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眼睛——一藍一綠，在昏暗的實驗室裏如異色鬼火。
暗門無聲滑開，一個少年走出來。約莫十七八歲，穿着簡單的白T恤和工裝褲，赤腳。他的臉和林慕白有七分相似，但那雙異色瞳讓他看起來不像真人，更像某種精怪。
“時間不多了。”少年的聲音出乎意料的清朗，他指了指天花板，“炸藥還有三十秒。”
顧澤宇已經半個身子鑽進通風管道，聞言怒吼：“你他媽是誰？！”
“林硯。”少年平靜地說，“蘇婉和林慕白的兒子，沈清玥的弟弟。”
他說話時走向實驗室中央，完全無視緊張的對峙。經過顧澤宇身邊時，隨手按了一下牆壁上的某個隱蔽按鈕——通風管道口“咔”地閉合，把顧澤宇卡在半截。
“抱歉，你不能走。”林硯說，“你身上帶着長生方的殘頁，那東西離開祖宅範圍會觸發更高級別的自毀系統——整個村子都會炸上天。”
他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屏幕上的倒計時停在00:00:17。
然後歸零。
什麼都沒發生。
“我拆了引爆器。”林硯轉過身，異色瞳掃過每個人，“三天前就拆了。顧澤宇，你手下埋炸藥時我就知道。”
顧澤宇臉色鐵青，拼命想從管道口掙脫。
林硯不再理他，走向玻璃艙。蘇婉已經坐直了身體，正茫然地看着自己的雙手，仿佛在確認這是不是一場夢。
“媽。”林硯蹲在艙邊，聲音很輕，“歡迎回來。”
蘇婉的視線聚焦在兒子臉上，眼淚無聲滑落。她伸出手，顫抖着觸碰林硯的臉頰，然後猛地抱住他，發出壓抑了二十年的嗚咽。
沈清玥站在原地，像被凍住了。這個少年是她的弟弟，同母異父，但在她過往的人生裏從未存在過。母親懷的那個孩子，原來真的活下來了，還長這麼大了。
陸景行警惕地盯着林硯：“這些年你在哪？”
“在這裏。”林硯扶着蘇婉站起來，“爸爸死後，舅舅把我藏在祖宅地下更深層的密室。他每周來看我一次，教我知識，告訴我所有真相。”
他看向地上蘇文軒的幹屍，眼神復雜：“他說總有一天要復活媽媽，爲此準備了二十年。但我沒想到……他真的用了自己的命。”
蘇婉的身體晃了一下，她看到了兄長的屍體。沒有尖叫，沒有痛哭，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悲傷從她眼中溢出。
“哥……”她跪下來，撫摸着幹枯的臉，“你怎麼這麼傻……”
“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林硯突然說，異色瞳轉向沈清玥，“姐姐，芯片應該已經給你警告了吧？”
沈清玥左臂的灼熱感確實在加劇，但不是危險預警，而是……某種數據流的沖擊。她按住印記，腦海中浮現新的信息：
“檢測到長生方活體樣本：林硯，基因匹配度99.7%。”
“檢測到異常生命體征：蘇婉，細胞活性不穩定，衰竭倒計時：71:58:32。”
母親只能活三天。
“你看到了。”林硯仿佛能讀懂她的心，“舅舅用的長生方是殘缺版本，復活不完全。媽媽的身體在持續衰竭，除非……”
“除非用完整的配方。”顧澤宇終於從管道口掙脫，狼狽地爬起來，“另外半本在哪裏？”
林硯看了他一眼，從懷裏掏出一本薄薄的筆記：“在我這裏。爸爸臨終前交給我的，他說除非媽媽復活，否則永遠不要拿出來。”
他翻開筆記，裏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寫記錄，還有復雜的化學式。
“完整的長生方確實需要血親的生命能量作爲引子，但不必一命換一命。”林硯指向其中一頁，“爸爸改良了配方，可以用‘分攤’的方式——多個血親各貢獻一部分生命力，湊夠總量即可。”
蘇婉抓住兒子的手：“不……我不能讓你們……”
“我們沒得選。”林硯很平靜，“您死了，我和姐姐的存在就失去了意義。爸爸花了二十年研究這個，不是爲了讓我們看着您再死一次。”
他看向沈清玥：“姐姐，我需要你的血。還有我的。我們兩人各付出一半生命力，媽媽就能活下來，我們也不會死，只是會……虛弱一段時間。”
“憑什麼信你？”陸景行擋在沈清玥身前，“如果這是另一個陷阱呢？”
“因爲我沒有必要騙你們。”林硯異色瞳裏閃過一絲苦澀，“我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待了十八年，唯一支撐我的就是爸爸的遺願——要保護好媽媽和姐姐。現在媽媽在這裏，姐姐也在這裏，我還能圖什麼？”
他的話邏輯通順，但沈清玥總覺得哪裏不對。
芯片在這時傳來尖銳的刺痛。
不是預警。
是拒絕。
仿佛在說：不要相信。
“我拒絕。”沈清玥突然說。
所有人都看向她。
“至少現在拒絕。”她走向林硯，盯着那雙異色瞳，“先告訴我，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蘇家沒有這樣的遺傳特征。”
林硯沉默了三秒。
“這是長生方的副作用。”他輕聲說，“爸爸在我身上做過實驗。他想找到替代生命能量的方法，但失敗了。我的眼睛變成了這樣，身體也……停止生長了。”
他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針孔痕跡。
“十八歲，但我已經活了二十二年。我的時間……停在某個節點了。”
蘇婉發出一聲壓抑的抽泣。
顧澤宇卻眼睛一亮：“長生方能讓人停止衰老？！”
“是停止生長。”林硯糾正，“代價是你永遠無法成年，身體機能維持在青少年階段。而且……”他頓了頓，“有強烈的副作用。”
“什麼副作用？”
林硯沒有回答，而是看向實驗室角落的一排培養皿。裏面浸泡着各種器官標本，都呈現不正常的顏色。
“爸爸用動物實驗過。”他說，“所有接受不完整配方的生物，最後都……異化了。”
他掀開旁邊一個罩着黑布的鐵籠。
籠子裏是一只猴子，但它的背上長出了第二雙手臂，眼睛也是異色雙瞳。猴子看到光，發出淒厲的尖叫。
“這才是不完整長生方的真面目。”林硯蓋上黑布，“舅舅以爲他在救媽媽，但他用的配方……會讓她變成怪物。”
蘇婉的身體開始顫抖。
她的皮膚下，隱約有綠色的脈絡在遊走。
“已經……開始了嗎？”她輕聲問。
林硯點頭，異色瞳裏滿是痛苦：“媽媽，對不起。我該更早阻止舅舅的，但我出不去……我……”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爲蘇婉突然抓住沈清玥的手，用盡最後的力氣說：
“玥玥……跑……帶着弟弟……跑……”
她的眼睛開始變色。
一只藍，一只綠。
和她的兒子一模一樣。
而實驗室深處，那些冷凍儲存櫃的指示燈，一個接一個地亮起紅光。
櫃門開始震動。
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裏面蘇醒。
林硯的臉色徹底變了：
“不好……舅舅不止復活了媽媽……”
“他把所有冷凍的蘇家先祖……都激活了。”
第一個儲存櫃的門，炸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