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在身後關閉的瞬間,林默有種踏入另一個世界的錯覺。
不是錯覺。
教堂內部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沒有長椅,沒有聖壇,沒有彩繪玻璃折射的光。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精心改造過的生存據點。
穹頂下懸掛着數十盞煤油燈,溫暖的光填滿整個空間。地面鋪着厚厚的地毯——是從附近酒店拆來的,花色雜亂但幹淨。左側區域是用貨架隔開的居住區,十幾張行軍床整齊排列,床上疊着整潔的薄毯。右側是廚房和儲物區,不鏽鋼灶台上燉着一口大鍋,蒸汽升騰,帶來久違的食物香氣。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前方。原本放置聖壇的位置,現在立着一塊巨大的白板,上面用彩色記號筆畫着復雜的地圖——迷霧區域劃分、已知遺跡節點、畸變體活動範圍、還有用紅圈標注的“安全路線”。地圖旁貼着許多照片,大多是幸存者的合影,每一張下面都寫着名字和日期。
至少有二十個人在教堂裏活動。有人在擦拭武器,有人在縫補衣服,還有一個年輕女孩在教幾個孩子認字——用的是舊世文明的啓蒙教材。他們穿着統一的深灰色制服,但樣式簡單實用,不像外面那些“清理者”的裝備。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看向林默和蘇雨。目光裏有警惕,有好奇,但沒有敵意。
“新來的?”一個臉上有疤的中年男人走過來,手裏還拿着一把正在保養的手槍。他的右眼是義眼,機械結構裸露在外,瞳孔處閃着微弱的紅光。
“迷路的羔羊。”本傑明神父溫和地說,把煤油燈掛在牆上的掛鉤,“約瑟夫,給他們安排床位,拿兩套幹淨衣服。再盛兩碗湯,他們看起來餓壞了。”
名叫約瑟夫的疤面男人上下打量林默,目光在他樹皮化的右手上停留了很久。“這傷……多久了?”
“一周。”林默說。
“嘖。”約瑟夫搖頭,“快到臨界點了。跟我來,先做檢查。”
他轉身走向教堂側面的一個小隔間。林默猶豫了一下,看向蘇雨,女研究員點點頭。兩人跟了過去。
隔間裏很簡單,一張桌子,兩把椅子,牆上的架子上擺滿了醫療用品和瓶瓶罐罐。約瑟夫示意林默坐下,然後從架子上取下一個手持掃描儀——舊世文明的設備,但改裝過,用能量碎片供電。
“手放桌上。”約瑟夫說。
林默把樹皮右手放在桌面。掃描儀亮起藍光,從上到下緩慢移動。儀器發出規律的嘀嗒聲,旁邊一台老舊顯示器上跳出數據流。
【掃描對象:人類男性】
【異化類型:植物性木質化】
【侵蝕範圍:右臂100%,右肩98%,右胸肌群45%,肺部纖維化初期(右上葉)】
【能量污染指數:7.3(安全閾值<2)】
【預計完全轉化時間:72-96小時】
“比我想的還糟。”約瑟夫放下掃描儀,拉開抽屜,取出一支注射器。針筒裏是淡綠色的液體,粘稠得像機油。“脫衣服,注射。”
“這是什麼?”林默警惕地問。
“抑制劑。”約瑟夫平靜地說,“用二十七種草藥提取物混合低純度碎片能量制成的。不能逆轉異化,但能減緩侵蝕速度。每三天注射一次,配合能量果實維持,能把你的命延長到……大概一個月。”
一個月。然後呢?
約瑟夫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一個月內,如果你能找到‘淨化之泉’,還有救。找不到……”他聳聳肩,“我們會給你一個體面的結束,在你徹底變成枯木行者之前。”
淨化之泉。不是生命之泉,但聽起來相似。
林默脫下破爛的上衣。樹皮紋理已經從右胸蔓延到了鎖骨下方,像寄生在皮膚上的藤蔓。約瑟夫找到一處還沒完全木質化的皮膚,消毒,注射。
針頭刺入的瞬間,林默感到一股冰涼從注射點擴散開。不是舒適,更像麻醉——木質化部位的灼痛減輕了,但隨之而來的是遲鈍感,好像那部分身體離自己更遠了。
“正常反應。”約瑟夫拔出針頭,“抑制劑會降低代謝,讓異化過程變慢。副作用是你會更容易疲勞,右手活動會更困難。”
“有別的選擇嗎?”林默問。
“有。”約瑟夫直視他的眼睛,“截肢。在侵蝕到達心髒之前,把右半邊身體全切了,然後用碎片能量維持生命。我們這裏有成功的案例,但……”他頓了頓,“那個人現在躺在床上,靠每天注射能量液續命,連翻身都需要人幫忙。你想那樣活着嗎?”
林默沉默了。
“先吃飯吧。”約瑟夫拍拍他的肩——拍的是左肩,“吃完飯,牧者會見你們。”
牧者。救贖教團的首領。
林默重新穿好衣服,走出隔間。蘇雨已經換上了幹淨的灰色制服,坐在一張小桌旁,面前擺着兩碗熱氣騰騰的湯。湯裏有肉塊、野菜,還有幾片看起來像土豆的東西。
“他們給我檢查了眼睛。”蘇雨低聲說,“視網膜灼傷,但可以修復。約瑟夫說他們有舊世的醫療設備,需要三天治療。”
“條件呢?”林默坐下,拿起勺子。湯的香氣讓他口腔瘋狂分泌唾液。
“加入教團,遵守規則,貢獻勞動或戰鬥。”蘇雨說,“聽起來……很公平。”
公平?林默看着湯裏漂浮的肉塊。這肉是哪來的?畸變體?還是……
“吃吧。”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
本傑明神父端着兩片面包走過來,在桌對面坐下。老人自己面前只有一杯清水。“別擔心,肉是罐頭肉,從舊世倉庫裏挖出來的。蔬菜是我們自己種的,在教堂地下室有培育架。”
“你們種菜?”林默驚訝。
“迷霧改變了生態,但沒改變植物需要光和水的基本原理。”本傑明微笑,“我們用碎片能量模擬陽光,用過濾的雨水灌溉。產量不高,但夠養活二十幾個人。”
林默喝了一口湯。溫熱、鹹香,久違的人間煙火味。他幾乎要呻吟出聲。蘇雨也小口喝着,眼眶有些溼潤——可能不只是因爲湯,還因爲這種久違的“正常”。
“慢慢吃,不夠還有。”本傑明看着他們,眼神像在看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你們有很多疑問。等牧者來了,他會解答一切。”
“牧者是誰?”林默問。
“我們的領袖,也是我們的醫生。”本傑明的語氣充滿尊敬,“沒有他,我們這些人早就死在迷霧裏了。他找到了淨化之泉的線索,建立了這個避難所,教會我們如何在霧中生存。”
“他能治愈異化?”
“他能延緩。”本傑明糾正,“真正的治愈需要淨化之泉的泉水。而泉水的位置……”他壓低聲音,“只有牧者知道。”
又是只有一個人知道的秘密。林默想起了顧老。歷史總是在重復。
正說着,教堂的門開了。
一個男人走進來。
他看起來四十出頭,身材瘦高,穿着簡單的白襯衫和灰色長褲,外面套着件實驗室白大褂,已經洗得發黃。頭發梳理得很整齊,戴着一副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眼睛溫和而睿智。他手裏拿着一個皮質筆記本,另一只手拎着個小醫療箱。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臉——沒有任何傷疤,沒有任何異化跡象。在這樣一個世界裏,保持完整的人類面貌幾乎是不可能的。
除非,他從未接觸過霧毒,或者……他有特殊的防護方法。
“牧者!”教堂裏的人紛紛起身,恭敬地點頭。
男人微笑回應,徑直走到林默這桌。“本傑明說來了新朋友。歡迎,我是李修文,大家叫我牧者。”
他的聲音溫和,帶着學者特有的平緩語調。林默仔細觀察他——手指幹淨,指甲修剪整齊,白大褂的袖口有磨損,但洗得很幹淨。不像在末世求生的人,倒像大學實驗室裏的教授。
“林默。”林默說,“這是蘇雨。”
“很高興認識你們。”李修文在對面坐下,打開醫療箱,取出一個手電筒,“蘇雨小姐,介意我檢查一下你的眼睛嗎?”
蘇雨點頭。李修文用手電照她的瞳孔,動作專業輕柔。“視網膜灼傷,但不嚴重。我們有修復儀,三天一次治療,大概兩周能恢復80%的視力。”
“謝謝。”蘇雨小聲說。
“不用謝。”李修文收起手電,看向林默,目光落在他樹皮化的右手上,“約瑟夫給你注射抑制劑了?”
“嗯。”
“很好。你的情況比較特殊,植物性異化通常進展緩慢,但你體內有高濃度能量殘留,加速了過程。”李修文從醫療箱裏拿出一個小玻璃瓶,裏面是透明的液體,“這是濃縮的能量中和劑,每天一滴,混在水裏喝。能幫你穩定能量污染指數,爭取更多時間。”
林默接過瓶子:“代價是什麼?”
李修文笑了,那笑容坦誠得讓人不安:“代價是你要爲教團工作。我們這裏不養閒人。每個人都要貢獻——戰鬥、探索、維護設備、照顧傷員,或者像本傑明那樣,安撫人心。”
“具體做什麼?”
“看你的能力。”李修文說,“約瑟夫告訴我,你用過靈能刃,殺過獵殺者,甚至從觀測塔的爆炸中活了下來。這說明你有戰鬥天賦和求生本能。教團需要探索者,去迷霧深處尋找更多的資源、更多的幸存者,以及……淨化之泉的線索。”
“你們還沒找到泉水?”
“找到了大致區域。”李修文打開筆記本,翻到一頁地圖。地圖中心畫着一個藍色的泉眼符號,周圍標注着復雜的路線和危險標記。“在‘哭泣峽谷’深處。但那裏是畸變體的巢穴,至少有二十頭獵殺者,三頭統御者,還有……更麻煩的東西。”
“什麼東西?”
李修文沉默了幾秒,然後說:“舊世文明的失敗實驗體。他們稱之爲‘縫合怪’——用不同畸變體的器官拼湊出來的生物兵器,沒有理智,只有殺戮本能。我們派了四支小隊進去,只有兩個人活着回來,帶回了這張地圖。”
他把筆記本推到林默面前:“你的任務是,帶領第五支小隊,進入哭泣峽谷,找到淨化之泉,帶回泉水樣本。成功的話,你不僅能治愈自己,還能救這裏所有瀕臨異化的人。”
林默看着地圖。路線復雜,標記密集,光是看着就讓人頭皮發麻。
“如果我拒絕呢?”他問。
李修文的表情沒有變化,依舊溫和:“那你可以留下來做基礎工作——打掃衛生,處理屍體,照顧病人。抑制劑和中和劑我們照樣提供,但只能維持,不能治愈。等到你徹底異化那天……”他頓了頓,“我們會按照教團的規定,給你一個沒有痛苦的結束。”
沒有威脅,沒有強迫。只是陳述事實。
但林默聽出了潛台詞:不付出,就沒有回報。想活命,就得冒險。
蘇雨在桌下碰了碰他的手,眼神裏寫着“別答應”。但林默看着自己樹皮化的右手,又看了看地圖上那個藍色的泉眼符號。
他有選擇嗎?
“小隊有哪些人?”他問。
“約瑟夫帶隊,他是我們最好的戰士。”李修文說,“還有四個經驗豐富的探索者。加上你和蘇雨小姐——她懂舊世科技,能破解遺跡機關。”
“她眼睛還沒好。”
“治療期間她可以留在後方,提供技術支持。”李修文合上筆記本,“考慮一下。明天早上給我答復。”
他站起身,對教堂裏的衆人點點頭,然後走向教堂後部的一個小門——那扇門很厚,看起來像銀行金庫的門,需要密碼和虹膜掃描才能打開。
“那是牧者的實驗室。”本傑明低聲說,“他大部分時間都在裏面研究治愈方法。”
林默看着那扇門關閉。他有很多問題:李修文的背景、教團的真正目的、爲什麼他能保持完整的人類面貌……但現在,他需要休息。
約瑟夫走過來:“床位安排好了,在那邊角落。晚上九點熄燈,早上六點起床。廁所在外面後院,有簡易淨水系統。記住規矩:不準私鬥,不準偷竊,不準浪費食物。違反者第一次警告,第二次驅逐。”
“驅逐去哪裏?”
“迷霧裏。”約瑟夫面無表情,“好了,去休息吧。明天早上,要麼接任務,要麼去洗衣房報道。”
他轉身走了。林默和蘇雨走向角落的兩張空床。床上放着幹淨的毯子和枕頭,還有一個搪瓷杯和一條毛巾。
蘇雨坐在床邊,壓低聲音:“你相信他們嗎?”
“不相信。”林默說,“但我們現在沒得選。”
“那個哭泣峽谷……聽起來像送死。”
“可能是。”林默躺下,看着穹頂的煤油燈,“但我們留在這裏,也只是慢性死亡。”
他抬起樹皮右手,放在眼前。抑制劑讓灼痛減輕了,但木質化的進程依然能感覺到——像有無數細小的根須在皮膚下緩慢生長,一點點蠶食他的身體。
教堂裏漸漸安靜下來。煤油燈一盞盞熄滅,只留下幾盞昏暗的夜燈。人們回到自己的床位,低聲交談,祈禱,然後入睡。
林默睡不着。
他聽着周圍的呼吸聲,數着教堂裏的人數:二十三個。包括老人、孩子、傷員。在這樣一個世界,能聚集這麼多人,維持基本秩序,本身就是奇跡。
或者說,是某種強大控制力的體現。
他看向那扇緊閉的實驗室門。門縫裏透出微弱的藍光,像在呼吸。
凌晨兩點左右,門開了。
李修文走了出來,手裏拿着一個金屬托盤,上面放着幾個試管。他走到一個床位前——那是個年輕男人,躺在床上,身上蓋着毯子,但林默能看到,毯子下的身體輪廓很不自然,像是多了什麼東西。
李修文輕輕掀開毯子一角。林默屏住呼吸。
那個年輕男人的右腿完全異化了,但不是木質化,而是昆蟲化——覆蓋着黑色的甲殼,關節反折,末端是鋒利的骨刺。甲殼還在緩慢生長,向大腿蔓延。
李修文用注射器從試管裏抽取液體,注射進年輕男人的部。男人在睡夢中抽搐了一下,但沒有醒來。注射完畢,李修文重新蓋上毯子,摸了摸男人的額頭,低聲說了句什麼,然後走向下一個床位。
林默數了數,他總共給五個人注射了不明液體。
最後,李修文走到教堂中央,在白板前站了一會兒,看着地圖,手指在淨化之泉的符號上輕輕劃過。然後他轉身,回到實驗室,門再次關閉。
一切恢復寂靜。
但林默的心跳卻快了起來。
那些注射……是在治療,還是在實驗?
第二天早上六點,鈴聲準時響起。
人們迅速起床,疊好毯子,排隊洗漱。早餐是燕麥粥和一片面包,分量不多,但足夠維持體力。林默看到昨晚被注射的那個年輕男人——他叫阿倫,走路時右腿還有點跛,但精神狀態很好,和其他人有說有笑。
好像那注射真的有效。
“考慮好了嗎?”約瑟夫端着粥碗在林默對面坐下。
“小隊什麼時候出發?”林默問。
“如果你答應,三天後。需要時間準備裝備,制定詳細計劃。”約瑟夫盯着他,“但我建議你答應。留在這裏做雜工,最多活一個月。去峽谷,雖然危險,但至少有希望。”
“蘇雨的眼睛治療需要多久?”
“兩周。你們可以等她治療完成再出發,但你的時間……”約瑟夫搖頭,“拖不起。”
確實。林默能感覺到,抑制劑的效果在減弱。右胸的灼痛又回來了。
“我加入。”他說。
約瑟夫點點頭,沒有喜悅,也沒有遺憾,就像聽到一件平常事。“今天開始訓練。上午體能和武器,下午戰術和地圖。蘇雨去醫療室,牧者親自給她治療。”
早餐後,林默被帶到教堂後院。這裏用廢舊車輛圍出了一個訓練場。幾個男人正在練習格鬥,動作幹脆利落,完全是軍用風格。
“他們都是前軍人或警察。”約瑟夫說,“迷霧爆發時,我們這支特警小隊正在附近執行任務,活了下來。牧者找到我們,提供了庇護和技術,我們就留下了。”
原來如此。所以教團有紀律,有戰鬥力。
“你的武器。”約瑟夫扔給林默一把砍刀——和之前那把很像,但更輕,刃口有能量鍍層。“靈能刃能量枯竭了,暫時修不好。先用這個。”
林默接過,試了試手感。樹皮右手握刀很不方便,但他強迫自己適應。
上午的訓練是體能:負重跑、俯臥撐、障礙穿越。林默的身體已經垮了,跑到第三圈就喘不過氣,木質化的右半身像鉛塊一樣沉重。但他咬着牙堅持,汗水浸透了衣服。
“不錯。”休息時,一個壯漢遞給他水壺,“我叫大熊,以前是健身教練。你這種情況還能練,意志力可以。”
林默接過水壺,大口喝水。他看向教堂方向,蘇雨應該在醫療室接受治療。
“擔心你女朋友?”大熊咧嘴笑,“放心,牧者的醫術沒話說。我這條命就是他救的——心髒被骨刺穿透,他都給我縫回來了。”
“他到底是什麼人?”林默問。
“不知道。”大熊搖頭,“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一個人住在舊世研究所的廢墟裏,周圍全是畸變體屍體。他說他在研究治愈方法,我們就信了。事實證明,他確實有本事。”
“研究所?”
“嗯,舊世文明的生物實驗室。裏面有很多我們看不懂的設備,牧者好像很熟悉。”大熊壓低聲音,“有人說,他可能就是舊世文明的幸存者,活了幾百年。當然,是瞎猜的。”
舊世幸存者?林默想起顧老。如果李修文也是,那他隱瞞了什麼?
下午是戰術訓練。約瑟夫在白板上畫出哭泣峽谷的地形圖,詳細講解每個區域的危險和應對策略。
“峽谷入口有崗哨,是畸變體用骸骨和碎金屬搭建的,像個原始部落。獵殺者在這裏巡邏,每兩小時換一班。我們需要在換班間隙潛入。”
“進入峽谷後,第一個威脅是‘刺藤區’——會主動攻擊的植物,藤蔓有毒,被刺中會麻痹。用火燒最有效。”
“第二個區域是‘骨坑’,堆積着無數畸變體和人類的骸骨。下面藏着‘食屍蟲’,個頭不大,但數量多,被纏上會被啃成骨架。”
“最後是核心區,淨化之泉在那裏。但泉眼被一頭‘縫合怪’守着。我們沒見過它全貌,只知道它很大,有很多手臂,能同時使用多種攻擊方式。”
約瑟夫用紅筆圈出縫合怪的位置:“我們的任務是引開它,爭取五分鍾時間采集泉水。不需要殺死它——也殺不死。”
“怎麼引開?”一個隊員問。
“用這個。”約瑟夫從箱子裏拿出幾個金屬球,拳頭大小,表面有紅色按鈕,“舊世的聲音誘餌,能模擬高階畸變體的叫聲。縫合怪有領地意識,會去驅趕‘入侵者’。但我們只有三個誘餌,每個持續一分鍾。必須在三分鍾內完成采集和撤退。”
時間緊迫,危險重重。
林默看着地圖,腦中模擬着每一步。成功率……不超過30%。
“有問題嗎?”約瑟夫問。
沒人說話。
“好,明天繼續訓練。解散。”
傍晚,蘇雨從醫療室回來了。她的眼睛上纏着紗布,但氣色好了很多。
“感覺怎麼樣?”林默問。
“儀器治療有點痛,但能感覺到在修復。”蘇雨小聲說,“林默,我在醫療室看到了一些東西……”
她拉着林默走到角落,壓低聲音:“治療儀是舊世設備,但型號很新,不像遺跡裏那些老古董。而且……我偷看到牧者的筆記,上面寫着‘樣本72號’,‘實驗組’,‘對照組’……他在拿我們做實驗!”
林默早有預感,但聽到證實還是心頭一沉。
“還有,”蘇雨聲音發顫,“我在廢紙簍裏看到一張撕碎的報告,上面寫着‘淨化之泉:能量污染源,接觸者100%異化加速’……”
淨化之泉不是解藥,是毒藥?
那爲什麼李修文要派小隊去取?
“他到底想幹什麼?”蘇雨抓住林默的手臂。
林默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一件事:他們已經踏進了陷阱。現在想退出,可能來不及了。
晚上,李修文召集全體成員,在教堂中央開會。
“明天,我們將迎來一位新成員。”李修文的聲音依舊溫和,“他來自東邊的幸存者據點,帶來了一些重要情報。”
門開了,一個人走進來。
林默看到他的瞬間,血液幾乎凝固。
是沈硯。
那個戴眼鏡的研究員,幽影念能力者,把同伴當成實驗樣本的瘋子。他還活着,穿着幹淨的白襯衫,眼鏡擦得鋥亮,臉上帶着禮貌的微笑。
“大家好,我是沈硯。”他微微鞠躬,“很榮幸加入救贖教團。我帶來了東邊據點的地圖,以及……關於‘域外監視者’的最新發現。”
域外監視者。林默想起了觀測塔裏那些升維者。
沈硯的目光掃過人群,落在林默身上。他笑了,那笑容意味深長。
“啊,林默先生。真巧,我們又見面了。”
教堂裏一片寂靜。
林默握緊了拳頭,樹皮右手發出細微的咔咔聲。
新的威脅,已經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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