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生我和我姐的前一天,一個老道士突然來我家。
他走到我家院門前停下,扶着門框喘氣。臉上溝壑縱橫,一雙眼睛卻異常清亮,在深陷的眼窩裏像兩汪不見底的深潭。
“善人……討碗水喝。”他的聲音沙啞幹裂,像破風箱。
我爹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見狀放下正在劈材的斧頭,抹了把汗,轉身進屋舀了一大瓢清涼的井水,又讓我媽從廚房拿了兩個早上剩下的玉米面饅頭。
老道士接過水瓢,仰頭咕咚咕咚灌下去,喉結劇烈滾動。喝完水,他用髒兮兮的袖子抹了把嘴,這才接過饅頭,卻沒有立刻吃。
他的目光落在我媽高高隆起的肚子上,那雙清亮的眼睛驟然眯起,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善人這肚子……”他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多了幾分說不清的意味,“怕是要生了吧?”
我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就這一兩天了。”
老道士盯着她的肚子,看了許久,久到我爹都覺得有些不自在,輕咳了一聲。老道士這才回過神,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上前兩步,在院子裏的石墩上坐了下來。
“老道行走四方,略通相術命理。”他慢悠悠地說,咬了一口饅頭,嚼得很慢,“今日受二位善人一飯之恩,無以爲報,便爲這未出世的孩子批個命,權當謝禮。”
我爹連忙擺手:“不用不用,一碗水兩個饅頭,不值當。道長歇歇腳就好。”
“要批的。”老道士的語氣突然變得不容置疑,眼神牢牢鎖在我媽的肚子上,“這命……非批不可。”
他的態度讓我爹媽有些愕然,但鄉下人淳樸,又覺得老道士可能只是想找個由頭多說幾句話,便沒再推辭。
老道士把剩下的半個饅頭放在石墩上,伸出那雙枯瘦如柴、指甲縫裏滿是污垢的手。他左手拇指飛快地在其餘四指的指節上掐算,嘴唇無聲地翕動。他的眼睛半閉着,神情起初還算平靜。
但僅僅幾個呼吸之後,他的臉色變了。
先是眉頭緊鎖,然後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掐算的手指越來越快,幾乎出現了殘影。他的嘴唇不再翕動,而是緊緊抿成一條直線,臉色從蠟黃轉爲慘白。
突然,他猛地睜開眼睛,那雙清亮的眼睛裏滿是驚駭,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碰翻了放在石墩上的半個饅頭。饅頭滾落在地,沾滿了塵土。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他喃喃自語,聲音抖得不成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