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丹爐，能憋寶！
趙虎那事兒過後，我這兒消停了兩天。可我張全福是那能閒得住的人嗎？手裏攥着那塊下品靈石和聚氣丹，心裏就跟揣了只活蹦亂跳的兔子似的，癢癢得很。
我那“土法子”到底靈不靈，總得試試才知道。
白天，我依舊頂着“林玄”這殼子，按外門規矩，該掃落葉掃落葉，該去領那清湯寡水的飯食就去領。可一雙眼珠子，就沒閒着，跟探照燈似的，把寒磣谷裏裏外外、犄角旮旯，又“觀”了個遍。
這一“觀”，還真讓我瞧出點新門道。
廢丹房西北角，我挪過去那個最沉的破丹爐，它底下那塊地皮，顏色跟別處不太一樣，微微泛着點暗紅，像是被啥東西經年累月沁過。我趴地上，鼻子湊近了聞（這年輕身子嗅覺是靈），除了土腥味兒，還有一絲極淡極淡的、類似鐵鏽被火燒過的焦糊氣，裏頭還混着點幾乎聞不出的藥香殘味。
“爐火地？”我心裏一動。早年間幫人看宅基地，要是碰上老鐵匠鋪、老灶台舊址，地氣都跟別處不同，或燥或沉。這丹爐底下，怕不是以前真有人在這兒卯足了勁兒煉過丹，爐火日夜不熄，把地氣都燒“熟”了，還殘留了點藥力？
這地兒，按風水講，屬“火土交匯”，火泄土生，不算上佳。但對於我這想“調”靈石丹藥的歪心思來說，說不定正對路！ 火性燥，能“煅”；土性厚，能“藏”。把靈石埋這兒，用這殘留的“火土”地氣慢慢“煅”着、“養”着，沒準兒真能去去雜氣，讓裏頭那點靈氣更“聚”一點？
想到就幹！我瞅着四下無人，用工兵鏟（我自己用廢鐵片和木棍綁的）在那丹爐底下，小心翼翼挖了個小坑。把那塊下品靈石放進去，沒急着埋，又琢磨上了。
光埋着“養”，是不是太被動了？咱得“催”一下！
我想起老家“發面”要使“面引子”，養花得施肥。這“養”靈石，是不是也得加點“料”？加啥呢？我眼神在廢丹房裏掃了一圈，最後落在那本《低階丹藥辨識》和一堆藥渣上。
有了！我按照那破冊子上記的，挑出幾樣屬性溫和、據說能“輔助行氣”的廢藥渣，磨成粉，又摻了點刮來的、品質最次的朱砂末（紅色屬火，應景），用我偷偷攢的、清晨收集的草葉露水（這玩意兒在我們那兒算“無根水”，幹淨），攪和成一碗黑紅黑紅、黏糊糊的“漿子”。
“能不能成，就看這一哆嗦了！”我嘴裏念叨着，把這碗自制的“風水引子”，均勻地淋在那塊靈石周圍，然後才小心地把土填回去，輕輕拍實。
做完這些，我腦門都見了汗。不是累的，是緊張的。這要是不成，浪費一塊靈石事小，丟了我黑水屯兒張先生的臉面事大啊！
接着是那瓶聚氣丹。丹藥是入口的東西，可不能瞎埋。我琢磨着，丹藥講究個“封存藥力，防止散逸”，這跟我畫符“封鎮”的道理有點像。於是，我翻出那張之前畫了沒送出去的“安氣符”，又找了張稍好點的草藥紙，用“藥渣朱砂墨”，結合聚氣丹大概的“溫養經脈”的藥性，胡謅八扯地畫了個“固本培元符”——其實就是把安神符的符膽改了幾筆，旁邊多畫了幾個圈圈，代表“鎖住”。
畫完，我自己都樂了。這要讓我太姥爺（我自己就是我太姥爺了，這輩分亂的）看見我這麼糟蹋符篆，非得用煙袋鍋子敲我不可。
我把這自創的“固本培元符”疊成三角，塞進聚氣丹的瓶子裏，跟丹藥放一塊。然後，我把藥瓶放在了廢丹房東南角，我“觀”出來氣流相對最平穩、有點“藏風”感覺的一個破架格角落裏，還用幾塊幹淨的碎瓦片給它圍了個小“窩”。
“齊活！”我拍拍手上的灰，心裏七上八下地等着。
這一等，就是三天。
三天裏，我每天都要去丹爐底下瞅好幾眼，去架子角落瞄好幾回，比當年等老母雞下蛋還上心。那塊埋靈石的土，顏色好像更深了點？那藥瓶周圍的空氣，聞着是不是多了點似有若無的甜味兒？還是我心理作用？
第三天夜裏，月黑風高，正是幹……呃，正是檢驗成果的好時候。
我蹲在丹爐邊，做賊似的把土刨開。手指碰到靈石的瞬間，我心頭一跳！
不一樣了！
原來那塊靈石，拿在手裏就是塊涼冰冰、有點潤的石頭，能感覺到裏面有微弱的靈氣波動，但很散。現在這塊，溫度似乎比體溫略高一絲絲，握在手裏，那股靈氣波動變得清晰、穩定了許多，而且隱隱有種“凝聚”的感覺，不像以前那麼“飄”。
我趕緊把它揣懷裏，又跑到架子角落，拿出藥瓶。打開瓶塞，輕輕一聞——嚯！原來聚氣丹就是一股子草藥的清苦味，現在這味道淡了不少，反而透出一股更加醇和、讓人聞着精神一振的香氣。倒出一顆在掌心，丹藥表面的光澤好像也溫潤了那麼一點點。
“成了！真他娘的成了！”我差點原地蹦起來，幸虧忍住，只用力揮了下拳頭。雖然效果可能沒那麼誇張，靈石靈氣沒暴漲，丹藥也沒變神丹，但這確確實實是往好了變！ 我的“土法風水調理”，在修真界，好像真能對上頻道！
就在我喜滋滋地琢磨着，是先試用“升級版”靈石修煉，還是先磕一顆“改良型”聚氣丹時，廢丹房那扇破門，又“吱呀”一聲響了。
這次進來的不是趙虎那幫二流子，而是一個我從沒見過的老頭。
這老頭，頭發胡子亂得像草窩，臉上皺紋能夾死蚊子，身上那件灰袍子油光鋥亮，比我這“廢丹房看守”的袍子還破還髒。他趿拉着一雙露腳趾頭的破布鞋，手裏拎着個髒兮兮的酒葫蘆，醉眼朦朧地晃了進來，一股子劣質酒氣混合着汗餿味撲面而來。
“嗝……”老頭打了個響亮的酒嗝，眯縫着眼瞅我，“小子，你就是那個……最近外門傳得神神叨叨的林玄？”
我心裏警惕起來，面上卻擠出個老實巴交的笑：“是我是我，前輩您是？”
“我？嗝……一個老廢物，看守山門西邊廢料場的，叫李鐵拐，不過大家都叫我李老瘸。”老頭又灌了口酒，晃晃悠悠走到屋子中間，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嫌髒，“聽說你小子，會畫符？還能未卜先知，讓趙虎那小子當場破財？”
果然是沖着傳言來的。我心思急轉，這老頭看起來邋遢，但能在外門混這麼久，還專門跑來找我，恐怕不簡單。
“李前輩說笑了，”我搓着手，一副鄉下後生見長輩的局促樣，“我那都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小時候在老家跟一個遊方道士學過兩筆驅蟲避瘴的鬼畫符，上不得台面。趙虎師兄那事，純屬巧合，風大，他自個兒沒系緊口袋。”
“巧合？”李鐵拐渾濁的老眼瞥了我一下，那眼神瞬間清明了一刹那，快得讓我以爲是錯覺，“那你這廢丹房，最近‘氣’兒怎麼好像順溜了不少？以前我來過兩回，待不了一刻鍾就憋悶得慌，今兒個進來，雖然還是破，但……舒坦了點。”
我心裏咯噔一下。這老頭，能感覺到“氣”的變化？他也是個深藏不露的？還是說，修真界稍微有點見識的人，都對環境氣息敏感？
“這個……可能是晚輩閒着沒事，把屋子收拾了一下，通了通風？”我試探着說。
“通風？”李鐵拐嗤笑一聲，沒再追問，反而晃晃悠悠站起來，走到我埋過靈石的丹爐旁邊，用他那髒兮兮的破布鞋，隨意地踢了踢爐腳，“這破爐子，當年可是個寶貝，三陽烈火爐，可惜煉廢了一爐‘築基丹’，爐靈反噬，炸了核心法陣，就成了廢鐵一堆，扔這兒百八十年了。”
他轉過頭，醉醺醺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小子，你說，這死了的爐子，還有沒有可能，再‘活’過來那麼一絲絲？”
我被他問得一愣。爐子還能活？但轉念一想，我們那兒的說法，老物件用久了都有點“靈性”，這修真界的丹爐，聽起來更高級，有“爐靈”也不奇怪。它雖然“死”了，但殘留的“爐火地氣”和那絲焦糊藥香，算不算它還沒散盡的“一口氣”？
我斟酌着詞句，用老家的說法回道：“李前輩，按我們鄉下人的講法，老物件就算壞了，它的‘魂兒’可能還沒走遠，得看有沒有合適的‘地氣’養着，有沒有‘機緣’碰着。這爐子放這兒，地氣不對，就是個死物。可要是挪對地方，或者……嗯，有點別的啥引子，說不定真能‘返’那麼一點‘陽氣’。”
我這話說得模棱兩可，半是風水理論，半是瞎猜。
李鐵拐聽完，盯着我看了好幾秒，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返陽氣’？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你小子，跟那些滿嘴‘大道’、‘靈根’的榆木疙瘩，還真不太一樣！”
他笑夠了，又灌了一大口酒，抹抹嘴：“行，你小子有點意思。以後在這外門，要是再有趙虎那種不長眼的找你麻煩，提我李老瘸的名號，多少管點用。雖然我也是個老廢物，但有些老廢物，他們也得掂量掂量。”
說完，他也不等我道謝，趿拉着破鞋，晃晃悠悠又出去了，留下我一個人在廢丹房裏發愣。
這老頭……到底啥來路？是友是敵？他最後那幾句話，是警告，還是……某種庇護？
我搖搖頭，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眼下，試驗成功才是硬道理。
我盤膝坐下，握着那塊“風水靈石”，嚐試運轉那粗淺的《基礎引氣訣》。這一次，感覺明顯不同！靈石中那縷變得凝聚的靈氣，被引出來後，竟然比以往順暢了不少，進入經脈時的滯澀感減輕了許多，納入丹田的效率也似乎提高了那麼一兩成！
別看只是一兩成，對於林玄這“漏勺”丹田和垃圾資質來說，已經是了不得的進步了！照這個速度，在大比之前，沖擊一下凝氣二層，似乎不再是夢？
我又吞下一顆“改良版”聚氣丹。藥力化開，一股溫和的熱流散向四肢百骸，對經脈的溫養效果似乎也強了那麼一點，而且沒有原版丹藥偶爾會有的、細微的燥熱不適感。
“妥了！”我感受着體內久違的、一絲絲增長的力量感，心裏頭那叫一個敞亮。果然，不管是黑水屯兒還是青霄宗，這天地間的道理，有些是共通的！咱這‘土法修真’，有搞頭！
接下來幾天，我一邊用“升級版”資源努力修煉，一邊繼續我的“風水改造”大業。我把廢丹房裏其他幾個感覺“氣”不太對的角落也收拾了一下，甚至還嚐試用廢藥渣和露水，調配了不同“屬性”的“風水引子”，分別“養”了幾塊下品靈石（我用之前省下的靈石跟一個膽小但老實的弟子換的），想看看效果有沒有差別。
同時，我也開始更仔細地研究那本《低階丹藥辨識》，結合我的“觀氣”感覺，試圖理解不同藥渣殘留的“氣性”。我還惦記着李鐵拐說的“三陽烈火爐”，沒事就圍着那破爐子轉悠，用手摸，用心“觀”，想找到它那“一口氣”到底藏哪兒了。
就在我沉迷於“廢品回收再利用”和“風水煉丹”的快樂中時，麻煩，它雖遲但到。
這天，我正在丹爐底下挖坑，準備埋新一批“試驗品”，廢丹房的門“砰”一聲被大力踹開，不是趙虎，是另外兩個面生的外門弟子，都有凝氣三四層的樣子，臉色不善。
“林玄！你好大的膽子！”爲首一個馬臉弟子厲聲喝道，“竟敢私自煉制不明藥物，在外門弟子中售賣，牟取暴利，擾亂宗門秩序！跟我們走一趟，執事堂要拿你問話！”
我愣住了。煉制藥物？售賣？牟利？我什麼時候幹過這事兒？
緊接着，我就看到趙虎那小子，縮在這兩人身後，露出半個腦袋，臉上帶着得意的陰笑。
我瞬間明白了。這是栽贓陷害！準是趙虎不甘心，又摸不清我的底細，不敢再直接動手，就想了這麼個陰招！修真界肯定禁止私自煉丹售賣，這罪名可大可小，足夠把我這個“廢柴”徹底攆出宗門，甚至廢去修爲！
我的心沉了下去。沒想到，這修真界的爭鬥，比村裏潑婦罵街、二流子打架，可狠毒多了。
怎麼辦？我腦子飛速轉動。硬剛？我這剛有點起色的凝氣一層（快二層了），打不過。講理？人家有“人證”（趙虎），說不定還準備了“物證”。跑？往哪兒跑？
就在那馬臉弟子不耐煩，要上前拿我時，一個懶洋洋、帶着酒氣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喲，執事堂的狗腿子，跑我這寒磣谷抓人來了？抓誰啊？我新收的看爐子小徒弟？”
李鐵拐拎着酒葫蘆，倚在門框上，依舊是那副邋遢醉鬼的樣子，但那雙半眯着的眼睛裏，卻沒什麼醉意。
馬臉弟子臉色一變，顯然認得李鐵拐，態度稍微收斂了點，但還是硬着頭皮說：“李師叔，此人林玄，涉嫌私自煉藥售賣，觸犯門規，我們奉命帶他回去調查。”
“煉藥？售賣？”李鐵拐掏掏耳朵，“證據呢？就憑趙虎這小子一張嘴？他前幾天還想搶人家靈石呢，他的話能信？”
趙虎臉色一白。
馬臉弟子咬牙道：“我們自然會查！但人必須先帶回去！”
李鐵拐慢悠悠喝了口酒，忽然指着牆角那堆我還沒來得及處理的、黑紅黑紅的“風水引子”殘渣（看起來確實有點像煉廢了的藥渣），又指了指我手裏剛挖出來、準備“調養”的幾塊普通靈石，咧嘴一笑：
“你們說的‘不明藥物’，該不會是那玩意兒吧？那是我讓這小子幫我搗鼓的‘驅蟲泥’！老子廢料場耗子多，弄點藥渣泥巴糊牆洞，犯哪條門規了？”
“至於售賣……”他晃晃酒葫蘆，“這小子窮得叮當響，拿幾塊下品靈石，跟我這老酒鬼換點陳年露水（我確實跟他換過露水，爲了調‘引子’），這叫買賣？這叫尊老愛幼，照顧孤寡老人！懂不懂？”
他這一番胡攪蠻纏，把馬臉弟子和趙虎都說得一愣一愣的。
“還有，”李鐵拐晃晃悠悠走到我跟前，拍了拍我肩膀（拍得我差點一個趔趄），對那兩人說，“這小子，我現在瞧着挺順眼，正式跟你們打個招呼，他算我廢料場……兼這寒磣谷的半個雜役了。以後有啥事，先問問我李老瘸。沒事就滾蛋，別耽誤我……呃，別耽誤我們爺倆研究‘驅蟲泥’！”
馬臉弟子臉色變幻，顯然對李鐵拐頗爲忌憚，又不甘心就這麼走了。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又看了看一副憊懶模樣、但明顯要護短的李鐵拐，最終對趙虎低喝一聲：“走！” 轉身悻悻離去。
趙虎更是屁都不敢放一個，灰溜溜跟着跑了。
危機暫時解除。我長出一口氣，對李鐵拐躬身：“多謝李前輩解圍。”
“謝個屁！”李鐵拐擺擺手，湊近了，那股酒臭味熏得我直皺鼻子，但他下一句話，卻讓我汗毛都豎起來了。
他壓低了聲音，用只有我倆能聽到的音量說：“小子，你那‘驅蟲泥’是怎麼個‘驅’法，老子懶得管。不過……你折騰這破爐子的時候，最好小心點。”
他指了指那三陽烈火爐，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極復雜的光芒。
“這爐子‘死’是死了，但它‘死’之前，吞進去的東西……可還沒‘消化’幹淨呢。你把它底下那點‘地氣’攪活了，小心把它肚子裏那點‘殘渣’……也給勾出來。那玩意兒，可不一定是寶貝，也可能是要命的麻煩。”
說完，他不再看我，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調，拎着酒葫蘆，趿拉着破鞋，晃晃悠悠地走了，再次消失在寒磣谷的暮色裏。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巨大的、沉默的破丹爐，又想起爐底那塊暗紅的地皮，和那絲焦糊的藥香。
李鐵拐的話，像一顆冰水，澆在了我剛因爲試驗成功而火熱的心上。
這爐子……肚子裏還有“殘渣”？沒消化幹淨？
難道我之前感覺到的，那爐火地氣中一絲不同尋常的“藥香”，不僅僅是殘留，而是……爐子“體內”還有未煉化、甚至煉廢了但未消散的“丹渣”或者“藥力精華”？
我“觀氣”調風水，無意中引動了殘留地氣，會不會真的像李鐵拐說的，順藤摸瓜，把爐子深處那些危險的東西也給“勾”了出來？
這修真界的“垃圾”，看來也不是那麼好撿的啊……
我盯着丹爐，心裏那點因“土法”初成而生的得意，漸漸被一種更深的謹慎和好奇取代。
這廢丹爐，恐怕不止是個“風水位”，它本身，可能就是個被埋沒的、危險的“寶藏”？或者“坑”？
（第二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