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林晚星推着裝有胚胎液氮罐的冷藏箱走進安全屋,箱體表面的冷凝水如淚痕。她解開大衣紐扣,露出頸間與林默一模一樣的胎記,輕聲說:“媽用我換了你們倆的平安——現在,輪到我們四姐弟做選擇了:是完成她的犧牲,還是推翻這場延續了兩代人的基因詛咒?”

1 日內瓦的第四人

日內瓦火車站地下通道的咖啡館,凌晨四點。

顧南星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面前的黑咖啡已經冷透。屏幕上實時顯示着三個定位信號:江疏影在上海醫院,林默在星宸大廈地下實驗室,鄭北辰的信號半小時前消失在奧地利邊境。

還有三十七分鍾到約定時間。

“先生,還需要什麼嗎?”侍者第三次過來詢問,眼神裏藏着警惕。這個亞洲男人已經坐了三個小時,只點了一杯咖啡,頻繁查看多個電子設備——在如今的歐洲,這足以引起注意。

“不用,謝謝。”顧南星用法語回答,收起部分設備。他看了眼窗外,晨霧中的日內瓦湖像一塊巨大的灰色毛玻璃。

就在他準備聯系蘇晴時,咖啡館的門被推開。風鈴輕響,一個穿駝色大衣的女人走進來。她約莫三十出頭,長發簡單束在腦後,戴着墨鏡,但下半張臉的輪廓讓顧南星瞬間屏住呼吸——那下頜的弧度,嘴角的線條,和他記憶裏母親照片上的樣子幾乎重合。

女人徑直走到他對面坐下,摘下墨鏡。

眼睛。顧南星的心髒劇烈跳動。那雙眼睛和林默有七分相似,但眼角沒有淚痣,眼神也更冷峻,像阿爾卑斯山常年不化的冰雪。

“顧南星醫生,或者說,我的弟弟。”女人開口,中文帶着輕微的法語腔調,“我是林晚星。我們有一個小時的時間,然後霍亨伯格的人就會找到這裏。”

她從大衣內側口袋取出一枚小小的金屬徽章,放在桌上。徽章是北鬥七星的圖案,但只有四顆星被點亮:天樞、玉衡、搖光、還有...第四顆,在天樞與玉衡之間,一個本不存在於北鬥七星中的位置。

“母親設計的標記。”林晚星看着徽章,“天樞是江疏影,玉衡是林默,搖光是你。而我,是天璇——本該在你們之前的姐姐,卻成了母親棋盤上最早被犧牲的棋子。”

顧南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證據。”

林晚星從隨身包裏取出一個文件夾。最上面是一份1987年的孕檢報告復印件,患者林婉君,孕周14周,超聲檢查顯示:“三活胎,發育正常”。報告醫生籤名:蘇月華。

第二份是兩個月後的復查報告:“三活胎,其中一胎發育遲緩,建議醫學幹預”。

第三份,也是最後一份,孕24周:“雙活胎,發育良好。另一胎自然減滅,胚胎組織已處理”。

“自然減滅是官方說法。”林晚星的聲音很平靜,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實際上,母親主動選擇減胎。不是因爲我發育不好,而是因爲蘇月華發現,三個孩子中,我的基因與顧長風的匹配度過高——高到會引起吳啓明和鄭美琳的警覺。爲了保護你們倆,母親決定犧牲我。”

顧南星的手指撫過報告上“自然減滅”四個字。醫學訓練讓他明白,二十四周的胎兒已經成形,所謂的“減滅”是多麼殘酷的過程。

“但你還活着。”

“因爲蘇月華。”林晚星打開文件夾最後一頁,是一份瑞士私人醫院的出生證明,“她瞞着母親,把我的胚胎組織緊急冷凍,連夜送到日內瓦的這家醫院。這裏有當時最先進的胎兒組織培養技術——他們用我的細胞核,植入了捐贈者的去核卵子,然後找代孕母親生下了我。”

出生證明上的日期是1988年3月3日,比江疏影和林默晚出生近一年。父母欄空白,只有一個編號:GW-014。

“GW是‘Gene Watch’的縮寫,一個由歐洲科學家組成的秘密組織,專門監控和抵制霍亨伯格這樣的基因改造計劃。”林晚星解釋道,“蘇月華是他們的亞洲聯絡人。她把我交給他們,條件是我必須在完全安全的環境中長大,直到時機成熟才能現身。”

顧南星消化着這些信息,大腦飛速運轉:“所以你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

“十八歲那年知道的。”林晚星喝了口水,“養父母——其實是我的監護團隊——告訴了我一切。從那時起,我開始接受特殊訓練:遺傳學、密碼學、情報分析。GW組織的目標是在不引起公衆恐慌的前提下,瓦解‘星光計劃’。而我,是他們的王牌——一個從計劃伊始就存在的漏洞。”

“漏洞?”

“我的基因沒有被編輯過,是完全自然的產物。但霍亨伯格的所有優化模型,都以我爲‘失敗案例’進行反推。他們不知道我還活着,更不知道GW組織這三十年來,一直用我的生理數據和成長記錄,反向破解他們的算法。”林晚星眼中閃過一絲冷光,“通俗點說,我是他們系統裏的病毒,只是他們從未檢測到。”

咖啡館外的街道上傳來警笛聲,由遠及近。林晚星看了一眼手表:“時間到了。現在你有兩個選擇:跟我走,去我們在阿爾卑斯山的安全屋,那裏有你需要的一切證據和支援。或者,繼續等鄭北辰——但我必須告訴你,他不會再來了。”

顧南星盯着她:“你知道他在哪裏?”

“奧地利,霍亨伯格的一處秘密療養院。”林晚星調出平板上的監控畫面,“鄭美琳在那裏,她精神狀態很不穩定。鄭北辰選擇回去,一方面是爲了母親,另一方面...我認爲他在執行一個我們不知道的計劃。”

畫面中,鄭北辰坐在一間陽光房的沙發上,對面是蜷縮在輪椅裏的鄭美琳。兩人在交談,但聽不到聲音。鄭北辰的表情很平靜,甚至可以說是溫柔,但他的手一直放在大衣口袋裏——那裏鼓鼓囊囊的,似乎藏着什麼。

“你爲什麼不阻止他?”顧南星問。

“因爲那是他的選擇。”林晚星收起平板,“就像當年母親選擇犧牲我,蘇月華選擇救我,你們選擇對抗星圖計劃一樣。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戰場。而現在,顧南星,輪到你了。”

窗外的警笛聲更近了。顧南星看了一眼火車站的方向——鄭北辰沒有出現,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

他站起身,拿起背包:“帶路。”

林晚星嘴角揚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微笑,像冰雪初融。她重新戴上墨鏡,走向咖啡館後門。

就在他們離開兩分鍾後,三輛黑色轎車停在咖啡館門口。霍亨伯格伯爵的助理帶着六個人沖進來,但只看到桌上冷透的咖啡杯,和一枚小小的北鬥七星徽章。

徽章上,第四顆星的位置,有微弱的紅光一閃而過。

2 阿爾卑斯山的數據庫

安全屋藏在阿爾卑斯山深處一個廢棄的氣象站裏。從外部看,這只是個破敗的石砌建築,但地下三層被改造成了堪比國家實驗室的設施。

“這裏曾經是GW組織在冷戰時期的數據中繼站。”林晚星帶領顧南星穿過層層防護門,“九十年代改造後,成爲對抗基因編輯計劃的指揮中心。全世界像這樣的安全屋有十七個,日內瓦這個是總部。”

地下二層的主控室讓顧南星想起星宸的搖光室,但規模更大。環形屏幕牆上顯示着全球基因數據流動的實時可視化圖像,幾十個工作站前坐着研究人員,大多數是歐洲面孔。

“顧醫生,久仰。”一位白發老者迎上來,德語口音濃重,“我是弗裏德裏希·穆勒,GW組織的現任負責人。和你在地下古堡見過的那位漢斯·穆勒博士...是堂兄弟。”

這個介紹讓顧南星愣了一下。穆勒博士看出他的疑惑,苦笑:“家族分裂,在德國不是新鮮事。漢斯選擇爲金錢和權力服務,我選擇爲科學倫理而戰。但我們三十年沒說過話了,最後一次見面時,他說我是‘阻礙人類進化的老古董’。”

林晚星補充:“漢斯·穆勒是‘星光計劃’的首席科學家,也是直接負責鄭北辰基因編輯的人。而弗裏德裏希博士,是第一個發現霍亨伯格家族秘密基因實驗,並決定揭發的人。”

“用你們中國話說,這叫‘道不同不相爲謀’。”弗裏德裏希引他們到會議室,“林小姐應該已經告訴了你基本的情況。現在,我要給你看一些...更核心的東西。”

會議室的大屏幕亮起,顯示出一個復雜的基因譜系圖。中央是顧長風和林婉君的頭像,延伸出三條線:一條指向江疏影和林默(標注“自然雙胎”),一條指向顧南星(標注“自然單胎”),還有一條虛線指向林晚星(標注“搶救胚胎/代孕”)。

但從顧長風那裏,還有另一條隱秘的線,連接着一個編號“Donor-07”的匿名圖標。

“這是我們在霍亨伯格服務器裏找到的。”弗裏德裏希放大那條線,“顧長風在1986年至1995年間,多次爲‘星光計劃’提供精子樣本。這些樣本被用於至少十二個胚胎的培育,其中成功出生的有五個:鄭北辰,還有四個分布在歐洲和北美的孩子,他們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世。”

顧南星感到一陣惡心。父親在他心中的形象再次崩塌——不僅是背叛母親的丈夫,不僅是商業陰謀的參與者,更是這個反人類計劃的直接貢獻者。

“但這不是全部。”弗裏德裏希調出另一份文件,“我們發現,顧長風提供的樣本,都被編輯過。編輯的目的不是‘優化’,而是植入後門。”

“後門?”

“一段特殊的基因序列,攜帶者對某種特定頻率的電磁波會有生理反應。”林晚星接過話,“簡單說,這些用他基因誕生的孩子,可以被遠程監測甚至...影響。”

顧南星想起鄭北辰在古堡時的異常冷靜,想起他最後選擇回到霍亨伯格身邊的決定。那真的是他自己的選擇嗎?

“你們能證明嗎?”

“能,而且我們已經開始了。”弗裏德裏希打開實時監控,“看這個。”

屏幕上顯示着鄭北辰在療養院的畫面。他坐在母親床邊,握着她的一只手。但另一只手,正悄悄將一個微型貼片貼在鄭美琳的手腕內側。貼片是膚色的,幾乎看不出來。

“那是基因采集器。”林晚星解釋,“可以通過皮膚接觸,獲取對方的完整基因組數據。鄭北辰在收集他母親的基因樣本——這是GW組織與他達成的協議。他幫我們拿到鄭美琳和霍亨伯格家族的原始基因數據,我們幫他解除身上的基因鎖。”

“基因鎖?”

“霍亨伯格控制核心成員的手段。”弗裏德裏希調出技術圖紙,“在胚胎階段植入的基因開關,成年後可以通過特定藥物激活。一旦激活,攜帶者會產生對控制者的絕對服從傾向,同時如果試圖反抗,會觸發劇烈的生理痛苦,甚至死亡。”

顧南星想起鄭美琳在露台上崩潰的樣子。那可能不是精神崩潰,而是基因鎖被激活的症狀。

“鄭北辰身上也有?”

“有,但很奇怪,他的基因鎖處於半激活狀態。”林晚星皺眉,“數據顯示,他的鎖有兩種觸發條件:一種來自霍亨伯格,另一種...來自某個未知信號源。我們懷疑,顧長風在他兒子的基因裏,埋了另一個後門。”

這個推測讓會議室的溫度驟降。如果顧長風在三十年前就開始布局,在自己所有基因後代的遺傳密碼裏埋下暗樁,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贖罪?控制?還是某種瘋狂的救世幻想?

顧南星的手機突然震動,是江疏影的加密視頻請求。他接通,屏幕上出現姐姐疲憊但堅定的臉。

“南星,你在哪裏?林默剛剛破譯了母親日記的最後一部分。”江疏影的背景是醫院走廊,“日記裏提到一個‘第四星計劃’,說如果有一天三顆星都亮起,第四顆星會自動現身。你那邊有什麼發現嗎?”

顧南星看了一眼林晚星,後者點頭。他調整鏡頭,將林晚星納入畫面:“姐,我想讓你見一個人。”

江疏影看着屏幕裏那張與自己有五分相似、與林默有七分相似的臉,瞳孔驟然收縮。她手中的平板滑落,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這是...”

“我是林晚星,你的姐姐。”林晚星對着鏡頭輕聲說,“或者說,本該是你們的姐姐。”

五秒鍾的死寂。然後江疏影深吸一口氣:“媽日記裏說的‘自動現身的第四顆星’,是你?”

“是。”林晚星點頭,“但我的現身不是自動的,是蘇月華阿姨用生命換來的。她在臨終前啓動了緊急協議,讓GW組織在我二十八歲這年聯系你們。因爲今年,是‘星光計劃’預定進入最終階段的年份。”

“最終階段是什麼?”顧南星問。

林晚星和弗裏德裏希交換了一個凝重的眼神。最終,弗裏德裏希開口:“他們計劃在今年冬至日——也就是三周後——通過全球衛星網絡,發射一組特定頻率的電磁波。這組電磁波會激活所有攜帶基因鎖的個體,讓他們進入‘絕對服從模式’。屆時,霍亨伯格家族將一次性控制至少三千名分布在全球各領域的精英,包括政客、企業家、科學家...”

“然後呢?”江疏影的聲音從揚聲器裏傳來,冰冷如鐵。

“然後,新世界秩序。”林晚星接話,“一個由基因優化者統治,普通人作爲勞動力和服務階層,未優化者被逐步淘汰的世界。他們稱之爲‘人類2.0計劃’。”

屏幕兩端,四個人同時沉默。

窗外的阿爾卑斯山在晨光中逐漸顯現輪廓,白雪覆蓋的山峰像一排冰冷的牙齒,咬住了淡藍色的天空。

顧南星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北辰,真正的進化不是成爲神,而是學會爲人。”

現在他明白了。父親不是在懺悔,而是在警告。

3 療養院的暗室

奧地利,阿爾卑斯山北麓。

霍亨伯格家族的療養院建在山谷深處,外表是傳統的木結構建築,內部卻完全是現代化醫療設施。鄭美琳住在頂層的套房,落地窗外是雪鬆林和遠山。

鄭北辰已經在這裏待了三天。每天他陪母親吃飯、散步、看老照片,聽她斷斷續續地回憶過去。鄭美琳的精神時好時壞,有時清醒得像從未病過,有時又恍惚得連兒子都認不出。

“你父親...長風他...”今天午後,陽光房裏,鄭美琳忽然抓住鄭北辰的手,眼神異常清明,“他最後來找過我,你知道嗎?”

鄭北辰的心跳漏了一拍:“什麼時候?”

“他死前一周。”鄭美琳的聲音很輕,像怕驚動什麼,“開着一輛舊車,停在別墅外面。按門鈴時,我正在收拾行李準備去香港。他看到我,第一句話是:‘美琳,停手吧。’”

她頓了頓,眼神飄向窗外:“我問他什麼意思。他說他知道了一切,星光計劃、基因鎖、還有...我偷他樣本的事。他說他不恨我,因爲他欠我的。但他求我放過孩子們,說疏影、林默、南星,還有...還有你,都是無辜的。”

“他說到我了?”鄭北辰輕聲問。

“說了。”鄭美琳的眼淚滑落,“他說:‘北辰那孩子,你把他教得很好。但他不屬於你,也不屬於我,更不屬於霍亨伯格。他屬於他自己。’然後他給了我這個。”

她從輪椅的暗格裏取出一個小鐵盒,打開,裏面是一枚芯片和一張折疊的紙。

鄭北辰接過紙展開。是手寫的基因序列,旁邊有顧長風的注釋:“北辰的基因鎖解除密鑰,混入我的線粒體DNA特征碼。激活需要他本人自願,且必須在距離發射源五百米內完成。美琳,這是我能爲他做的最後一件事。如果你還有一點母親的心,就幫他自由。——長風,絕筆”

日期是顧長風“車禍”前一天。

鄭北辰握着這張紙,手指微微顫抖。所以父親不是意外死亡,他是用生命換來了這張密鑰?還是說,他的死本身,就是激活密鑰的條件之一?

“芯片裏是什麼?”他問。

“不知道,長風沒說。”鄭美琳搖頭,“但我猜,可能和他留給顧南星的東西有關。他說過,他給每個孩子都留了禮物,只是形式不同。”

鄭北辰將芯片插入隨身帶的加密讀取器。屏幕上跳出一段視頻,錄制時間是八年前,畫面裏的顧長風比公開照片上蒼老許多,臉頰凹陷,但眼神清澈。

“北辰,如果你看到這段視頻,說明兩件事:第一,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第二,你母親終於決定把選擇權還給你。”顧長風對着鏡頭,語氣平靜,“首先,對不起。作爲一個父親,我缺席了你的人生。作爲一個男人,我傷害了你母親,也傷害了婉君。我這一生,錯誤太多,唯一做對的事,可能就是創造了你們四個孩子。”

他停頓,喝了口水:“關於你的基因鎖。是的,我知道,而且是我同意植入的。因爲當時霍亨伯格威脅要傷害你母親,這是我能想到的、既能保護她又不會完全讓你成爲傀儡的唯一方法。鎖有兩種解除方式:一種是我設計的後門,就是你手中的密鑰;另一種...”

他苦笑:“另一種是死亡。我的死亡。我體內植入了一個信號發射器,一旦心跳停止,會向你的基因鎖發送解除指令。但我不知道這個指令會不會被霍亨伯格攔截,所以還是準備了密鑰。”

鄭北辰握緊拳頭。所以父親的死,可能真的是爲了他?

“最後,關於你真正的使命。”顧長風坐直身體,眼神變得銳利,“你不是實驗品,不是工具,也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你是‘星光計劃’中唯一一個被設計成‘鑰匙’的存在。你的基因序列裏,隱藏着整個系統的管理員權限密碼。當密碼被激活時,你可以關閉全球所有的基因鎖發射站。”

視頻畫面切換成一張世界地圖,上面標記着十七個紅點,分布在不同大洲。

“這些發射站的位置,我留給了南星。如何激活密碼,我留給了疏影。如何保護密碼不被濫用,我留給了林默。”顧長風看着鏡頭,眼神溫柔,“而密碼本身,就是你。北辰,你不是棋子,你是棋盤上唯一能吃掉國王的那個兵。但怎麼走,何時走,由你自己決定。”

視頻結束。鄭北辰坐在陽光裏,久久不動。

窗外,療養院的庭院中,幾個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在安裝某種天線設備。領頭的正是漢斯·穆勒博士。

鄭美琳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臉色一變:“那是...冬至日要用的發射天線。他們提前安裝了。”

“爲什麼提前?”鄭北辰問。

“因爲霍亨伯格知道顧南星在日內瓦失蹤了,他知道計劃可能泄露。”鄭美琳抓住兒子的手,“北辰,你得走。現在就走。去找你的兄弟姐妹,完成長風留給你們的任務。”

“那你呢?”

“我...”鄭美琳笑了,笑容裏有種釋然,“我該爲自己做的事負責了。三十年前我選擇仇恨,現在該選擇...贖罪了。”

她按動輪椅上的一個按鈕。陽光房的牆壁無聲滑開,露出一條向下的通道。

“這是療養院的緊急逃生通道,直通山下的村莊。”鄭美琳從輪椅上站起來——鄭北辰這才發現,她能走路,“我裝了三個月癱瘓,就是爲了讓他們放鬆警惕。走吧,兒子。媽媽最後能爲你做的,就是幫你爭取時間。”

鄭北辰看着母親,這個他恨過、怨過、也憐憫過的女人,此刻眼中是他從未見過的清明和決絕。

“一起走。”他說。

鄭美琳搖頭,從口袋裏取出一個小藥瓶:“我體內有定位器和生命監測儀,一旦離開療養院範圍,霍亨伯格會立刻知道。而且...我吃了這個。”

藥瓶上的標籤寫着:“基因鎖激活劑,終極型”。

“三天前吃的。”鄭美琳平靜地說,“冬至日當天,我會成爲第一個被完全控制的人。但在這之前,我的生理數據會被用作系統調試的基準。每次調試,發射站的頻率參數都會短暫公開——那是你們入侵系統的最佳時機。”

她推着鄭北辰向通道走去:“長風用生命給你自由,我用餘生給你機會。走吧,別回頭。”

通道的門在身後關閉。鄭北辰最後看到的畫面,是母親重新坐回輪椅,對着監控攝像頭微笑,像一尊完美的雕像。

黑暗中,他沿着通道狂奔,淚水在臉上肆意流淌。

那些恨,那些怨,那些糾纏了兩代人的恩怨,在這一刻轟然倒塌。剩下的,只有徹骨的悲傷,和一種沉重的、必須完成的使命。

山下的村莊教堂鍾聲響起,傍晚六點。

距離冬至日,還有二十一天。

4 四星連線

三天後,上海,星宸大廈頂層。

這是四姐弟第一次正式會面。

江疏影、林默、顧南星圍坐在會議桌旁,對面屏幕上顯示着林晚星的實時畫面。她還在阿爾卑斯山的安全屋,身後是忙碌的研究人員。

“首先確認基本信息。”江疏影作爲大姐主持會議,“林晚星,1988年3月3日出生,由母親林婉君的搶救胚胎經代孕誕生,由蘇月華安排交由GW組織保護撫養。確認嗎?”

“確認。”林晚星點頭。

“你擁有母親完整的遺傳基因,但成長環境完全獨立,且接受特殊訓練以對抗‘星光計劃’。”

“是。”

“你在過去五年中,通過GW組織反向滲透霍亨伯格的研究網絡,獲取了大量核心數據。”

“是的,包括他們所有發射站的位置、頻率參數、以及基因鎖的完整技術細節。”

江疏影深吸一口氣:“那麼最後一個問題:你爲什麼選擇現在現身?GW組織爲什麼選擇現在與我們合作?”

林晚星沉默片刻,調出一份文件:“因爲冬至日的行動,只是‘人類2.0計劃’的第一步。根據我們獲得的情報,霍亨伯格家族與全球十二個古老財閥家族結成了‘新雅典聯盟’,計劃在未來五十年內,通過基因編輯、人工智能和社會工程,逐步重塑人類文明。如果我們不能在冬至日前阻止他們,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放大一張時間表:“他們有周密的計劃:第一階段控制精英階層,第二階段修改教育體系,第三階段推動立法將基因優化合法化,第四階段...是‘自然人類’的逐步淘汰。時間表已經排到了二十二世紀。”

會議室裏一片死寂。這個計劃太過龐大,太過瘋狂,但也正因爲如此,才顯得真實——只有真正的瘋子,才會制定跨越百年的陰謀。

“我們能做什麼?”林默問,“星宸雖然市值千億,但在這種全球性勢力面前,只是螳臂當車。”

“但你們有他們最想要的東西。”林晚星調出四姐弟的基因圖譜,“你們的基因組合,被霍亨伯格稱爲‘完美模板’。尤其是當你們四個人在一起時,會形成一種罕見的基因共鳴現象。這種共鳴,可以產生一種生物信號,幹擾甚至覆蓋基因鎖的控制頻率。”

顧南星明白了:“所以我們是...活體幹擾器?”

“更準確地說,是終極防火牆。”林晚星點頭,“母親在懷我們時,接觸過顧長風從霍亨伯格那裏偷來的原始基因樣本。她的身體產生了某種抗體,這些抗體通過胎盤傳給了我們。而我們四個人的基因組合在一起時,抗體效應會指數級放大。”

她調出實驗數據:“GW組織在過去十年裏,用你們公開的生物樣本(血液、頭發等)做了模擬測試。結果顯示,當四人的基因信號同步時,可以產生半徑五百米的‘淨化場’,在這個範圍內,所有基因鎖都會失效。”

江疏影想起母親日記裏的一句話:“四星連線,暗夜自明”。原來那不是詩歌,而是預言。

“但我們怎麼同步?”林默問,“四個人在四個不同地方...”

“這就是問題所在。”林晚星神色凝重,“要產生足夠的信號強度,我們必須在物理空間上靠近,最好是同一房間內。而且需要持續至少二十四小時,才能完成對全球發射站的覆蓋式幹擾。”

顧南星計算着:“冬至日當天,霍亨伯格會在瑞士總部親自啓動全球系統。如果我們想一舉摧毀整個網絡,最佳時機就是他按下按鈕的那一刻。但那時,我們也必然在他的大本營,風險極高。”

“而且鄭北辰呢?”江疏影問,“他也是關鍵。父親說他是‘鑰匙’。”

林晚星調出最新情報:“鄭北辰三天前從奧地利療養院逃脫,目前行蹤不明。但我們監測到,霍亨伯格正在瘋狂搜索他,說明他的‘鑰匙’功能可能比我們想象的更重要。”

就在這時,顧南星的加密頻道收到一條信息。發送者匿名,但內容讓他瞳孔收縮:

“我是鄭北辰。冬至日,蘇黎世湖心島,霍亨伯格家族百年慶典,全球發射站將同步啓動。我會在那裏,完成父親最後的囑托。如果你們相信顧長風,就來。如果你們選擇自保,我理解。密碼:天樞玉衡搖光北辰,缺一不可。”

信息附帶一張照片:一枚和陳舊但完好的北鬥七星徽章,四顆星都亮着。

顧南星將信息共享給所有人。會議室裏,四姐弟——雖然隔着屏幕——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那種血緣深處的共鳴。

“我去。”江疏影第一個說,“星宸可以暫時交給職業經理團隊。”

“我也去。”林默放下手中的畫筆,“《星骸》的首映可以推遲,藝術永遠沒有生命重要。”

“算我一個。”顧南星合上筆記本電腦,“搖光室的工作可以遠程進行。”

屏幕裏,林晚星微笑,那笑容終於有了溫度:“那麼,四星連線。二十天後,蘇黎世見。”

會議結束前,江疏影忽然問:“晚星,這麼多年,你恨過嗎?恨母親放棄你,恨我們不知道你的存在?”

林晚星沉默了很久。窗外的阿爾卑斯山暮色四合,山峰的陰影拉得很長。

“小時候恨過。”她最終說,“但養父母——我的監護人們——告訴我,母親在手術前抱着蘇月華哭了一整夜。她說:‘告訴那個孩子,媽媽愛她,只是這個世界太殘酷,媽媽不得不選擇。’”

她頓了頓,聲音很輕:“後來我懂了。愛有很多形式,有些是陪伴,有些是保護,有些...是放手。母親給了我生命,又用另一種方式保護了我。而你們,我的弟弟妹妹們,你們的存在本身,就是我堅持下去的理由。”

屏幕暗去。會議室的燈光亮起,窗外上海的夜景璀璨如星河。

江疏影走到落地窗前,看着這座她守護了多年的城市。這裏有多少人,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成爲某個宏大計劃的潛在目標?有多少孩子,在胚胎時期就被打上了控制的烙印?

她想起母親最後的日子,那些被抑鬱吞噬的日夜。也許母親早就感知到了那無形的網,只是無力掙脫。

但現在,不一樣了。

林默走到她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顧南星也站起來,三人並肩而立,像三十四年前在母親子宮裏那樣,緊密相連。

“二十天後。”江疏影說。

“二十天後。”林默和顧南星重復。

窗外,一顆流星劃過夜空,在消失前爆發出最後的光亮。

像極了某些存在——短暫,但足以照亮黑暗。

5 父親的最後布局

同一時間,蘇黎世湖心島,霍亨伯格家族古堡。

萊因哈特·馮·霍亨伯格伯爵站在祖先畫像前,手中把玩着一枚古老的懷表。表蓋內側刻着家族格言:“Per aspera ad astra”——歷經磨難,終達星辰。

“伯爵,鄭北辰有消息了。”助理推門進來,神色緊張,“他在黑市購買了大量電子元件和生化材料,似乎...在制造某種設備。”

“讓他做。”伯爵平靜地說,“他體內有終極基因鎖,冬至日當天,只要他進入發射範圍,就會自動激活。屆時,他不但不會成爲威脅,反而會成爲我們最強大的武器。”

“但顧南星和那個突然出現的女人...”

“林晚星。”伯爵說出這個名字時,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伊麗莎白的後代,終究還是找來了。”

助理愣住:“您是說...她和已故的伊麗莎白夫人...”

“曾孫女。”伯爵打開懷表,表盤下藏着一張小小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年輕女子與林晚星驚人地相似,“伊麗莎白在1898年的香港,愛上了一個中國學者。她懷孕了,但家族不允許這樁婚事。孩子生下來就被送走,伊麗莎白被關進療養院,三年後‘病逝’。”

他撫摸着照片:“那個孩子就是林婉君的祖母。所以林婉君、她的孩子們,都有霍亨伯格的血統。這也是爲什麼,他們的基因如此特殊——是東西方最優基因的結合。”

這個秘密太過驚人,助理一時說不出話來。

“所以林晚星的出現,不是意外,是必然。”伯爵合上懷表,“冬至日,當四顆星齊聚,他們的基因共鳴會達到頂峰。那時,我會用家族傳承的‘星引儀’,將他們的生物信號導入全球網絡。不是幹擾,而是...升級。”

他轉身,眼中閃爍着狂熱的火光:“霍亨伯格家族等待了百年,終於等到完美的基因模板。屆時,全人類都將獲得‘優化’,進入新的進化階段。而顧長風的孩子們,將成爲新人類的亞當和夏娃——雖然他們自己可能不會意識到這一點。”

助理終於明白:“所以您縱容他們行動,甚至暗中協助...”

“因爲他們的每一步,都在我的計算之內。”伯爵微笑,“包括顧長風的背叛,鄭美琳的瘋狂,甚至蘇月華的幹預。百年棋局,終於到了收官之時。”

窗外,蘇黎世湖波平如鏡,倒映着滿天星辰。那些星辰中,有些是真實的,有些是人造的衛星,還有一些——是百年來無數雙手布下的棋子,正在緩緩走向預定的位置。

古堡地下最深處的密室中,一台巨大的儀器正在預熱。儀器中央是一個水晶容器,裏面懸浮着四枚胚胎樣本的復制體——江疏影、林默、顧南星、林晚星。

儀器上刻着一行拉丁文:“Ex quattuor stellis, nova humanitas.”

四星出,新人類。

而這一切,即將在二十天後的冬至日,揭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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