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物業搞“不給糖就搗蛋”。
我端着糖準備迎接孩子們的歡笑,開門的卻是個穿聖誕老人衣服的成年男人。
刀捅進我肚子時,我看見老公程昊撲過來,然後倒下。
最後是我三歲的女兒欣怡。
我們死在血泊裏,糖果灑了一地。
再睜眼,我回到了他敲門前的五分鍾。
這一次,我們拼命了。
躲藏,反抗,甚至抄起了家夥。
但結局沒變。
刀鋒落下,一家三口,又一次。
再睜眼,鍾針依然指向那個時刻。
這一次,程昊和欣怡的眼神和我一樣——
死過兩次的人才會有的眼神。
那個惡魔,又要來了。
我劇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眼前是自家客廳溫暖卻刺眼的燈光。
牆上的鍾,指針剛剛走過晚上七點二十五分。
茶幾上,那只裝滿五彩糖果的玻璃碗還在,旁邊散落着欣怡沒拼完的拼圖。
平安夜。
物業組織的“不給糖就搗蛋”活動。
十分鍾後,孩子們會開始敲門。
然後是……他。
“芙……芙?”
程昊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帶着同樣劫後餘生、無法置信的顫抖。
他臉色慘白如紙,額頭上全是細密的冷汗。
我轉過頭,對上他的眼睛。
那雙總是沉穩帶笑的眼睛裏,此刻翻涌着和我一模一樣的痛苦,以及一種淬煉過的冰冷恨意。不是夢。
他也記得。
“爸爸……媽媽……”
細弱、充滿恐懼的童音從沙發角落傳來。
三歲的欣怡蜷縮在那裏,小小的身子抖得厲害,大眼睛裏蓄滿了淚水,卻不是孩童單純的委屈,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怖記憶。
她緊緊抱着自己的膝蓋,視線死死鎖住玄關的那扇門。
她也回來了。
我們一家三口,都從那場血腥屠殺中,重生回了惡魔降臨前的五分鍾。
巨大的悲慟和荒謬感海嘯般襲來,幾乎將我擊垮。
但程昊猛地抓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同樣冰涼溼滑,卻異常用力,指節泛白。
“姜芙,”他聲音壓得極低,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裏擠出來,“沒時間了。”
是的,沒時間崩潰,沒時間追問爲什麼。
上一次,我們就是浪費了這寶貴的幾分鍾,在驚慌失措中試圖躲藏、反抗。
卻依然像待宰的羔羊,被那個聖誕老人打扮的惡魔輕易追上,一一虐殺。
他的力氣大得驚人,動作迅猛精準得不像人類,刀鋒落下時沒有任何猶豫,甚至帶着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享受般的愉悅。
那根本不是隨機殺人,是處刑。
“欣怡,到媽媽這兒來!”
我撲過去,一把將女兒冰涼的小身子摟進懷裏,她的顫抖傳遞到我身上,讓我也更加清醒。
不能哭,不能慌。
程昊已經像獵豹一樣彈起來,沖到窗邊,掀起窗簾一角向外飛快窺視。
樓下,小區的花園裏掛着彩燈,隱約能聽到遠處孩子們提前響起的零星笑鬧,一片祥和的節日氣氛。
但這份祥和之下,致命的威脅正在逼近。
“門口不能留,臥室是死路。”
程昊快速分析,聲音因爲緊繃而顯得沙啞,“上次我們試過。廚房!”
他目光銳利地掃向我。
對,廚房!那裏有刀具,有可以投擲的東西,空間相對狹窄,不利於那個高大的惡魔完全施展。
最重要的是,廚房有通往生活陽台的門,而生活陽台的護欄……
上次我們沒想到,或者說,沒敢在那種高度下抱着孩子嚐試。
“走!”
我抱起欣怡,程昊已經沖到廚房,抄起了兩把最沉的砍骨刀,又遞給我一把尖頭的水果刀。
冰涼的刀柄握在手裏,稍微抑制住了指尖的顫抖。
我們把餐桌猛地推到,斜擋在廚房門口,雖然知道這恐怕擋不了他幾秒,但哪怕能阻礙一瞬,爭取一點時間也好。
欣怡緊緊摟着我的脖子,把臉埋在我肩窩,不哭不鬧,乖巧得讓人心碎。
她經歷過一次,知道發出聲音可能會帶來什麼。
牆上的掛鍾,秒針一格一格跳動,聲音在死寂的房間裏被無限放大,像敲在我們心髒上的喪鍾。
七點二十九分。
他會準時出現。
像上一次一樣,像上上次一樣。
仿佛命運的提線木偶,在固定的時刻,上演固定的慘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