥窗,有些貪戀地看着裏面正在忙碌的女人。
直到溫瑩瑩抬頭看向他。
她面上的詫異一閃而逝。
幾乎在一瞬間,她就紅了眼眶。
兩人四目相對了一瞬,傅星沉下意識轉頭要走,溫瑩瑩卻從裏面沖了出來,直接從身後抱住了他。
她哽咽着道:
“星沉,我還以爲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傅星沉渾身顫抖着,好半晌才轉過身。
兩人面對面站立着,彼此眼中只有對方。
他從包裏掏出一張銀行卡,塞進溫瑩瑩手裏。
“別做這種工作了。”
溫瑩瑩苦笑了聲:
“這算什麼?施舍嗎?”
傅星沉啞聲道:
“是補償,對不起……”
溫瑩瑩眼淚流得更凶:
“如果你真的覺得對不起我,想要補償我,我不需要你的錢,我只需要你……”
“再愛我一次。”
說完,她不等傅星沉回應,就直接撲進了他的懷裏,踮腳吻住了他。
混着鹹澀眼淚的吻,伴隨着女人一邊哭,一邊哽咽着的。
“傅星沉,我好想你,好想你……”
傅星沉的身體緊繃着,垂在身側的手,攥緊,青筋鼓起。
他克制着翻涌的情緒,像一根即將崩斷的弦。
最終,他還是抬手回抱住了她,用力回吻了過去。
我站在不遠處,看着他們,心口的怒意和澀意翻涌。
好唯美好深情的畫面,
如果男主角不是我的老公,就好了。
我一步步朝着他們走去。
溫瑩瑩率先看見了我,嚇得站直了身體,離開了傅星沉的懷抱。
傅星沉渾身僵硬地,緩緩轉身,對上了我淚流滿面的臉。
他面色頓時滿是慌亂,下意識將溫瑩瑩護到身後。
“寧寧……我只是……我只是……對不起。”
他絞盡腦汁,也編織不出來合適的理由,最後只剩熟練地道歉。
溫瑩瑩也哽咽着道:
“抱歉許小姐,我和星沉只是……只是情不自禁……”
我看着溫瑩瑩柔弱無辜的模樣,忍不住諷刺地笑了起來。
“情不自禁……”
“說起來,三年前我還有一筆賬沒有和你算,你就失蹤了。”
“既然緣分讓我們重逢,你又一次對着我老公情不自禁了,那就……”
“好好算算!”
話音未落,我上前一步,死死抓住溫瑩瑩衣領。
而後猛地抬手,一巴掌狠狠扇在了溫瑩瑩的臉上。
啪!
“這第一個巴掌,是打你下賤!毫無醫德!作爲產科醫生,卻勾引患者的丈夫!”
啪!
“這第二個巴掌,是打你惡毒!惡意引導醫鬧家屬去傷害我,害我從5樓墜下,失去了我的孩子!”
啪!
“這第三個巴掌,是打你恬不知恥!時過三年,卻還死性不改,情不自禁!”
溫瑩瑩被打得趔趄,臉頰上滿是指痕,頓時淒厲地大哭了起來。
傅星沉看不下去,沖上前拉住我的手腕。
“夠了!別打了寧寧!”
我毫不猶豫地抬手,直接一巴掌扇在了傅星沉的臉上。
啪!
傅星沉的臉被打歪。
我含着淚怒喝:
“夠了?傅星沉,一次又一次背叛的你,又有什麼資格說夠了!”
傅星沉沉默着,咬着牙對上我含淚的目光。
看見我高高隆起的腹部,看見我顫抖的身體,還有我眼中的委屈和怨恨。
他突地抬手,一巴掌抽在了自己的臉上。
一下還不夠,接連扇了七八下。
溫瑩瑩看不下去,撲過去抱住他的胳膊,哭着哀求:
“別打了!星沉你別打了!”
傅星沉垂下手,紅腫着臉看向我,眼中滿是疲憊和痛苦:
“現在夠了嗎?消氣了嗎?”
“你要是還沒法消氣,你就接着打我,打到你覺得夠了爲止。”
“至於溫瑩瑩,她已經從一個醫生,變成了一個賣鞋的銷售。她的人生已經被毀了,你別再爲難她了好不好?”
我渾身顫抖着,分明打人的是我,可爲什麼疼的人也是我。
我的掌心疼,臉頰疼,就連心髒也疼得無法呼吸。
男人眼底的哀求和痛苦,像是無數把將我片片凌遲的利劍。
明明,人生被毀掉的人是我啊!
我流着淚緩緩道:
“傅星沉,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