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媽被他的反應嚇住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老道士像是被火燙到一樣,猛地從石墩上跳起來,踉蹌着後退兩步,撞翻了靠在牆邊的鐵鍬。他死死盯着我媽的肚子,眼神裏的恐懼幾乎要溢出來,仿佛那裏不是即將誕生的生命,而是什麼洪水猛獸。
“道長,您……您沒事吧?”我爹試探着問。
老道士卻像是沒聽見,他慌慌張張地抓起地上的褡褳,甚至顧不上拍掉饅頭上的土,胡亂塞進去,轉身就往院門外跑。他跑得跌跌撞撞,險些被門檻絆倒,道袍的下擺卷起一陣塵土。
臨出院門時,他回過頭,最後看了我媽的肚子一眼,嘴唇哆嗦着,吐出幾句含糊不清的話。然後就像背後有惡鬼追趕一樣,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村子,消失在熱浪蒸騰的土路盡頭。
整個過程快得讓人反應不過來。
我爹媽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有隔壁趴在牆頭看熱鬧的王大娘,後來說她耳朵尖,隱約聽到了老道士最後念叨的那幾句話——
“雙生雙伴,陰陽相制,善惡皆仙,非死不破。”
十六個字,像讖語,又像詛咒。
那天晚上,我媽就開始陣痛。折騰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我和姐姐李笙來到了這個世界。
我們是雙生子,前後只差一刻鍾。
我爹說,我出生時一聲沒哭,接生婆拍了好幾下屁股,我才勉強哼唧了一聲,聲音細弱得像小貓。而姐姐李笙則哭得驚天動地,嗓門洪亮,仿佛要把屋頂掀翻。
我們長得並不完全一樣。我是男孩,她是女孩,但眉宇間仍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我的皮膚比她蒼白些,眼神也總顯得安靜些;而她從小臉頰紅潤,眼睛明亮,活力十足。
老道士的批命和那場倉皇逃離,成了我們出生時的一段奇聞,在村裏流傳了一陣子。但隨着我們一天天長大,看起來和別的孩子沒什麼不同,大家也就漸漸淡忘了。
只有我媽,有時會看着我們出神,尤其是在我們安靜玩耍的時候。她從來不在我們面前提那十六個字,但我偶爾會在深夜醒來,聽到她和爹在隔壁房間壓低聲音說話。
“……總歸是心裏不踏實。那道長的樣子,你是沒看見,就跟見了鬼似的……”
“別瞎想,孩子好好的。什麼雙生雙伴,不就是雙胞胎嘛。什麼善惡仙鬼的,老道士胡咧咧的。”
“可他跑什麼呀?嚇成那樣……”
聲音漸低,最後只剩下嘆息。
我和姐姐並不知道這些。我們在那個偏僻的小山村裏無憂無慮地長大,爬樹掏鳥窩,下河摸魚,在田埂上奔跑。姐姐總是跑在前面,回頭沖我喊:“李聞,快點!”而我總是慢悠悠地跟在後面,不太愛說話,但眼睛總是跟着她。
七歲那年夏天,我們第一次隱約察覺到自己和別人有些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