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樓門口圍滿了人。
“哎呦,這人是怎麼了?”
一個挎着菜籃的老婦人踮腳張望,待看清地上人的模樣後,猛地倒吸一口涼氣:“作孽啊......”
“你看她的手、她的臉……全是膿瘡!”
“聽說染上那種髒病的人,就會變成這副模樣。”
“她是從春香樓扔出來的人,怕是活不成了……”
在衆人的竊竊私語聲中,沈洛初艱難地抬起了頭。
膿瘡遍布她姣好的面容,每動一下都牽扯着鑽心的疼痛。
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恍惚間,她看見對面首飾鋪子裏走出一行人。
她的母親林晚正小心翼翼地攙扶着父親,身後跟着鎮國侯世子蕭逸和她的庶妹沈清清。
沈清清今日穿着一襲水藍色衣裙,襯得她膚白如雪,正含笑對蕭逸說着什麼。
“母親,今日是您生辰,我和阿逸在迎賓樓備了上好的酒席,聽說今日還有江南來的樂師……”
沈清清的聲音清脆悅耳。
忽然一聲“母親”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沈洛初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爬了過去,顫抖的手剛要觸到母親的裙擺,沈母卻嫌惡地退後一步。
“母親,我知道錯了,求求您救救我,我不想死……”
沈洛初泣不成聲,膿血混着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沈母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兩秒,那雙曾經溫柔的眼睛裏,此刻翻涌着太多情緒。
有失望、痛心、厭惡,最終都沉澱爲一種令人心寒的漠然。
“你我已恩斷義絕。”
沈母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你沒有珍惜,現在一切都太遲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轉身,望着母親決絕的背影,沈洛初的心徹底沉入深淵。
是了,她爲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陷害庶妹,忤逆父母,最終讓家族蒙羞,讓自己淪落至此。
“自食惡果,怪不得別人!”
她仰天大笑,鮮血從嘴角溢出。
她好不甘心,如果還有機會,她定會好好做人!
就在意識即將消散時,一陣急促的輪椅聲由遠及近。
輪椅還未停下,那人便掙扎着起身,連滾帶爬地來到了沈洛初身邊。
一雙微涼而顫抖的手,輕輕捧起她的臉。
一滴滾燙的淚砸在她的眉心。
“對不起,本王來晚了。”
那人嘶啞的聲音裏,浸滿了無盡的悔恨與痛楚。
沈洛初不甘地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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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兩聲脆響,將沈洛初從死亡的記憶中驚醒。
臉頰火辣辣地疼,她茫然地環顧四周。
熟悉的晚晴居牌匾映入眼簾,這是母親的院落。
她竟然重生了,回到了這個改變一切的轉折點。
“你也配?”
林晚怒不可遏的聲音在耳邊炸開,抬手又要打來。
沈洛初猛地回過神,急忙跪直身子,聲音清脆:“母親說得對!是女兒不配!”
林晚的手僵在半空,難以置信地看着這個一向倔強的女兒。
往常若是這般訓斥,沈洛初早就頂撞回來了,今日這是怎麼了?
“你、你說什麼?”
林晚的聲音帶着幾分遲疑。
沈洛初抬起頭,滿臉真誠:“母親一席話,將女兒徹底點醒。
蕭世子如天上明月,十三歲隨父征戰沙場,收復北疆,被封爲平朔將軍。
他才高八鬥,學富五車,文武雙全。而女兒……”
她頓了頓,聲音壓的很低:“女兒無才無德,確實配不上他。”
她跪着向前兩步,緊緊握住母親的手,感受到那雙手在微微顫抖:
“這些時日,是女兒癡心妄想了,平白惹人笑話,更讓母親憂心。
從今往後,女兒定當恪守本分,謹記母親教誨,收起所有不該有的心思。”
林晚怔怔地看着女兒,這個爲了蕭逸屢次頂撞她、陷害庶妹的女兒,怎麼會突然醒悟?
她仔細端詳着沈洛初的臉,想要找出演戲的痕跡,卻只看到一片澄澈。
“你說的……可是真心話?”
林晚的聲音柔和了些許。
“千真萬確!”
沈洛初迎上母親探究的目光,舉起右手發誓。
“若日後女兒還敢囂想蕭逸,必遭天打……!”
“夠了。”
林晚長嘆一聲,疲憊地擺擺手。
“爲母就暫且……再信你最後一次。”
她頓了頓,語氣嚴肅:
“還有,從今往後,你不可再陷害清清。她雖爲庶出,終究是你的妹妹,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你可明白?”
“女兒明白。”
沈洛初鄭重承諾,眼中閃爍着堅定的光。
這一刻,她心中百感交集。
還好,最壞的事情尚未發生;
還好,母親還沒有對她徹底失望;
還好,一切還來得及挽回。
見母親神色緩和了不少,沈洛初小心翼翼地湊近,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
“母親,明日安寧公主府的春日宴……女兒可以帶着清清妹妹一同前去嗎?”
沈母聞言,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絲疑慮。
沈洛初連忙上前一步,聲音輕柔卻堅定:
“母親,女兒是真心想與庶妹緩和關系。這些時日我想了許多,往日的確是我太過任性了。”
她頓了頓,見母親神色稍緩,繼續說道:
“雖然這次春日宴,公主只給了我一人拜帖,但我想着,清清妹妹也該多出去走動走動。
畢竟她將來是要嫁給世子的,若是見識淺薄,豈不是丟了我們侯府的臉面?”
沈洛初抬眼直視母親,目光誠懇:
“妹妹素來知書達禮、文采斐然,若是能在宴會上好生表現,定能給各家貴女留個好印象。
這對我們侯府來說,也是件長臉的事,您說是不是?”
沈母沉吟片刻,眼中疑慮漸消:
“你能這樣想,爲母很是欣慰。”
她輕輕揉了揉額角,顯露出幾分疲憊:
“既然這樣,明日就讓你庶妹同你一起前往公主府吧。切記,不可惹是生非,壞了侯府名聲。”
說着,她對沈洛初擺了擺手:“沒什麼事就下去吧,好好準備明日的春日宴。”
“是,母親。”
沈洛初恭敬行禮,緩步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